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难之弟兄们,此处非尔安身毙命之所,尔今枉死实堪悲悼。故乡父母依闾企望,娇妻幼子盼尔回乡。尔魄尔魂勿须彷徨。
“站住!做什么的!”宁静的午夜被一声呵斥打破。
魔族士兵扶刀之手微微颤抖。眼前无比高大的男人头戴破旧的斗笠,身披一袭蓑衣,看起来风尘仆仆,站在两位魔族士兵面前好似铁塔巨人般,在黑夜里格外恐怖。
就在三天前,魔王城里发生了一场激烈的战斗。那是新魔王上任后,迎来的第一个挑战:来自勇者一行人的挑战。
那是一场无比激烈的战斗。魔王以一打五,使出浑身解数,最终将勇者一行人尽数击杀。那是每个上任的魔王都必须经历的一次试炼。
“劳驾....”高大的男人微微欠身,向二人拱手抱拳:“在下只是一名小小的赶尸匠,受雇于勇者的家人前来领走遗体,烦请二位老爷往里禀报一声。”
两个魔族士兵相互看看。
“....在这儿等着。”其中一人往里禀报去了。
约摸一个时辰左右,高大男人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外等候。那士兵便举着火把出来了,向男人一挥手:“大人允诺了,你跟我来。”
高大男人再拱手行礼,便跟士兵进去。走过第一道城卡,便换成军士长给他引路。又过一道城卡,军士长换成了执行官,执行官又连着换了好几人,这才领着他来到魔王殿前。
魔王,那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坐在长台阶上,面前停着五只棺材。他手下的魔将们也在场,一个个虎视眈眈的盯着高大男人,他们举着火把,星星点点的光芒闪烁着。
男人又是向众魔将深施一礼,没有说话,走上前去,将棺材里的遗体一一查看。
“喂,赶尸的,帮我给他们的家人带个话。”魔王一边看着高大男人检查遗体一边说道,“叫他们村子,别再派这些好苗子出来送死了,不值得。”
男人却头也不抬:“我只负责赶尸,不负责带话。若是想要我捎上一句话,得加钱。”
魔王见这家伙挺没趣的,也不再说话。
五具棺材,五具遗体。一位被砍头的剑士,一位中了法术而死的魔法师,一位被破坏到体无完肤的重甲骑士,一位被砍去双腿的窃贼,一位被利箭贯穿心脏的弓箭手。
在经过遗体的修复后,他们只是安详的躺在那里,除了那些缝针的痕迹,就像睡着了一样。
男人检查完毕,一言不发从蓑衣中卸下一只破旧的大旅行包,从背包里掏出几张黄符纸,一小盒朱砂。
只见男人将五张符纸摊开,食指沾些朱砂,口中念念有词,在那几张黄符纸上一通鬼画符,写的是咒文还是什么,魔王也看不清。
符纸写完,男人又从背包中取出一只香炉放在五具棺材前,坟上一缕香,双膝跪在香炉前,虔诚的向正北方的位置拜了三拜。
拜完正北,男人转向正西方,又虔诚的拜了三拜。拜完正西方,男人又向正东方拜了三拜。
魔王眯起了眼睛。这可是件新奇的玩意儿,领尸体居然还有这么多规矩,通常情况下不是棺材一拖就直接走了吗。
一缕香的时间,男人分别将五张符纸贴在五具尸体的额头上,再从背包中取出一瓶无根水和一只木碗来,在木碗里倒个半满。
然后,男人就这么跪在香炉前,闭目养神。
这一跪,就又是一个时辰。有的魔将撑不住,先回去睡觉了,只剩寥寥几个魔将和小兵举着火把昏昏欲睡的站在那里,魔王却显得很精神,一定要把这神奇的仪式看到最后。
约摸又过去了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在魔王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之后,男人猛的睁开眼睛,伸手往那香炉中抓起一把香灰,迅速搅进那半碗无根水中,用手搅成了一碗浑浊的香灰水。
男人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尘土,收起朱砂和香炉,从背包里取出一只造型古怪的铃铛。
只见男人左手端水,右手持铃,口中大声呼喊:“死难之亡魂们,此处非尔安身毙命之所,尔今枉死实堪悲悼。故乡父母依闾企望,娇妻幼子盼尔回乡。尔魄尔魂勿须彷徨。急急如律令,起!”随即猛烈摇动手中的铃铛。
铃铛叮铃叮铃的在这寂静的午夜中发出空灵而悠远的铃声。铃声刚起,就见那五具尸体忽的一下,竟齐刷刷的从棺材里坐了起来!
要整这个大伙可就不困了,这可着实吓坏了围观的魔将,众人立马上前一步要去拔腰间的刀!
魔王一抬手制止了魔将们的鲁莽的行动。他静静的看着高大男人,想看看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那五具尸体机械的从棺材里站了起来,一个个面目呆滞,双眼紧闭,除了能动跟死人没什么两样。
高大男人见状舒了一口气。只见他从背包中取出五件宽大的黑袍,分别披在五具尸体身上,用兜帽遮住她们的脸。
男人背上背包,看了五具尸体一眼,大声说道:“三清在上,时辰已到,送喜神!”紧接着摇晃手中的铃铛,径直往外走去。五具尸体在铃声的影响下,迈着整齐而机械的步伐,跟在高大男人的身后,随着男人一声声的吆喝,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
“生人避嫌,家畜不鸣!”
直到他们走后,魔王还在想着刚刚那回事。
他是死灵法师吗?不对啊,没见过这样的死灵法师啊。
.....
男人端着香灰水,一路摇着摄魂铃,在山川河谷间穿行。
从村庄到魔王城之间尽是些丛山峻岭,没有通马车的大路,只有靠他这样的赶尸匠才能把五具尸体平安送回村庄。
男人带着五具尸体翻过大山,横穿峡谷,淌过冰冷的溪谷,走过寸草不生的大荒地,躲避魔物的追杀,一路上风餐露宿,男人却也没叫过一声苦。这一切对他来说都是家常便饭。
自始至终,男人手中的那碗香灰水都没有泼洒出一滴来。
终于,当男人带领着五具尸体重回大路时,一座人类的城池已经出现在他的眼前。
城门前听着几辆马车,有几个车夫正在聊天。他们是附近地区跑货拉人的苦命人,马车都是他们自己租来的。
“劳驾。”男人向车夫们微微行礼,“方便拉人吗?”
“嗯,方便方便。”有个车夫放下烟斗,看着高大男人和那五个「人」,“嚯,人还挺多,您这是要去哪儿?”
“油水镇。”高大男人说道,“拉吗?”
“一个人20个铜币。”车夫说道。
“不应该这么高。”男人说道。
“我要拉的是死人。”车夫道。
“死人晦气,要加钱。”
男人无心跟车夫争执,老老实实的摸出一个银币和20个铜币递给车夫。
“上车。”车夫点齐钱数,往马车一指,“掉下车再上来要再加一个人头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