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日早上,上了两节课之后就放了假。我想着赶紧回家看会书,铃刚响拎着书就往外走。段那从后面赶上来拉住了我,我一脸惊异地回头看她,她说:
“今天不是要去我家的吗?”
“啊……对哦。”
“难道你…你忘了…”
她说着,就开始抹眼泪。这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别哭啊…先出了校门我们再说吧。”
“等下。”
“怎么了?”
“书包,还在教室里。”
“我帮你拿吧,在这等我下。”
“嗯。”
来往的人很多,她挂着一脸泪花在这招人注目又妨碍交通,我把她带到人少一点的地方,然后往教室那边走。上次找我麻烦的那几个女的看段那哭了又站旁边骂我我,我没理她们,进教室拿了东西。出来的时候看见她们几个围在段那身边问东问西,段那只一个劲摇头。我花了一番功夫把她们撵走,带着段那出了校门。
“忘了你的事挺对不起的,自从漆月的那事过后,我整个人就一直不太对劲。”
“嗯,对不起,是我找你…帮,帮忙,我却还…这,这么任性。”
“没事,别哭了,答应你的事忘了是我不好。你家住在哪?”
“B小区。”
“那跟我家还挺近的嘛。趁着路上这段时间说下你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吧,我也好作作准备。”
“嗯。”
她把她从小到大的事一五一十地跟我讲了一遭,什么蜥蜴人,被影响而对她百般刁难的父母,还有她为了向我求助所做的一系列举动。听了这事后,我再一次感叹不幸真的是催化剂。有人遇到这令人发疯的事大概会一蹶不振,但她则是坚强地面对着一切。
“你也真不容易啊。”
我随口说了一句,她却又哭了起来。我觉得总是安慰她也不太好,就没说话。一路上我闭着嘴安心骑车,她就在后面抽抽嗒嗒的哭。在快到B小区的时候,她才总算是噤了口。
“往右转,角里那户就是我家。”她指着一栋小楼说。
我把车停在她家门口,眼睛往周遭扫了一圈。她家看起来还挺富裕,三层的小楼带着院子,院里种着各种各样的植物,挂着嫩绿叶子的树枝头伸到了雕花的铁栅栏外边,在路边落下不知是什么名字的花。阳光满当当地落在院里,把屋子和走廊都照得亮堂堂的,大理石地板上能照见人影。
她从后座上下来,掏了钥匙开了院门,引我到了屋里。她在前面拉开玻璃拉门,我一边把背上她的书包褪下来一边往里走。她父母正在客厅里坐着看电视,我见了他俩笑了笑,说:
“叔叔阿姨好。”
“你是段那的同学?她还是头一次带同学来。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先回我话的是段那的母亲,年纪大概四十一二,长得比较年轻,说是三十多我应该也不会怀疑。她堆一脸笑,起身走到我面前。段那的父亲则是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没有任何反应。
“我叫黄浥,阿姨。”
“啊,黄浥,想吃什么吗?来之前段那也没告诉我们,早说我去给你们买点东西。”
“不用了阿姨,我现在也不饿。”
“哦,那行,那你们上楼玩吧。”
“好的,那我们上去了。”
我往楼梯口走了两部,想了一想又停下了步子。我扭头看向段那,说:
“对了,段那,中午在哪吃?”
“诶?”
我瞟了一眼她爸妈,他爸坐在沙发上什么反应都没有,她妈偷偷看着这边,但也没有说什么。
“要不去K商场吃吧,那儿六楼的烤鱼还行。”
“哦,哦…行。”
说罢,我们俩上了楼。
“你哥呢?”
“在自己屋里吧,应该。”
“在干什么?”
“不清楚。”
她开了自己房间的门引我进去,她的房间还挺正常的,干净整齐,家具陈设也让人比较舒服。她让我去坐书桌前的那张椅子,自己则坐在了床上。
这房间不像是身处家庭底层的人住的地方。
这个家也不像是充满偏见和暴力的家。
然而只是不像罢了,段那的父母大概是为了自己的形象而维持着表面功夫吧。
“你这身衣服,”我指了指她,“什么时候买的?”
“初中的时候。”
“为什么不买新的?”
“为什么…”她红了脸,“我这几年又没长高。”
“这是什么理由?你跟你朋友平时不聊关于穿衣服的事吗?”
“不聊啊…”
“那你们平时聊什么?”
“说别人的坏话。”
“…”
“当然我只是附和她们哦,不然…”
“不用你说,我知道怎么回事。”
我整个身子仰靠在椅背上,长舒一口气。
“那个怪物,几点会出来。”
“应该快了,”她看一了一眼放在书桌上的闹钟,“现在十点,他十一点左右会出房间吃饭。”
“正好,我们就那个时间出去。跟他撞个面后我们也去吃饭吧。那之前我们就随便打发打发时间吧。”
“嗯…”
“这次的事,我还不知道该怎么解决。我把那怪物干掉的话你父母所受的影响会不会消失还不得而知,而且我不太擅长杀人。”
“嗯,我明白。所以,先看看能不能跟他交涉一下吧。”
“交涉,其实还是要付诸武力的,不过怎么说也比厮杀好。要是通过对话就能解决问题那是再好不过了。”
“嗯…”
“如果失败你要怎么办。”
“我不知道。”
“这事还是得好好想想的,毕竟是你自己的家庭。说实话无论成功还是失败,善后都不是件简单的事,不过到时候我我可能就帮不了你了。因为我过段时间就要离开了。”
“离开,离开…”
她脸色突然发青。
“怎么了?突然这样?”
“没事。”
“嗯,还有,你到底喜欢我吗?”
她半天没说话,尴尬的气氛溢满了狭小的房间。
我挠了挠头,这算是默认吗?
不太懂。
时间平稳地流逝着,一念迟缓一念迅速。当分针指向一的时候,屋外响起了开门声。
我示意段那过几十秒再出去,出了门后我跟那东西在楼梯口照了个面。那东西面目颇模糊,如一团黑漆漆的迷雾般惑人眼目,然而仔细去看,还是能在那迷雾中勾勒出蜥蜴的轮廓。看着这玩意,我没有产生面对害羞的人时的那种畏惧感。也就是说,这并不是什么强大的东西。
他一回头看见我,似乎也没辨出我的真面目。只是以为我是段那的同学,礼貌地冲我打招呼。我一路盯着他的脸走到他面前,突然转头冲着段那爸妈的方向说:“这人怎么长了个蜥蜴脑袋?”
段那的父母先是一愣,随即痛苦地扶着脑袋,胳膊肘子压在大腿上。那怪物顿时发了怒,本隐藏在黑雾里的模糊面目变得清晰可辨,他掐着我的脖子将我推到杂货间里,不顾身后段那的喊叫猛摔上门上了锁,然后一把将我推了出去。我跌跌撞撞走了几步,倒在了一堆箱子上。一大股灰尘升腾起来,又渐渐散落。
“你能看见我!”它咬牙切齿地挤出这几个字。
我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从身后的工具箱里抽了一把锤子出来对着他。
“没用,锤子可没办法砸死老子。”
“你想怎么样?”
“今天你就得死在这!”
“是嘛,那我明白了。”
我单用一只恶魔的右臂将扑上来的它击飞,它重重地撞在了墙上。
“我还真怕你看到我这副模样就求饶,所以试探了一下,看来还真有这必要。”
“你,你是什么?”
“恶魔。”
“段那怎么会跟这种东西扯上关系?”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还给你。”
“你为什么要帮…”
“你可没立场问我这么多有的没的,”我伸出两根手指,“给你两个选项,一,自行解除那个暗示一样的玩意,帮段那解决一切后离开这个家。二,死。给你一晚上考虑,明天上午我来找你。”
说罢,我几步越过躺在地上的它开了门,门口忧心忡忡的段那瞪大眼睛看着我,问:
“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父母怎么样。”
她侧身让我看,他们俩还是一副头痛欲裂的样子抱着脑袋。
“蜥蜴,他们俩头疼该怎么办?”
“…”
我用恶魔的右手比了个手枪。
“嘭。”
它身边的箱子顿时炸开来,里面的钳子被打得粉碎。
“头疼,过一会就好了…”
“它应该没说谎,我们先去吃饭吧。”
“但是…”
“没事,它知道骗我的下场。”
“好…爸,妈,我先出去了。”
我们出了门,坐着我的电动车朝我家的方向奔去。
“不是去商场吗?”
“我家那边有更好吃的。”
“你没事吧?”
“没事?”
“你怎么跟他说的?”
“要么解除诅咒,要么死。”
“要是它不解除,你真的会杀了他吗?”
我想了想,说:
“会。”
“那要是他解除了,你会抛下我走吗?”
我想了想,说:
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