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到底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呢。
当她还是一个七岁的小女孩时,在一座小村庄里和朋友以及家人过着快快乐乐的每一天。
在那些日子里,她每天和一名活泼的少年在草丛前练习魔术。
准确的说,是被那名少年细心教导。
但是不管她怎么出力,怎么涨红可爱的小脸蛋,仍旧无法顺利让花朵中的魔力朝她所指之处移动。
和一试就会的妹妹不同,身为姐姐的她总是无法成功。或许自己没有这方面的天份吧。
每当她因为失落和少年略为无奈的话语而啜泣之时,少年都会真挚地道歉并温柔地安慰她,然后用温暖的手轻抚她的淡金色头发。
这时她的心中总会涌起暖意,滑嫩的脸蛋浮现一抹红晕,擦擦眼角的同时扬起嘴角微笑着。
她并不晓得自己心中的情感为何,只知道和少年在一起的时光令她非常快乐。
希望这样的日子能一直持续下去,女孩如此祈愿着。
然而。
改变她们一生的「惨剧」却在不久后发生了。
家园被畏惧未知力量的人类给摧毁,逃出房屋的人们被可怕的光芒(子弹)杀死,就连女孩的家人也不例外。
刚好在村外练习的她――爱伦,和妹妹――卡莲,以及两名少年――艾略特和艾扎克躲过一截。
泪水大颗大颗地流出,浸湿了艾略特的衣服。
爱伦在最令她安心的怀里大声哭泣着,艾略特紧紧抱住她不让哭声传出。
然后,艾扎克开口了:
「――创造世界吧。将人类放逐,为魔术师而存在的世界。」
一头灰金色头发的他宣言道。
四人在那时候,一同立下了誓言。
从那之后十几年,爱伦和艾略特他们不断研究魔术。
靠着艾克继承的遗产,她们在时间允许的范围内尽情埋头于研究。
在这段时间内,爱伦最常请教的对象就是艾略特。
不是优秀冷静的艾扎克,也不是天资聪颖的妹妹,而是对她来说如同导师般的艾略特。
在爱伦眼中,艾略特身上的光辉总是那么的耀眼。
对他的感情也许是憧憬吧,已经成长许多的爱伦有时候会不禁如此想着。
憧憬什么都做得到,教导自己许多知识的他。
所以,绝对要更加努力。绝不能白费艾略特费心在没有天份的自己身上所花的时间。
「――爱伦?妳在发呆吗?」
坐在一旁,讲解到一半的艾略特在眼前挥了挥手,爱伦这才回过神。
「啊……没,没有。」
「明明就有。真不像认真的妳呢,难道是累了吗?」
叹了口气的艾略特轻声说道。语气一如往常的温柔。
「我没事。抱歉,请继续吧。」
爱伦摇摇头,道歉的同时嘴角微微扬起具有特殊情感的弧度。
艾略特愣了一下,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继续为她讲解内容。
在那之后又过了几年。
终于,那个时刻来临了。
爱伦她们召唤出了寄宿着纯正魔术师们的「悲愿」的生物――精灵。
在「空无」的大地上,爱伦怔怔地望着全身包裹淡淡光芒的少女。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艾扎克莫名疯狂的笑声回荡于耳畔。
但是,爱伦的注意力却无视了那笑声,甚至将放在精灵身上的视线强行移开。
她――看向了站在身旁的艾略特。
「……」
男人什么也没说,就只是如同刚才的爱伦一样望着精灵。
但是她的心中却产生了某种不安的情绪。
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所珍视之物即将被夺走,即将离开自己身边一般。
喘不过气,胸口好闷。
爱伦不自觉地朝他伸出手,又用另一只手压了下去。
一定是错觉吧,爱伦摇摇头如此欺骗自己,并且试着忘却。
在那之后又过了好长一段时间。
「始原精灵」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发生在世界各地的「空间震」,以及现身在其中的「新生精灵」。
为了抓捕精灵,创造新世界,替同胞们报仇。
爱伦她们成立了DEM公司。
显现装置、人造魔术师、空中舰、自动人偶――四人一同以超常技术研发了诸多为达成誓言的副产物。
期间,爱伦和艾略特互相对战练习操作显现装置的延伸物――CR−UNIT。
似乎并非所有人都能操作它,好比说艾扎克和卡莲就无法。
这让一项都是吊车尾的爱伦相当高兴。
毕竟这意味着自己拥有跟上艾略特脚步的资格,努力并没有白费。
虽然经常被艾略特轻易击败,但至少她看见了希望。
每天不懈努力,从作为师父的艾略特身上学习许多战斗技巧,并且加以练习运用。
不断地不断地努力。
努力再努力。
在每天与艾略特相处战斗的过程中,爱伦确实忘却了当天的不安。
好开心,好快乐。
希望这样的日子能一直持续下去,就算完成誓言的那天到来也想一直持续。
然而。
彷佛被命运捉弄似的,那件事发生了。
「艾略特!!!」
身穿CR−UNIT<潘德拉贡>的爱伦冲上楼顶,一剑斩开锁上的密码门呐喊。
楼下的警报声和爱伦一同破门而出。楼梯躺着众多被击败的人造魔术师。
「果然来了啊……爱伦。」
淡然的男性之音。
在她眼前的是同样穿着CR−UNIT<奥丁>,手持<主神之枪>的艾略特。
以及,
「唔……卡莲!」
她的亲妹妹,同时也是技术开发部部长――卡莲·诺拉·梅瑟斯。
听到爱伦焦躁地呼喊,收拾好「一切」的卡莲什么也没说,只是站在艾略特身旁面无表情的点头示意。
「为什么!?艾略特!你难道要背叛我们吗!?」
不理会被「诓骗」的妹妹,爱伦向艾略特丢出质问。
在喊出这句话的同时,内心的某处在祈祷着男人能如同以往幽默地表示自己是开玩笑。然后大家欢乐地走下楼,对无语的艾扎克哈腰道歉。
在跑上楼的期间,爱伦还不断确认今天的日期,希望这只是大家要整她的一个大型计划。
但是,日期不是四月一日。
眼前艾略特的表情也丝毫没有变化。与自己同样的碧绿色瞳孔淡淡地注视着自己。
「抱歉。」
「――!」
平静的一句道歉。
仅仅只是一句道歉,却让爱伦心如刀绞。
不安成真了。
多年不曾浮现的泪水湿润眼眶,脸上的表情纠结在一起。
即使知道他与艾扎克有多次争执,但爱伦仍天真地相信大家不会因此分开。
爱伦像是为了掩藏快哭出来的表情般垂下目光,彷佛要咬碎牙齿般咬紧牙根。
「叛徒……」
「……」
「不可原谅……」
握剑的手在颤抖,呼吸紊乱,喉头哽咽。
肩膀剧烈起伏,下定决心般紧紧闭上了眼。
黑暗中浮现的是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
曾经温暖的回忆,此刻却变成冰冷的斩击斩向爱伦的内心。
无法理解,难以理解――不想理解。
下一刻,爱伦猛地抬起头,泪花从眼角飘落。
从不曾对艾略特露出的锐利眼神刺向对方,脸上满是痛苦之情。
「艾略特――――――!!!!!!」
伴随着咆哮般的大喊,爱伦举剑冲向了眼前的男人。
推进器全力驱动,一瞬间便到达艾略特身前。
「罪人!!!」
一剑挥下,与竭尽全力的第一击一同斩出的是愤怒。
难以言喻的愤怒支配着爱伦,驱使她挥下完全是至人于死地的斩击。
然而,艾略特却只是轻描淡写地挥动长枪,挡下了这一击。
「抱歉,爱伦。但我心意已决,妳是劝不了我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
泪水挥洒,扯开嗓子的怒吼。
爱伦拉起被挡下的光剑,开始猛烈且迅速的连斩。
武器碰撞的激响迸出,金黄的魔力如同机关枪般高速闪耀。火花彷若烟花大量四溅,带着强烈感情的剑斩从各种角度飞向男子。
「我不会让你离开的!就算要打断你的手脚,也要将你留在这里!!!」
「那还是免了吧,很痛的呀。」
「背叛誓言的叛徒没有选择的余地!!」
狂挥猛斩。
爱伦快如闪电的连击,全都被一边玩笑般回话一边挥舞长枪的艾略特击落。
就算斩击再如何快速、如何刁钻、如何猛烈,那也全都是艾略特教导爱伦的,身为指导者的他怎么可能应付不了。
两人的交战刮起暴风,碰撞的冲击波让屋顶产生裂痕。
然而在一旁的卡莲却安然无恙,头发甚至没有被暴风吹起。
原因在于艾略特一边与爱伦战斗一边展开随意领域保护卡莲。
了解到此事的爱伦产生了无力感。
――赢不了。
明白自己还不够强,绝对无法战胜眼前的叛徒。
魔术师乃是操纵显现装置,控制随意领域者。在必须以意志力驾驭这些的情况下,不管事表意识或潜意识上的差距,都会成为致命的漏洞。
爱伦正因为内心和想法的缘故,两层的破绽显现于男子眼中。
「喝啊!」
「唔……!?」
长枪一闪,爱伦的长剑因此飞了出去,手臂上被划出一条伤痕。
吃痛的她发现右手无法施力,推测手臂肌肉被切断了。
悲伤的她看向艾略特,双眼紧紧瞪着眼前的男子。
下一瞬间,手臂的疼痛消失,一股无可抵抗的睡意侵蚀意识。
「呜……艾略特……」
紧绷的神经因睡意放松,心底真实的情绪涌出,眼角的泪水不受控地滴下。
强撑着意识将左手伸向缓缓转身的男子,泪水沾湿了美丽的脸庞,朦胧的视线一刻也不肯移开。
「为什么……」
身躯倒在地面,踏动步伐的声音折磨大脑,摧残内心。
细若蚊蝇般的声音,从爱伦颤抖的嘴唇流出。
无法理解,难以理解――想要知晓。
「为什么……不带着我……」
面对这突如其来又不合理且无法反抗的「不幸」,爱伦她此刻才明白自己心中的情感为何。
不想分开,想要和他待在一起。
――想要幸福地待在一起。
「不要……」
意识模糊不清,抬起的手无力放下,脸颊贴在冰冷的地面,眼皮沉重地阖上。
「艾略特……」
接着,随着最后的细丝呻吟,爱伦便失去了意识――
「怎么了,我在这里唷。」
「……!」
――的前一刻,一只温暖的大手握住了爱伦差点放下的手。
发觉睡意消失的爱伦缓缓抬起头,看向本应离开的男子。
「艾略特……?」
「是,我在哦。」
坐在一旁的男人扬起笑容,温和的语气诉说他在这里的「真实」。
艾略特身上穿的并非显现装置,而是极为平常的休闲服。
惊讶的爱伦才发现这里不是公司顶楼,而是多年前四人在艾克的宅邸一同研究魔术的图书室。
自己身上的服装也不是CR−UNIT,而是自他背叛之后就不曾穿上的白色洋装。手臂的伤痕也消失不见。
不可思议的是,此刻的图书室只有她与艾略特。
「嗯?做恶梦了吗?」
轻轻逝去爱伦眼角的泪水,艾略特温柔地询问。
那是令爱伦极其怀念却又非常「真实」的语调与温暖,就好像刚才的一切真的就只是场恶梦一样。
「啊……艾略特……」
「没事了,我还在唷。爱伦不用担心,我不会离开妳。」
艾略特轻声细语地说着。他的手如同以前轻柔地摸着爱伦的脑袋。
难以言喻的安心感充斥内心,泪水再度满溢而出,哽咽声自然地流泄。
艾略特将爱伦抱进怀中,同时轻抚着她的淡金色长发。
「想哭的话就哭吧,不必埋藏在心底,尽情地释放出来吧。爱伦所做的――想必是既漫长又沉重的恶梦吧。但是,爱伦不用再压抑了,因为――」
男人摸着她的头,停顿了一下,才接下去。
「――我就在这里。爱伦不用感到害怕,只需要将内心的情感宣泄出来就行了。」
「呜……呜恩……呜啊啊啊啊啊啊啊――!」
哽咽化为啜泣,啜泣化为哭喊。
滚滚热泪伴随哭声不断流出,爱伦长久以来一直绷紧的弦,在此刻得到解放,闭锁于深处的情感奔涌而出。
一下又一下。
像是在抱怨似的,又像是在撒娇似的。
她握紧垂下的拳头,带着长年来无数的情感,轻巧却又沉重。
在泣不成声的爱伦面前,艾略特静静地抱着她,任由她的泪水打湿自己的衣服,任由她的拳头垂在身上。
仅此于现在,爱伦变成了单纯的女孩,在爱恋之人怀里哭泣着。
◇
「这样就好……尽情的释放吧……」
成熟的男性嗓音传出。
蹲在仰躺的爱伦身旁,黑雪藉由空间震动改变了自己的声音,将话语传给流下眼泪的爱伦。
还未完全治愈而有些粗糙的小手紧握着爱伦的手,另一只手轻抚她的脑袋。
爱伦身上盖着灵力做的毯子,除了呈现出「温暖的拥抱」之外,防止着凉也是一点。
「呼……」
吐出一口气,强撑的意识差不多要到极限了。
失血过多再加上脏器损坏,能撑到现在完全是靠着精灵顽强的生命力。
钢筋和碎水泥仍然插在腹部和大腿上,万一用【座标移动】移走恐怕会大失血吧。
无奈地跌坐在地,黑雪抱着收鞘的阎魔刀屈起一只脚,让脸颊靠在膝盖。小手仍旧没放掉爱伦的手。
「接下来换我睡一下了……想算帐等我醒来在说吧……」
黑雪苦笑着看向旁边被她完美斩下的翼状推进器。毕竟要是不斩下爱伦也不好躺嘛。
「哈啊~希望醒来不要在实验室之类的就好……」
说完这句话,靠着膝盖的黑雪便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