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想好要往哪个方向发展了吗？”男人随手将烟头摁在冰凉的窗台上，一缕青烟缓缓升起，带着一股尼古丁和焦油所独有的气味散在屋子里，在柔软得如同流水般的白月光中慢慢被抹去：“哦，我又忘了，不应该在这个时候问你这事儿。”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看着地上老人——说是怪物也许会更为恰当一些——的残骸，牙齿轻微战栗着，右手握着的匕首亮着莹蓝色的光。
“这是一场意外，我们也没想到事情最后会发展这个结果，因为实际上最开始这真的是一次稳定秩序的简单任务，我在此为我们的失误而道歉，”男人摊了摊双手，向前缓缓走来。却突然又显出嫌恶的表情，于是一下子将已然血肉模糊的残骸踢开。骨骼摩擦的声音令人牙齿一酸：“但你把他消灭了，你完成了任务，很好，很完美，我明白这是在情理之中的，但却跳脱于我们的预料之外。”
“所以呢？”我往后摸，触到的只有已然昏厥过去的老周。便不再后退：“你们的处理方法是？”
“抱歉，我们在经过讨论之后发现，让你失去部分记忆是最管用，最有效率的方式，”他将手中的钝器缓缓举起：“放心，这不会致命。我们会在一个合适的，符合我们规划的时间点告诉你所有的事。”
“好的，请吧。”
一声锤击，一声落地，先后响起。
乌鸦，腐肉，灰云隐住了月，很黑。
二
我是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醒来的。
天花板洁白，空气中一股次氯酸钠的味道，这让我确定这里是家医院。
阳光不错，轻轻地笼在脸上，就像柔软顺滑的金色羽毛。
哦，是真的有羽毛啊。
“怎么了你又。”我将脸上正在左右滑动的羽毛拨开，妹妹呆滞了一下，随即又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老哥你终于醒了，”妹妹略微向前倾，双手托着腮，成在一旁的桌子上，肌肤在阳光下透着晶莹的光：“我一直在看护你呢，怎么样，够意思吧。”
“我还是比较好奇他们是怎样把我恬静内向的妹妹引导到这条路上去的，”我向后仰，背部倚上柔软洁白的枕头，“我也真是很佩服你短时间内就能够与团体相处融洽的能力。”
“都说了可别嫉妒我哦。”
“同样，我说的是佩服不是嫉妒。”
“看到你们兄妹感情这么好我也是挺放心的，”老徐推开房门，将放有苹果的篮子放在床头的柜子上，“感觉如何？”
“还不错，”我突然紧绷起身体：“任务最后怎么样了？老周现在如何？”
果然还是不太习惯这样啊……希望他没看出什么异常。
“那小子没事。至于任务……毕竟是我们这边的过失，所以作为补偿，视作你们已完成，我们也已经派相关专员过去了，”老徐甩甩手上的水，将洗好的苹果递过来：“喏，吃个苹果吧……连上补偿，报酬是三十积分，均分还是有个人占大头？”
“老周和我**吧，”我咬了口苹果，脆甜，汁水充盈：“毕竟他为这事出了很多力呢，我几乎都是在旁边看着的。”
“亏你还知道你没出多少力呢，”妹妹白了我一眼：“真不知道你脸皮有多厚才能说出来要**。”
“那我先去跟奖励办那边说下，”老徐说着，起身走出了门外：“办完出院手续后记得去填写你发展的方向，这个挺重要的。”
“好的，一定记得。”我又躺了下去，双手枕在脑后。
“诶，对了，还有件事没说，”老徐又把头探了进来，脸上带着狡黠的笑：“下次任务可是个大单，要出国的那种，你们两组人休息几天后得一起过去了。记得转告啊。”
“好的，明……等等，你刚刚说啥？”
回应我的只有一声关门的轻响。
“那我先去告诉他们了，”妹妹站起来：“好好养病。”
病房里清净了下来。
我阖上眼，记忆像缓缓流动的河蜿蜒盘旋，却又同浮动的光晕般缥缈。
他没对我的记忆赶尽杀绝，我猜想这是件好事。
三
“不用再睡会么？你可是个初愈的病患呢。”她转过头来，窗外云层堆叠细密，静谧无声，像一层又一层的鱼鳞。
“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不知为何，我竟对一向一丝不苟的她插科打诨。
结果是意料之中的沉默。
看着对话无法继续进行，我便也不再搭话。将头稍往后仰，闭眼，漫天的云卷云舒便与我断了联系。
我们要去的明兹堡联合共和国处在大陆东南方，是一个在二百五十四年前方才脱离殖民地命运，获得独立的新兴国家，与千年以前便已开始逐渐发展的大陆上的其他两个国家不同，它年轻，充满活力，而且在生产关系得到改革之后生产力发展的速度令人咋舌，不久便能同处于其北方的元康和宁越分庭抗礼。虽然境内不时仍会有**组织作乱，但它可以说是已经站稳了脚跟。
这样一个国家在经济发展起来之后便把目光投向了对外扩张上，当时宁越和元康两个大国正打得不可开交，刚刚通过选举上位的领导人做了一个不甚明智的决定：在战争这个泥潭里掺和一脚。
结果在明兹堡参加战争两个月后，宁越和元康突然结成联盟，将矛头对准明兹堡。
结果自然是惨败，明兹堡在战后被迫签订《马克尼尔条约》，割让部分领土，三国之间允许贸易和旅游来往，这场延续三年有余的战争将历史推进了一个相对平缓和平的进程。
这是历史书上的说明，但我觉得这似乎并不准确。
毕竟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也就不会我们有这个机构了。
“你还好吗？”墨秋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要到地方了。”
我睁开眼，夕阳洒在云海之上，细密的鱼鳞反射出了炫目的光，飞机微微颤抖，缓缓向下滑入跑道。
“不坏。”我向她微微一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