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苦尽甘来的幸福,是最美好的幸福的话。
那么将一个人送上天堂,再打落地狱的话,一定是再残忍不过的事情了吧?
小时候的她这样想到。
她出生在伊斯达尔边唾的一个简陋而又破败的小渔村里。
这种人口稀少的小渔村几乎在以发动战争和掠夺奴隶闻名的伊斯达尔随处可见。
每天,都有一群奇怪的人来到村子里。
每天,都有认识的,或是不认识的人被那群奇怪的人带走。
每当这个时候,妈妈总会一遍又一遍地叮嘱她,不能随便盯着那群人看。
所以她只会偷偷地爬上家里的矮墙,躲在墙边的一棵名叫“塞卡”的大树后面,远远地望着那群人。
她看到,他们安静地低着头,乖乖的,一个又一个地排着队,远离了生他们养他们的故乡。
没有混乱,没有争吵,这在她们的村子里可不多见。
【也许,他们去的地方,是可以不用担心挨饿受冻的地方吧?】
似乎在她的记忆里,贫穷和饥饿一直像土地里永无止境的杂草一样,伴随着村子里的人们。
所以她才会想,会不会是因为受不了饥饿寒冷,他们才会选择离开这里呢。
既然这样,那些奇怪的人一定是村长经常说的“神明”吧。
能跟随神明到没有饥饿和寒冷的地方去,真羡慕他们。
但是羡慕归羡慕,从“塞卡”的阴影里出来后,从矮墙上面爬下来后,她还是要继续过以前那样的乏味的,一成不变的生活。
【妈妈,我睡不着,我想听故事。】
虽然她的家里也没有太多的食物,没有第二件御寒的冬衣,也没有被选中去神明所居住的地方。但她有一直为她讲故事的妈妈。
同龄的孩子期待白天,讨厌夜晚。
因为在白天,他们往往可以在帮家里忙完农活后疯玩一整天,而晚上她不一样。
没有人比她更期待夜晚的降临。
而每到晚上的睡前时间,她的妈妈总会讲出一个又一个妙趣横生的故事来哄她入睡。
也因为这些故事,她的想象才能脱离肉体,离开这座贫瘠的小渔村,去往无数个奇妙而又幸福的世界。
村里的人们都说,她的妈妈是村子里最漂亮的人,也是村子里最聪明的人。
果然,妈妈就是神明吗?
有一次,她对妈妈这样说道。
但妈妈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我的小依丝雅,妈妈怎么可能是神明呢。神明们啊,都在高高的天上看着世人,而妈妈可是在你的面前哦。】
银发的女人温柔的说道。
那如月光一般温暖的眸子一直在注视着怀里的金发女孩。
仿佛对她来讲,金发女孩就是她的整个世界。
【那妈妈永远也不要回到天上,一直陪着我好不好?】
她天真地对自己的妈妈说道。
女人笑着摸了摸女孩的头发,说到。
【嗯,妈妈会一直陪着小伊丝雅的,直到小伊丝雅嫁出去的时候。】
【才不要,伊丝雅要一直和妈妈在一起。】
她撒娇似的把头埋进银发女人的胸口,倔强地说道。
【但是小伊丝雅也是早晚要嫁人的呀。】
【可,可是……】
她曾经听妈妈讲过无数关于少年和少女的爱情故事,也很向往那样的生活。但是如果要和妈妈分开的话……
【那妈妈和伊丝雅一起嫁过去不就好了吗?!】
突然发现问题的答案的她突然扬起带着红晕的小小脸蛋,兴奋地对自己的妈妈说道。
银发女人听到自己女儿宛如爆炸一般的言论,神情微微一怔。
她看着眼睛里闪闪发光的女儿,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才好。只好用另外的话题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比如说,她最喜欢的夜间小故事。
【比起这个,小伊丝雅不是要听故事吗?已经很晚了哦,再不决定的话,妈妈可是要睡觉喽。】
果不其然,还是小孩子的她立马就被故事给转移了注意力。
【伊丝雅要听昨天那个!勇者大战魔王的故事!】
银发的女人假装思考了一阵,然后说道。
【嗯……昨天讲到哪里了呢。】
【讲到魔王和勇者一见钟情的地方惹,妈妈大笨蛋~】
……
【………只见那名黑发黑瞳的少女,拔出了腰间镶嵌着七色元素彩石的圣剑,对准了王座上的魔王………】
她的妈妈缓缓地讲述着。
没过多久,金发女孩便沉浸在了栩栩如生的故事里。
无数寒冷交加的夜晚,就在银发女人温柔的怀抱,和充满趣味的故事里,以及金发女孩的酣睡声中,慢慢地过去……
……………………
……………………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的夜晚。
倒不如说,那已经成了她的梦魇。
她站在村口。
木然地看着无情的大火肆虐着整个村庄,贪婪的火舌舔舐过村子里的每一片土地。
村口的木牌只剩一堆焦炭,连那些木制的渔船都难逃被烈火焚烧的命运。
天空中,到处弥漫着黑色的灰尘。
恍惚间,
哭喊声,
嘶吼声,
呢喃声,
火焰燃烧木材的噼啪声。
好像一下子疯了似的灌进她的脑海。
她手里拎着的草皮袋子不自觉地掉在了地上。
里面装着的本来要留作晚饭的蔬菜撒了一地,沾满了灰尘。
连她自己都没能察觉到,自己的喉咙都在打颤。
【村子里……发生了……什么……】
她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像被木棒狠狠地打了一下,一片空白。
明明今天早上,她的妈妈还让她去大镇上买今晚做菜用的食材。可她回来后,却发现村子已经变成了一堆燃烧着残火的废墟。
她就这样呆呆地看着村口的大火。
许久,她才突然回过神来。
妈妈!
她的妈妈不会有事吧!
满心焦急的少女不顾脚下散落的蔬菜,急忙地往自己的家的方向冲去。
虽然不少标志性的建筑物和标志已经不成样子,但她还是凭着自己对村里道路的记忆,找到了自己的……
已经变成废墟的,
家。
…………
村子里已经没有人会知道。
那一天夜晚,少女痛彻心扉的绝望哭喊,一直回荡在村庄的废墟里。
………………
………………
妈妈不在了。
那个经常给自己讲魔王和勇者,王子和公主的故事的人不在了。
她也已经流浪了很久很久,久到她都记不清到底有多长时间了。
她只记得,自己最后一次从人口贩子手里逃出来,是在三四天前。
而她,也已经三四天没有好好地吃过一顿饭了。
在流浪的这段时间里,她一直在调查焚毁村子的元凶。最后的矛头,却无一例外地都指向同一个存在——魔族。
而她,也只不过是个刚刚觉醒了火焰魔法天赋,仅仅在黑市里偷学了几招的小丫头片子而已。
连生存下去都很艰难,更不要说去报仇了。
更何况伊斯达尔的法律从来都只保护贵族和领主,对于平民来说则是聊胜于无。
甚至若是无名无性的流浪者,都会被卫兵或者奴隶贩子抓去做奴隶。
而奴隶,连死都不配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为了避开这些危险,她选择去伊斯达尔的邻国昂里斯。
听说哪里对平民的态度很友好。
如果拿到冒险者的证明的话,说不定,可以活下去吧?
把自己藏在斗篷里的金发少女,这样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