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你说!”
他说完这句话后,就以非人的跳跃力越过了学校的后山,直奔那废弃的大坝去了。
至于我,只能零零地回到教室,接受老师“你干嘛去了怎么上课这么久才来”的质问。
放学后,陪我一起吃晚饭的朋友问我跟黄浥一起翘晚课干了什么,我三两零散地说了些,把重要的事实隐瞒了起来。我原以为她会为我们俩那离谱的情感变化而惊呼,但她听完后却低下了头。
“虽然大家对他的评价很差,但我并不讨厌他。”
“嗯?”
“我亲眼看到过他埋掉一只头被车子轧扁了的猫,也就是因为这件简单的事,我怎么也没法对他产生厌恶感。”
“还有这回事啊。”
“如果是过一个星期或者一个月你们俩开始恋爱的话,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祝福你们的,但是这事却偏偏发生在了今天。”
“我们俩没好上啊…”
在出校门分别之前,我和她有过这样的对话。
她说的没错,但我已经不想再去思考那些悲伤的事了。
各色人等的莫名其妙的苦衷已经够多了。我现在只想考虑我自己的事情。
今晚并不比任何一个普通的夜晚令人激动或不安,我像往常一样洗漱完毕,上床睡了个好觉。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鲜有的熟睡了一整夜,只有极度疲乏的时候我才能体验到这种休息后重获生机的舒爽感。
昨天的事情让我觉得很累吗?
我想起了黄浥通红的脸,以及落在上面的我的嘴唇。
感觉自己的脸也有些发烫了。
他疲乏的时候,会不会像我这样熟睡呢?
不知道为什么,我难以想象他入眠的样子。
恶魔需要睡觉吗?
我觉得,应该,需要吧。
那他昨天晚上睡觉了吗?
为了不让漆月白死而前往其死地不知要做些什么的他,昨天晚上有没有入眠呢?
我穿着睡衣走进了卫生间,面对着洗手台上方镜子中的自己。阳光照在我的侧脸上,使得脸颊愈发地烫了。我拧开水龙头往脸上扑了一把水,然后撑着洗手台的边缘凑到镜子跟前,然而我却没能注视着镜子中的自己。发散的瞳孔盲目地挥霍着视线,而眼睑却没有阻止这愚行的意思,直到那双眼睛不知是因发涩还是什么流了泪,我才发现自己的心正在一阵一阵的收紧。
我将门反锁,趴在马桶上哭了起来。
我究竟哭了多久呢?
从不时响起的脚步声打破门外的寂静开始,到砸门狂吼的声音不绝于耳为止。
我觉得我还能继续哭下去的,但是没办法啊,爸爸一脚把门踹开了。
他扯着我的头发把我拉到客厅,像以前一样对犯了错的我一阵踢打。
好疼啊,不过我已经习惯了。
蜥蜴脑袋的哥哥在假惺惺地劝架,人脑袋的妈妈在毫不掩饰地责骂。
好痛苦啊,不过我已经习惯了。
慢着。
不对吧。
凭什么啊?
凭什么我还要习惯啊?
凭什么我还要忍受啊?
我应该已经得救了才对,那个恶魔,黄浥,他说了他要来救我,我应该不用再受这种罪了,但是为什么现在我还要在这里面对这些让我想死的东西啊?
我应该不用再忍了,我应该已经自由了,我应该已经可以跟他一起去追逐我想要的东西了,我应该不必在这腐烂的巢穴里忍受欺侮了。
然而为什么?
为什么我还会感受到这种疼痛?
这种…?
我倒在了餐桌旁,桌子上有把水果刀。
段那?
段那,你在想什么?
但是…我真的不想再…
但是…我真的不想…
现在想起来,这不是第一次了,在即将叩响成功之门的前一秒让所有努力都付诸东流。
这不是第一次了。
窗帘让风儿扯了开,阳光又一次照在了我的侧脸上。
恶魔啊,你现在在干什么呢?
没能救下漆月的恶魔啊。
如果你发现自己也没能救下我的时候,会不会像个不习惯哭泣的怪物一样笨拙地流涕呢?
又是为什么呢?
一想到你为我伤心的样子,我的心就像春日下被翻晒的棉被一样温暖。
我想想啊,如果我现在向你呼救的话,你能听得到吗?
我这微不足道的绝望,能够传到身处地狱的你的耳边吗?
大概传不到吧。
那父亲,母亲,如果我向你们呼救的话,你们能听到吗?
如果我说我想让我们的家回到那只蜥蜴到来之前的温馨模样,你们会同意吗?
我们有时候没一起出去吃饭了?
我忘了,我本来就不擅长记时间啊。到现在我连你们的生日都没能记住,我自己的生日也是一样。
但是无论怎样,将来都不会有共同出去吃饭的机会了。
因为我拿起了刀。
我到底是怎么想的呢,怎么会面对父亲拿起那把刀呢?又怎么会决然地对父亲说:
“爸爸,我已经学会反抗了。”
那之后,我将刀子捅向了自己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