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从沈眠之海中浮起，打破名为清醒的水面后睁开眼皮。
醒转的泪水像毒药一样渗透眼球，在朦胧的视野中看到一抹惹人怜爱的天蓝色，与寂静的星空。
在近到呼吸相触的距离下，有着夺人目光的美貌。樱花色嘴唇吐出的气息确实碰到自己――让人慌得想死。但是慌了就输了，可笑的自尊心提醒着这样的自己。
「……脸，太近了。」
「啊，醒来了啊。」
手指撩起一边的发丝，雪莉·丝菲尔垂着头如此说道。
近距离的天蓝色与星空，就是雪莉那头令人舒心的长发和双眼。不知是否为错觉，自己和她的角度很奇怪，后脑传来的触感让人大感好奇。
不过，这些都先搁置在一旁。
移动眼球与雪莉对视，女性脸庞上的无表情在自己眼中，就像个单纯的孩童般可爱。
「虽然有很多想问的，但还是让我先感叹一句吧。呼――原来……我没死啊。」
「嗯，没死唷。身体也还健在，双手双脚皆完整，不需要担心。脑袋也没有受损，知觉传递机能同样完好。」
「妳这样子比较像在掩盖事实，我开始担心身体是否真如妳所说了。还有，妳的话是不是变多了？语速也变快许多。」
「那是错觉。」
「嗯？这句也――」
「那是错觉。」
「……」
「那是错――」
「啧！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妳是哪来的劣质人工AI吗？」
自己――法兰克脸颊抽搐，随后动了动他的手脚，确认了身体真的如对方所说平安无事。
那么，接下来――虽然很不敢置信，但是，果然……
「我说，根据我们的角度来推测，还有后脑处的触感，该不会……？」
「嗯……是膝枕。」
雪莉抿了下粉唇，白皙的脸蛋上浮出一丝好看的红霞。法兰克呆愣一瞬，砸了下嘴。然而似乎被误会了。
「难道，不喜欢吗？」
「我没这么说吧。」
「是吗――」
在法兰克惊讶的目光中，雪莉的嘴角微微翘起，眉眼弯曲一丝美好的弧度。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对方明显的表情变化在过去可说是几乎没有。
「……妳是从哪里知道这类事情的？」
「《次元》说的。」
「次元？」
「就是那个黑色精灵。」
黑色精灵？听到这个单词的法兰克脑中不自觉浮现那抹站在烈炎前的可靠身影，同时她也是打伤自己的凶手……虽然是自找的。
一回想，治疗过的后颈处顿时幻痛起来，法兰克忍住了差点漏出的呻吟。闭起眼又睁开，吐了口气。
「原来是她啊……」
法兰克呢喃着，同时在内心感谢少女没对雪莉下杀手。看来那时是自己误会了，既然自己还活着，那表示从一开始少女就没打算杀人。虽然被打中的那瞬间痛得要死，不过……不知为何，很划算呢。
法兰克感受着后脑的触感如此想到。
「……？」
这时，他注意到雪莉脸上复杂的神情。还没开口询问，对方就先说话了。
「她，很奇怪。」
「奇怪？」
「当时，在我挥下第一刀之后，倒在地上的你突然咳了起来，并大口吸着空气。她呆住了，我停了下来。」
顿了一下，雪莉眯起眼继续说道：
「然后，她在知道你还活着时，像是由衷感谢般，不断说着『太好了……』。也不管被我砍成重伤的身体，跪倒在地上，一直重复着那句话。」
陷入回想的雪莉，她的手指下意识地拨弄着法兰克杂乱的头发。后者没有出声阻止，任凭对方摆弄，并且向心里那份从指尖传来，莫名的安心提出疑惑。
「她和其她精灵不同，会在乎生命。将法夫纳她们连你一起带到二号电梯的途中，她一直跟着我，脸上满是不放心的神情。我……和她说了一些话。她也告诉了我一些事，其中参杂几项不正经的事，像是膝枕那些。」
雪莉的手停了下来，视线移动到法兰克的脸庞。
「――也包括了你的事。」
「……」
到底说了什么呢，法兰克完全没有头绪。只是，眼前的雪莉似乎变得紧张，红霞又爬上她的脸蛋。法兰克的心脏有些奇怪，希望不是什么病症才好。
「法兰克。」
第一次，雪莉没有加上姓氏，直接呼唤他。
法兰克缓缓回应。
「干嘛？」
「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妳是指什么？」
「身为普通人的你，插手魔术师与精灵之间的战斗有很高的机率丧失性命。明明你是知道这件事的。那么为什么，要替我……」
「原来是这件事啊……」
轻呼一口气，法兰克像要遮挡一点都不刺眼的灯光，朝天花板抬起手，张开手掌。
说起来，自从醒来后，一直都没确认过身处的环境。现在仔细朝周身一看，自己是躺在病床上，床边拉上纯白的帘子，看不到外头。不过就算看不到外头，他也知道这空间自然是位于中间楼层的H区「医疗机构」。布袋不在附近，应该是精灵拿走了。
接着，似乎在催促法兰克，又或是在等待回答。雪莉的手指轻轻拉扯他的手指，一缕灯光从指间窜了进来，冰凉又温暖的矛盾体温透过单方面接触传了过来。雪莉眼里的温度不同于平常的寒霜，是带有特殊感情的温热。
法兰克绞尽脑汁，拼命去编织着话语，准备回答对方的问题。
于是，他开口道：
「不知道。」
「……」
「我不知道这么做的原因。当设施震动之际，我的脑袋催促我赶紧动身。当听到战斗的轰响，我的双脚不受控的加快。」
「……」
雪莉的手指不再动作，默默用那细柔的双手包覆男人的手掌。
「当我在代替灯光的火花中，看到攻击挥空的妳时，身体就冲了上去。」
「……」
「当时很奇妙的，我清楚地想着，不想让妳死。仅仅是这个念头，我的意识就与身体同步，涌出无穷的力量，冲向前去。然后思绪非常明瞭的我，像个傻子一样用身体挡在刀路上。当疼痛于那一瞬间传来的同时，我安心了，但是却也后悔了。」
「……」
「想活下去，我如此想着、期望着、祈求着。想和妳再多说点话。想再多看看妳的脸庞。想再多听听妳的声音。想再和妳相处一段时间。我不晓得这些念头从何而来。或许，用生物学来说，就是生物死前的繁衍欲望吧。呵呵……」
为了掩饰莫名的害臊，法兰克开开玩笑，自嘲般笑道。只不过，自嘲倒是有几分是真心的。
「……和她说的一样啊。」
「什么……？」
「和那名精灵说的一样。你不知道做出这项行为的原因，仅仅只是不想让我死，就做出了和牺牲生命没两样的危险举动。还有其他内心的自白，想法的诉说。从头到尾，都和《次元》说的一样。」
「那算什么，预言家？读心术？总感觉有点恶心……」
「……噗哧……嗬嗬嗬――」
雪莉笑了出来，目睹那份笑靥的法兰克，这次真的呆住了。
原因不仅是巨大的表情变化，还有那份笑容实在过于美丽，就像迎来春天的季节里，融化的雪地中，盛开的唯一一朵花一般。
「我也一样哦。」
「……？」
「当我以为自己要被斩杀时，脑袋闪过的记忆全是与你相处的时光。脑中所想的，几乎和你一样哦。其中一项差别在于，想要你的手……」
说着，雪莉的双手将法兰克的手掌贴在自己带有特殊热度的脸颊上，细腻的触感和涌上心头的未知情感让男人的心跳加快许多。
「像这样摸着脸颊。」
「……」
啊啊，这是怎样。
仅仅是付出这条烂命，就得到的报酬而言，未免太过划算了。
法兰克瞥过视线，脑里如此想到。
接着，他询问道：
「那个该死的预言家还说了什么？」
「……」
「雪莉？」
「……别动。」
眼波流转，双手扶助他的脸庞。
雪莉的眼神柔和似水，红霞变成更为明显且极附魅力的红晕。
「她说……如果想压下胸口中的躁动……如果你也拥有同样的躁动，她觉得，接下来的接触……彼此都不会想分开。」
「……」
现在，法兰克有种精灵说的话故意不搔到痒处的感觉，他猜想，或许雪莉也想得一样。
「她说，如果事情真如她所言……那么就……别分开了。」
女性的脸庞……还有粉嫩的嘴唇缓缓靠近。温热的吐息轻抚彼此，触动内心。法兰克闭上了眼，柔和的嗓音触摸耳膜，触摸心灵。
「不管是身……」
「……」
「或是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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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另一边告一段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