一
我梦见了她。
或者说，我再一次梦见了她。
梦里的她仍旧是那么温柔，那么漂亮。她在人群中很显眼，却又那么的平凡，一如她的性格，平静，恬淡，不喜喧嚣却也不会不悦于热闹，不会因为蝇头小利而与别人争吵得面红耳赤。她是重点高校的高材生，为国家不知做过多少贡献。
“她把前一小半的人生过成了无数人都想过的模样”父亲在叙述完她年轻的模样之后，如是说道“可惜她遇见了两件事情：战争和婚姻。”
她曾有过一段婚姻，丈夫是一名一穷二白但老实厚道的乡下小子，很多人说他们不般配，但她并不介意这些，她相信并憧憬着美好的爱情，觉得只要一起努力，不论是事业还是生活都一定能够欣欣向荣。她将一颗完整的心小心翼翼地奉给了他，无比的信任着他，将所有通过她的各种发明而获得的利润养活他，支持他所有荒诞不经的想法。
但悲剧还是发生了。
“她说，当她在研究室里发疯一般地工作了半个月，终于攻克了又一个难关，精疲力尽的拿着奖金回到家中，却看到家中早已空空荡荡，所有财产也都不翼而飞的时候，她的内心在一瞬间变得千疮百孔”父亲的脸上露出愤懑与不平“她发疯一般地跑出去，找遍了那个城市里他们去过的所有地方，却一无所获。她突然发现她一直相信的爱情在不纯的目的前竟是那么脆弱，那么苍白无力。”
后来听说那个忠厚老实的小伙子发现并利用了身份系统的漏洞，凭借那些钱成为了富甲一方的大商贾。
她生在战争年代，那个年代是没有安全感可言的，大陆上的两个超级大国互相倾轧，战火频繁。感情受挫的她辞去了研究室的工作，失魂落魄地前往了另一个城市，恰好遇上了大规模征兵。
“后来，在军队里，我遇见了她”父亲脸上溢出了苦涩的笑容“在一次行动中，我们被编到一个行动队里，那次我们很惨，潜伏的时候被发现了，我拖着她，用可能是我这一生最快的速度逃了出来。我和她躲在边境的一个山洞里，一周以后才被救出。”
不出意外，两人因为吊桥效应迅速地坠入了爱河，在死里逃生回来之后，他们便结了婚。
“再后来，我退役了，她却因为功勋卓著留在了军队里”父亲双手捂着脸“她总是这样耀眼，这也是她一切不幸的根源。”
两人婚后生了一个儿子，因为期盼战争早日结束，农作物顺利成长，他们给他起名叫“薛禾”。他们约定好，如果还有个孩子，男的就叫薛平，女的就叫薛宁。
可惜没有如果。
那是她服役的最后一个月，敌军突然从她所在的后方攻击。她变成了俘虏，成为了最新的战争武器的小白鼠。
“后来我领养了一个女儿，就叫薛宁，这算是给我们这不算完美的爱情一个完美的结局，从那时起，这两个孩子便是我活下去的唯一理由了。”
“感谢你能听我唠叨那么久，我舒服多了”父亲站起身来“谢谢你，医生。”
四岁的我牵着比我还小两岁的妹妹站在一旁，懵懂地看着在镜子前念叨着什么的父亲。
梦中的她摸了摸我的头，温柔地对我笑着。却又突然转身，慢慢地向我看不见的远方走去。
我知道这是梦，可又似乎不只是梦。
我悠悠转醒，慢慢直起身来，俯视着原本我只能仰视着的她。
我站在她的衣冠冢前，冰冷的水滴落下，浸湿了镌刻于其上的字。
我没有哭。
二
凌晨四点，我从床上艰难爬起。
初秋的空气已显干冷，我往空中呵了一口气，却没有时间看它凝成白雾。
今天是我的生活完全脱离正轨的第二十四天。
我起身，跌跌撞撞的跑向卫生间，眼下挂着沉重的眼袋——这是在刺客门的补习之中我所得到的礼物之一。
我从围墙外翻进校园，溜进教室。时间尚早，教室里依旧空荡，我坐在位置上，吃力地拿出物理错题本，却又无心看过去，心里乱糟糟的，想着一个月前老徐对我们训话的情景。
“你们这四个人是我们通过挑选在这一届里选出来的试验品”老徐板着脸，双手撑在讲台上“说难听点，你们就是四只小白鼠。”
老徐的声音异常冷淡，在空旷的教室里激起层层涟漪。
教室被分成了四块区域，我们分别坐在四个角落里。距离很远，但并不影响我们面面相觑。
“老班，我没太听明白”坐在教室左后角的男生——我记得他叫冯凤——站了起来“这也是宗门的试炼吗？”
宗门？这似乎跟我听到的解释不尽相同。我不动声色，在心里默默记了下来。
“哟，这么快就叫上宗门了”老徐脸上露出微笑“你可以这么理解，或者你也可以理解为一场任务，成功，功成名就；不成功，身败名裂。”
“应该有一个明确的计划给我们。”清冷的声音响起，应该是坐在我正前方的女生在发问。
“那是自然”老徐狡黠地眨了眨眼“高一你们会学完整个高中的知识和一些专业课程，高二外出参与完成任务，高三回本班参加总复习。”
“不参加任务时你们可以得到国家对你们隐私和人身安全的保护，但参加任务时你们只能靠自己和同伴，所以请你们尽快走出舒适区。”
“对了”他走下讲台，正准备走出门口，却又突然转过头“我想起一件事。”
“我们已经订好教学任务，决定在一个月之后进行文理分科考试。”
“加油哦。”
我叹了口气，将注意力重新放回眼前，与各种分力合力斗智斗勇。
但，不知怎的，意识逐渐变得模糊。
是睡的不够吗。我这样想着，沉沉的闭上了眼。
巨大的敲击声震着我的耳膜，我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美丽却冰冷的面庞。
“怎么了”我被吓了一跳，勉强扶好几欲倾倒的椅子“这样子很吓人的。”
墨秋岚双手抱于胸前：“你睡了两节课了。”
“什么！”我着实是被吓到了，连忙抬头看钟，发觉这并不是什么带有恶趣味的恶作剧“怎么这样，老徐不管一下的吗。”
“老徐说，你的学艺不精关系到的是你的性命安危，不是他的，自然与他无关”墨秋岚将双手摊开，脸上勾起了一抹意义不明的笑“你都这样了亏你还能考到第一啊。我之前还以为你多厉害呢，就这？”
喂喂喂，大姐你高冷的人设彻底崩了啊。
“我的动力不在于此”我那起被我压皱了的错题本，打了个哈欠“你也不必说太多。我会好好准备这次考试的。”
她怔了一下，又笑了起来：“好的好的，你可要好好准备，我们的学神先生。”
真是个奇怪的人。
我和她似乎都这么想。
三
距离文理分科考试还有三天时间。
我坐在咖啡馆柔软的沙发里，看着对面不知为何一脸娇羞的清秀男生，心里一阵无语。
他叫冯凤，就是那个据传在追求墨秋岚的校草级男生。
他是不是校草我不能判断，毕竟我对容貌并不是太敏感。但我觉得有理由怀疑他的性向。
哪个正常男生会在周末将另一个男生约到咖啡馆还一脸娇羞的坐在他对面啊！
“说吧，什么事”我叹了一口气“还特地请我到这么高端的地方，应该不会是什么小事吧。”
“咦？这里很高档吗”他一脸惊诧“对不起，是我没考虑周全，在这里不会给你带来什么压力吧。”
万恶的富贵人家。我心里嘟囔着。
我挂起笑容：“没问题，你有什么事说就好了。”
他抬起头，瞥了我一眼：“其实，说我因为追墨秋岚而被降到提高班的是假的。我之前根本没见过她。”
？？？
所以呢？我现在该变紫吗？
“咳咳”我看着欲言又止的他“请继续说下去。”
“但是当我在办公室门口遇见她时，我便对她一见钟情了”他的眼里放出神采“在知道她便是墨秋岚时，我突然觉得传绯闻的人似乎也没有那么面目可憎了。”
合着你就是馋人身子啊。
“所以，能不能请你在分科考试后选搭档的时候跟周明璨一组”他双手合十，在座位上弯下腰“拜托了。”
“好的好的，我肯定会帮你”我笑着站起身“但能不能追的上得看你自己了，懂？”
“明白！”
“我可以走了吗？”
“请。”
我走出咖啡馆。时值正午，太阳正毒，我坐在咖啡馆外的一棵树荫下，却不想刚坐下，便看见冯凤拿着一个通讯器走了出来。
似乎是在和谁通话？
我按耐不住好奇心，靠了过去。
“对的，墨大小姐，我基本可以肯定他对你没有非分之想”冯凤拉长了语调“放心吧，咱俩打小就认识的，你还信不过我？”
合着你俩一起演我呢。
我愤愤地绕路回了家中，看见父亲坐在桌前喜笑颜开。
“咋了”我拍了拍他，随即倒在了椅子上“买彩票中奖了？”
“差不多”他一拍大腿“你妹妹要转学过来了。”
我一愣，回忆再次浮于心中。一瞬间，仿佛心里的疮疤又被揭开，粗暴地抹上了粗糙的海盐。
今天又是心力交猝的一天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