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钱有什么好？
没有掺杂诡念的发问。这仅仅是出于感到困惑的本能。
“是因为小葵的事吗，飒太？”
父亲脸上显出笑意，蹲下腰摸着正在流泪的他的头。
“嗯。”彼时的自己还很坦率。
“唔——怎么形容好……钱这东西，能让你买来几乎所有有价值的东西。没有它，爸爸就没法给你和妹妹买好吃的，你们也会没有新衣服穿…等等。虽然很不愿意这么教你，但金钱对于一个人来说，确实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
“那，那我们可以给小葵钱————让他们不要搬走吗？”
飒太想起早上，那个记事起就和自己一起玩，却要搬到外国去的，眼泪汪汪的卷卷女孩的脸。
“我想那大概不行。”父亲稍微有点为难地挠挠下巴，“小葵要走，也没办法。如果他们不搬过去，小葵的爸爸就没法继续赚钱，就像爸爸说的，小葵就可能吃不饱穿不暖———”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那，那还是小葵也跟着去比较好！”
看自己着急起来的样子，父亲脸上的笑意又添了几分。
“我知道你喜欢和小葵一起玩。所以呢，”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手机，“我找小葵的爸爸要来了她的邮箱号码……”
“邮箱号码？”
“啊，飒太以前也不用手机来着……来，我教你怎么用。”
正是这次的事情，成为了那个【契机】。
这是两人分开后第三年的暑假。
———小裕！你看你看！这是我和里克的合照哦！
（图片附件）
———……
———小裕高兴点！说点什么嘛！quickly！
———母语退步了吗？
———没有！小裕你怎么能这样说我！
———……和你的里克，好好玩吧。
忍不住回复了略显毒辣的文字。飒太把手机丢到一边，右手重重拍到额头上。天花板上传来微微的颤动，吊灯发出白光，冷的刺骨。
强压着自己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怒火，将自己埋进被子。身上裹着致密的纤维和内充的棉物，但还是寒冷得发抖。卷卷女孩的脸在脑海里模糊又清晰，但无论是哪个，都让飒太感觉身心俱疲。就这样扭捏着，伴随着燥热与寒冷，模模糊糊睡着，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
从那之后到现在，和小葵的聊天，还停留在三年前那个晚上。
小葵自那之后，一句话都没有说。
2.
已经养成习惯，不知第几次看着手机里葵的信息。飒太摇摇头，从床上爬起来。开学典礼可不能太迟了。
“说来，隔壁那家伙要在哪里上学……”
看着镜子里头发蓬乱正在刷牙的自己，飒太这么想到。
洗漱完毕来到客厅。
“啊，哥哥起来了。早饭稍微等一会儿哦？”
穿着蓝色围裙的梓一边看着这边，一边用锅铲把鸡蛋翻面。
“……”
“唔哦！哥哥，刚刚，用很恶心的视线看向这边！”
“喂，你怎么能这样说我！”
“因为哥哥的表情，完全就是那种没交过女朋友的表情嘛。”
这和没交过女朋友没关系吧。哥哥我，只是觉得以前鸡蛋都不会打的妹妹，如今能做到这份上，很欣慰而已。
“顺带，你不是一样吗？这学期开始就是高中生了，可别像初中时候一样，和男同学话都不敢说啊？”
“呒…哥哥真是啰嗦。早饭来咯。”
她皱皱眉头，回过头去装盘。是热好的面包和流心的鸡蛋。
兄妹就这样安静地吃着面包和鸡蛋。这是近年来少有的和家人一起吃早饭的时光。对两人都是。
快快吃完早饭，两人背起书包前往玄关。
“要好好和里央姐相处哦？”
梓低头，用手指扯着鞋口。
“只要不少我钱，做什么都行。啊，卖身我不会做的。”
“谁会看上哥哥你的身体啊。”
“不过，为什么这个时候要提起她？”
无视掉妹妹犀利的挖苦，飒太问道。
“嗯？哥哥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感到不明所以。
“她和哥哥一样，今天起是日高的二年级生哦？”
“啊？”
“嗯？哥你不知道？”
兄妹俩大眼瞪小眼。
之后，梓率先出门。飒太锁门时，听到妹妹正在和什么人打招呼。
“你好，小梓。”
里央低头行礼。
“哦哦，早上好啊纱织姐。祝你在这里的校园生活愉快！有什么困难的话就去找我那个笨蛋老哥--啊！痛！”
被哥哥弹了脑崩，梓吃痛的叫了起来。
“让你见笑了。梓，电车要赶不上了，赶快去。”
“啊！我走了！”
梓捂着头露出慌张的神色，朝着电车站的方向跑去。
“呼。”
飒太就这么舒口气，看着妹妹逐渐远去的背影。
希望她的高中生活能过的顺利。作为哥哥如此祈愿道。
那之后，两人保持两步多一点的距离，一前一后地走在去学校的路上。眼前是飒太早已看习惯的风景，里央则满脸兴奋地东看西瞧。
早早开门的商店街的长辈们可稀罕这位从未见过的漂亮女孩。一边热情地和里央打招呼，一边朝飒太富有深意地眨着眼睛。因为知道大家没有恶意，所以飒太只能尴尬地笑笑。但是。
“这不是好好的干了嘛飒太君，我就知道！”包含了这样意思的田村叔的眼神实在令人不爽。
飒太唯独不理会他，默默加快了脚步。身后轻巧的脚步声也渐渐跟着自己快了起来。
走出商店街就开始后悔了。放学之后，还是去他店里买点东西吧。
“呼，呼。裕时同学……”
不过，买什么好呢……
“裕时同学…”
零食也给小梓买过了，有什么家里最近比较缺的东西…哦，胡椒粉好像见底了，再来是……
“裕时同学！”
“啊。”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学校的围栏边，正是同校同学逐渐多起来的地点。拜此所赐，十几双困惑的目光注视着他们。
“为什么我在叫你的时候，你不搭理我啊！”
里央脸上显出愠色，语气里充满责备。
“啊…有嘛。对不起，我考虑起事情来就什么都不注意了…”
“这是坏习惯！裕时同学要好好改正！”
“抱歉…”
就像小学生被班主任训斥一样，飒太乖乖低下头认错。
“什么啊，原来是情侣吵架”“还是赶紧进去好了”“我真的吃不下了”
留下这样议论声的人群继续赶往学校。里央似乎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双手微微盖住嘴巴，整个脸颊变得像烧鱼一样红。
哈，不知道这里，包不包含别的成分呢。
飒太心底暗笑，并没有表露在脸上。
“抱歉，我说的太过分-----”
“我们也赶快走吧。开学典礼迟到可不太好。”
飒太笑笑，温和地打断了她的道歉。
“啊……嗯，好的！”
她小狗抖水一样摇摇头，跟上了飒太的脚步。不同的是，她这次能很轻松地跟上了。
3.
和一年级的时候没什么变化，端坐在台下，听完秃头校长冗长啰嗦的发言之后，象征性地鼓鼓掌。飒太便随着拥挤又热闹的人潮来到分班表前，寻找着自己的名字。
啊，找到了。在二班。
开始浏览二班的同学名单。有一些认识的朋友，也有不少以前从来没有打过交道的同学。虽然知道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但还是不免感到有点落寞。
“哟，飒太”
戴着眼镜的青年凑近过来。
“啊，是超市的前台先生。”
“你这混蛋。”
背被狠狠拍了一下。
“怎么样，你在哪个班？”
“二班。”
“哦，那我们今年也是同班。请多关照哦。”
健一露出爽朗的笑容。
“哎…男人之间搞得这么肉麻。”
虽然这么说，但还是勾了勾他的肩。
“哎，问你个事。”
“啥啊。”
“今天早上和你走一起那个女孩子，你俩到哪一步了？”
被他看到了嘛。
“就是普通的金钱关系啊？”
“？”
健一的眼镜片上仿佛有问号浮现。他凑近了低声问道：
“金钱关系你和我谈普通？这不扯呢么。咋，是那种嘛。”
飒太白了他一眼。
“你想啥啊。她是我的雇主。简而言之就是我莫名其妙接了个照顾人的活，好在工资还不低。”
“美少女做雇主？草，真令人羡慕啊。”
“你说这话不怕被绮理听见？”
注意到悄**来到健一身后的，那位留着短发的女孩，飒太心生一计，半开玩笑地说道。
不出所料。被健一反白一眼，但他觉得确实该小声些，所以只能嘟囔一句：
“关她啥事啊。”
“嗯～？什么叫关我啥事？”
“啊。”
“啊，绮理！上午好啊。”
飒太露出假笑，朝着短发女孩挥挥手。
健一回头略显惊讶地看着出现在自己身后的青梅竹马。她此时正微微鼓着可爱的圆脸，显出“你又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的样子。
“……飒太，你这叛徒。”
“哎，我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
飒太忍住笑，回过头去佯装看名单。视线扫着扫着，
“纱织 里央”
嗯？她居然也分在二班啊。那这学期还是同班同学。也好，要是有什么事也方便照应。
飒太又回过头来查看情况。那俩人已经开始新学期第一次的青梅竹马吵架。于是他耸耸肩离开名单板前。
啊，说起来她会不会迷路之类的……
从进入典礼会场分别之后就没看到她。她会不会傻乎乎地跑到别的教学楼去……这样想着，飒太拔腿准备去找雇主。
突然的，左臂袖子被拽住的感觉。
“裕时同学？你要去哪儿？”
是里央。
“哎？你在这里的吗？怎么一直没看到你…”
“我一直都跟着裕时同学的哦？从会场里出来开始我就看着你出的会场，跟着你来这里。”
“……”
感，感觉有点恐怖啊。就和那种收到“我现在在你背后”的陌生人的邮件一样，飒太不禁捏了把汗。
“但是裕时同学一直没有理会我，自顾自的做自己的事情。”
逐渐能感觉到语气里的怨念。事实上，自己也确实被她充满怨气地瞪着。
“抱歉。但我现在有必要对你说明一些事情。”
飒太打个马虎眼想糊弄过去。啊，不妙不妙不妙，她表情好像越来越糟糕了啊。
“咳咳……咱们这学期是一个班。先说好啊，你以前也说过想靠自己的能力生活，那么交朋友，搞好人际关系之类的事情我就不会管了。但是你如果想参观学校，或者有什么别的问题想问我的，尽管开口便是。”
里央礼貌地等飒太说完。她点点头，嘴唇微张，显出想要开口的样子———
“铃铃铃———”
上课铃不合时宜地响起来。
“走吧，第一节课可不能耽搁啊哈哈哈哈。”
飒太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敷衍地笑着，赶紧往教室走去。自然没有看到跟过来的里央眼睛里，慢慢闪烁起来的光亮。
3.
自我介绍结束，第一节课的课间。
“纱织同学，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纱织同学平时有什么喜欢逛的店啊？”
“纱织…同学，我们中午可以一起吃午饭吗？”
很难不发展成这样吧。
里央以（大概是从小养成的）亲和又高雅的样子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话语不多，但那可爱的容貌，端庄又无架子的气质，已经让不少男生在自我介绍时忍不住一直朝她那里偷看了。女生也有不少人为她的脸蛋感到惊奇，但更多的，还是看到男生们的反应而感到不爽。
顺带一提，健一在里央自我介绍的时候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他应该庆幸绮理这学期在一班。
“谢谢…中午当然可以一起吃饭…”
里央看起来游刃有余地应付着别人的搭话，却背着包坐到了飒太右边。
她右边座位的三田立刻高兴地叫起来，不过声音相当克制。很遗憾，她没有那种意思。
飒太扭过头假装看着窗外。
这里要是被她主动搭话了，会变得很麻烦。班上的人气角色总是如此。特别是受欢迎的女生，要是对着一个平时并不起眼的异性显出过分的关心，可能会被男生们**然后沉到东京湾吧。
“……”
“……”
就算只留给同学们看后脑勺，飒太还是能感觉到那有穿透力般的视线。这是生气了吧，绝对是生气了吧。但是已经好好道歉过了，没必要这样紧咬不放吧……还是说她在为别的事情生气嘛……
真搞不懂。
“哼。”
接着，传来她轻轻的鼻息。好奇地回头看一眼，但她已经没有再看这边，而是继续回答着围着自己座位的同学潮水般的问题。
松了口气。然而好景不长。
“裕时同学？我们可以一起吃，午，饭，吗？”
第二节课结束。里央捧着午饭盒来到飒太座位旁，讲出了和午休铃同样激荡人心的话语。
“哎？纱织…同学？承蒙好意，但我和朋友还有约———”
事到如今，只能大头蒜装到底。
“哎呀，没关系的。我也想认识认识你的朋友呢？”
她眯起眼睛，步步进逼。
还留在教室里的小团体们逐渐响起了议论声。
“那人谁啊，怎么被纱织同学如此关照”“会不会是男朋友？”“咋可能啊，纱织同学眼光不会那么差的…”“可恶，为什么裕时同学会被女孩子搭话……”
等一下，议论声里好像混入了男声骚扰性发言啊。
可恶，这里还是先妥协吧。正好也问问她在生什么气。
“那…那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