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刺客门给我的测试报告不算大,只是一张薄薄的卡片——类似于饭卡——上面用淡蓝色标注着“二等”的字样。
我将它小心地放在外套内的口袋中。
“三个工作日后来这里报道,”工作人员仰躺在摇椅上,一本杂志盖着她的脸,惬意得让人咬牙切齿,“注意点,别误了时间。毕竟二等的新手前途也算得上光明。还有啊……”
“好的,十分感谢您能够在百忙之中将结果给我并嘱咐给我这么多有用的知识,我先离开了。”我强作笑意,抢过卡片,打断了她的话,也不管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头也不回地下了楼梯,走出这让人有点压抑的建筑物。
“还有啊……喂!别走那么快!这地方很偏僻,打不到车的啊,”她从摇椅上坐了起来,哭笑不得“你等十五分钟就会有一趟将受试者送回去的车……”
“现在的年轻人,真的是越来越浮躁了。”
她喃喃道,杂志从脸上滑下来,露出泛着淡灰色的瞳孔。她呆滞了一会,笑了起来。
“怪不得我说这该死的性子怎么这么熟悉。”
两个小时后
我瘫在公交车上,双手揉压着仍旧在微微发抖的双腿。
听说妹妹最近会搬家过来,然后转到我那个学校,变成我的同级生。她比我小了两岁,却与我同级,这无疑是对她优异成绩的最佳证明。
我对这位并没有什么抗拒心理,但也不会有什么良好印象——毕竟我一想到她就会想起母亲的牺牲,而生母的死亡不论对哪个年龄段的人都会是无法承受之痛——尽管那并不能算是她的过错。
但因为父亲日益严重的忧郁症,五六岁的我不得不打起精神,开始照料她的日常起居。
随着父亲病症的加重,为了不增加我的负担,她便寄宿在姑妈和姑父家中,而为了不让父亲的精神完全崩溃,我被留在了他的身边。
父亲的抑郁症是从什么时候,为什么好的呢?我突然产生了疑惑,我并没有关于这个方面的记忆,这应该诠释为大脑的保护机制吗?
没能再多加思考,车晃悠悠地停了下来,我走下去,远远看见了家,在夜幕中闪着光晕,像一个点。你只能坚信它的存在,忍受它的飘忽不定。
二
我站在不算宽敞的房间里,面对进进出出的忙碌搬家工人,一阵阵无力攀上心头。
为什么一个女生东西会这么多。我将一个标有“轻拿轻放”的字样的箱子放在地上之后,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但这思考竟无疾而终。
在付过一笔不菲的费用之后,工人们鱼贯离开。我陷在沙发里,任由棉花包裹着疲惫劳累的四肢,舒适得似乎要呻吟出来。我突然想起我在等待着准备到来的我那将近十年未见的妹妹。
虽然久别重逢应当严肃认真,但我突然觉得形式似乎也并不是必要的。
墙上嘀嗒转动的钟显示现在是早上八点三十二分,从姑妈家到这儿大约需要一个小时。
嗯,还可以小憩一会。
我于是伸出手,将手机从一旁的柜子上拿过来,调了个闹钟,却在放回去时摸到了一张矩形卡片。
是饭卡吗?我将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迷糊中把它揣进了口袋,闭上了眼。
梦中仿佛回到了一个已十分邈远的时间,我与薛宁和谐共处,我辅导着她的学习,凭着伶牙俐齿辩驳着欺凌着她的男生——尽管我知道前方候着我的会是数次报复和被欺凌者的身份。她也会帮助身心俱疲我完成琐碎家务,仔细清洁着我那用拙劣谎言掩饰着原因的伤口。
我有些混乱。这是回忆吗?那这一切为何显得那么的生疏?那便是梦?我无法分辨。我看着它,却没办法接近。如同一名置身于事外的旁观者。可我分明看见了我的身影。这让我有些恐慌。
我的梦是梦吗?还是说我的生活本身便是一场精彩纷呈的梦呢?
我不知道答案——
我也不想知道答案。
三
我看着面前的女孩,一时间不知该用什么表情。
女生着一袭白色连衣裙,五官清秀端庄,皮肤白皙。仿佛一位从诗经中缓缓走出的美人,却又于古典中脱胎生出一种极具现代感的美丽。肤如凝脂,指若柔荑,眼似秋波,眉衔远山。
这便令我不得不感叹时间的伟大与神秘,上一次见到她时,她还是一个软弱的小女孩,如同一只嗷嗷待哺的小兽,让人不知不觉便激起对她的同情心。而现在,这只小兽已经变成了一枝亭亭玉立的,遗世而独立的娇艳花朵了。
“哥,”女孩伸出右手,甜甜地说,“好久不见。”
这女孩叫薛宁,是我的妹妹——至少在她知道所有的真相以前都是这样。
“确实很久了,”我尽量摆出自然的笑脸,同样伸出右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左手不自觉的放进口袋,却摸到一张冰凉的卡片,一时间似乎触到了烧得通红的铁块,我连忙将手挪了出来,“别那么客气,坐吧。”
她仍旧显得有些拘束,坐在沙发上,双手撑在膝上,一双眼看着我,亮晶晶的。
我心中突然浮起些许不适。
“啊,那一间是你的房间,但在还没整理好前先委屈你睡几天客房了,”我伸出手指了指,脸上带着歉意的微笑,“我跟朋友约好要出去,就先失陪了。”
言罢,我不愿再次回头,略带僵硬的走出门外。
没走几步,便同一个身影撞了个满怀,但那显然并非春风。
“怎么了吗?”父亲脸上挂着标志性的笑容。
“这是怎么回事,”我拿出那张在我昏睡前塞入口袋的卡片,“四等”的斜体字在阳光下泛着橙黄色的光,“这个东西不应该出现在我妹妹的行李之中。”
“你也给她灌输了那些思想?”我盯着他的眼。
“其实是她自己要求的,在她初二那年。整件事情说起来很复杂,她说她会选择在合适的时机告诉你始末。”他微微偏过头,转移话题,“你呢?结果如何?”
我平复了一下呼吸,将另一侧口袋中的卡片摸出,将上面的“二等”字样摆给他看。
“我已经尽量清理了行动痕迹。”我觉得我现在像一个将成绩单拿给父母乞求夸奖的小男孩。
“挺好的。”他笑着,给出一个我不知该如何评价的答复。
“我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我问出一直放在心底的疑问。
他沉默着,似是在斟酌着用词。
“你现在还不必知道,”他终于开了口,看着我,“因为你以后一定会知道。”
“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他长舒了一口气:“那么又何必探求为何选择呢?”
没有顿挫,似是讲给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