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这一晚，让人有些朦胧的不真实感。
飒太在厨房。胡萝卜，小黄瓜和火腿切成丁放在碗中，剩下的步骤只有打开燃气灶开始炒饭，不过，因为很在意外面的状况而迟迟没有开始。
客厅的电视放映着让台下观众哈哈大笑的艺人小品节目。沙发上的里央捂着嘴巴，肩膀不时微微颤抖。
那么，在餐桌旁自顾自把飒太的书包夺走，拿出他课本的健一……
“所以，为什么这时候来了啊。”
飒太放下菜刀，第四次朝着客厅里那个查阅着书本的人问道。
“要说几次都行。蹭饭。”
健一嗤之以鼻。
“你不是已经吃过饭了？”
“没啊。”
“总感觉你在面不改色地行骗。”
“没，没有哦。”
“那犹豫什么！”
“配合你的吐槽？”
“话又说回来，不是说绮理她在做饭吗？”
对话没有进展，飒太灵活地切换了话题，
“其实啊，我家煤气灶坏了。”
“那绮理家的？”
“真不巧，也坏了。”
他掏出红笔，开始在课本上写写画画。
“哦，这样啊。”
“你不反驳吗？”
“感觉最后会得到类似【其实，本就是要来你这里吃饭的】的回答，不反驳才是上策。”
健一“啧”一声，似乎丧失兴趣。
“丑话说在前头，今天我只打算做酱油炒饭。”
“没问题，我和绮理已经吃过了。”
“看！露出马脚了！”
“无所谓，我们只是来确认你的进展。”
什么进展？
本想这么问，马上意识到健一是在说里央的事。出于莫名的羞耻，他只好闭口不谈，把装在碗里的米饭一股脑扣进锅里。不过，健一和绮理对挚友的关怀，还是让飒太心头一热。
但还是不知道他们怎么进的门。飒太一边稍感不安，一边点燃煤气灶。
“还有，是纱织同学给我们开门。”
似乎察觉飒太短暂沉默中蕴含的意味，健一如此解释。
“喔。”
“进门就看见你在厨房那边，不来开门也就说的通。”
飒太把饭碾碎，把下面开始有些微糊的米饭拨上来。
“老实说，看她开门的那一瞬，我在你的婚礼上要穿什么颜色的伴郎礼服都想好了。”
手猛地一抖。
“不要快进到那么远以后啊！”
“哎，没有否认婚礼啊。”
“现在正要反驳！没可能的！”
即便如此，飒太依然不免想象了里央穿着婚纱走在红毯上的场景。旋即感觉可笑，以后站在她身旁的人可能性有千千万，但绝无可能叫裕时飒太。如果幸运，大概会被偶然想起来邀请参加，然后在亲友席上鼓掌送去祝福吧。
只是，能不能无视内心那股莫名的酸楚真诚发出祝福，飒太心里没有底气。
他决定正视里央，放下偏见和她交流的时候，总是能不经意间窥见她的可爱。不论是漂亮的脸蛋，纤细的手脚，还是偶尔会透漏调皮一面的举止。在那样缺乏乐趣的环境下成长起来，还能最大限度地保持这份活力和纯真，让飒太觉得很了不起———换句话说，里央只花了短短两天时间，便无形地吸引住飒太，真是可怕的女人。
“飒太！糊了，糊了！”
闻到不妙味道的健一放大了声音。等到回过神翻动锅铲的时候，有一大块米饭已经呈现出油亮的焦黑色…
加上酱油，不得已看着自己要吃掉的那一份黑的无以复加的米饭。飒太在心中默默掉泪，用煎蛋盖住做最后的掩饰。
接下来是混着糊味的平静晚饭时光。
“飒太。”
“啊，怎么了？”
里央舀起棕色的米饭，混着一口煎蛋嚼了起来。
“好吃。”
“啊…是，是哦。”
飒太语无伦次地接受里央的评价，连同糊掉的米一起费劲地咽下。
【咔嚓】
快门声音响起。准确来讲，是健一兴趣正浓地举着手机拍下他和里央吃饭的场面。
“健一，我要告你侵犯肖像权！”
“哎，不会的啦。因为绮理无论如何都要我发过去，作为你们俩和好的证明啊。”
“哎？她没有过来吗？”
“她说看到你本人可能会忍不住给你一个爱的背投。啊，飒太，真令人羡慕。”
“那是哪一种莫名其妙的爱啊！而且，你只要拜托绮理，她会毫不犹豫答应你的吧！”
“……”
“……”
对话气氛在各种因素组成的沉默中尴尬了起来。里央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扭头盯着电视，细嚼慢咽地吃着炒饭。真担心她会把饭漏到地上。
“好，再输入第二个飒太被揍的理由———我都来半个多小时了，他居然没意识到你没有来……嗯，发送。”
“明明是你说的【我们】啊！我还以为绮理上厕所或者看书去了！”
“她当然有来，不过是在line里。”
“绮理是什么公司开发的聊天AI智能吗！”
“那，第三拳的理由———”
“我错了！”
闷热的夜里却感到一股恶寒涌上来，飒太连忙求饶。要说为什么的话……看过空手道黑带的绮理把两个挑事的混混踢翻在地，最后叫来救护车把两人抬走的场面，就完全能理解这种心境。
刚认识绮理没几天就发生了那样的事。飒太接到健一的电话赶去，正好看见滴嘟滴嘟闪烁着警报灯的救护车停在路边。虽然大家都忙于奔波，还是有人忍不住驻足围在现场。下来抬人的医护人员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望着正在匀气的绮理，完全以为这个女孩是争端主犯。好在路过的人里“是那两个小子先动手的”，“小姑娘一腿就踹倒一个手想搭她胸部的混球，厉害！”地作证，甚至还有人录了视频。
“定格镜头里那人的脸在抖动哎……”
健一手机上显示着这样的照片。
“所以……你叫我来是为什么？”
“嗯……炫耀？”
—————
“我把那张照片设了壁纸。”
之后回到学校，健一这么说了。
“为什么？”
“时刻警示我，以后千万别惹她恼火，或是对她动手动脚。”
—————
那之后，飒太完全不敢和绮理讲话，碰面而不得不打招呼的时候也只点点头。直到在健一不爽的视线下被她双拳摁在脑袋上用力滚动，强烈要求飒太保证对她的基本礼貌。屈服于剧痛之下他才妥协。
回想完这些不好的事，飒太不禁打了个冷战。健一则收起手机，看起来准备回家的样子。
“你今天化学课溜号了吧？没画的重点我顺便给你弄了。没什么事我就走咯，打扰你们小两口吃饭，实在是不好意思。”
“没看出你有不好意思！而且谁是小两口啊！”
无视飒太的大叫，健一挥挥手，悠然转身，留下潇洒的背影便关上门离开。
一下子重新回到和里央两人的空间，飒太摇摇头松了口气，继续扒拉着微苦的米粒入嘴。
“唔，吃不下了。”
不一会儿，里央放下碗筷。饭似乎添得有点多，不符合女孩子不大的食量。飒太瞥了一眼，薄薄一层的饭和无人问津的完整蛋黄趴在碗底。
“蛋黄不吃吗？”
“……”
“为什么要沉默？”
“我讨厌蛋黄。”
“嗯。”
“但是不想被飒太知道。”
“拜托你，如果不想被我知道就沉默到底。”
总觉得头疼了起来。
“不过，我很喜欢蛋白。”
“对啊，吃的一点也不剩呢！”
“谢谢夸奖。”
“我没有在夸你。”
“飒太，人要明白取舍，正所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它只是个蛋！而且，喜欢的东西要吃，不喜欢的也要吃，这才称得上健全！”
“飒太，你好啰嗦。”
“我有自觉啦！但我还是不想看到蛋黄就这么被浪费掉…”
“那，飒太吃了不就好了。”
里央漫不经心地给出提议。
“我拒绝。”
“为什么？”
“稍微照顾一下我的心情啊！那是你吃过的哎！”
“我没有吃过，很小心地一点点把它抛弃掉的。”
完全是正论。虽然觉得没面子，还是要反击。
“可以的话，不要用那么细致的讲法，会害我感觉它很可怜！”
“我去看电视了。”
“啊——啊——去吧去吧！”
似乎对飒太的纠缠感到厌烦，里央站起身来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面切换着频道。
就结果而言，飒太强烈的不想她浪费食物的意志完全被屏蔽掉，输的彻彻底底。一想到刚才的闹剧可能让里央心情变差了，他又忍不住发出无力的吐息。
走到厨房，飒太一边注意着里央那边，一边用勺子挖起蛋黄塞进嘴里。
很普通的鸡蛋味道，他还是不由得红了脸。本来还想着她刚刚只是装作无所谓，也许也在害羞呢。但里央注意力全然在电视上，脸上毫无动摇，因此也看不出什么，飒太不禁为此感到失望。
“对了，飒太。”
“啊？”
终于还是害羞了，还是害羞了！
“下次直接做酱油蛋炒饭吧，混在一起我也喜欢吃。”
“没有下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