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雪走在清晨的道路上,天空依然黯淡,以一定距离排列的街灯依旧亮着。
尽管春季已来到末尾,些许的凉意仍然扑面而来。
渗透肌肤的冷风徐徐吹拂,少女却丝毫不在意,过长的发丝轻轻飘动着。
双手放至身后,双脚踩着轻盈的步伐,长裙活泼地摆动,与清脆的哼歌声一同诉说着少女此刻的心情。
「嘿嘿,待会士道会有什么反应呢~好期待呀。」
姣好的面庞带着甜美的笑容,若是此刻有任何幸运儿有幸能目睹这幅光景,肯定能在心神被夺走之余目睹少女背后不存在的尾巴雀跃地扭动着。
黑雪抬头望向天空,除了仍残留些许夜色的朝幕和略为暗沉的云朵之外,没法看见无时无刻都处于天宫市上头的<佛拉克西纳斯>。这也是理所当然,毕竟迷彩性随意领域可不是什么笑话,要是用肉眼就能看见那还得了,不出半天绝对会闹得沸沸扬扬,直接占据热搜关键字前十名。
「哎呀……话说回来……」
这时,恋爱中的少女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严重到让她流下一滴冷汗,不得不停下脚步。
那就是――
「我好像,不知道士道家的位置欸……」
没错。
黑雪并不知道天宫市的道路具体路线。
虽然知晓许多这个世界的事,但并不代表她能因此成为标准的本地人。就算要她从此刻的位置出发前往最近的商店街也无法。顶多只能沿着路走回去二亚所住的公寓大楼。
这里。
完全是会令人头晕目眩的陌生地区。
不过黑雪没有显露出一丝慌乱或不安,少女非常冷静地思索着有什么办法能找到士道家的位置。
很快的,她就找出了那个办法。
黑雪闭上双眼,仔细从方圆三公里的【领域】中侦测出士道的生命反应。
然而――
「咦……为什么?」
找不到。
领域范围内没有出现士道的生命反应。
试着切换成其她精灵也只找到位在后方不远处公寓中的二亚。
黑雪抿紧嘴唇慢慢跑了起来,找了条暗巷一跃至屋顶,站在高处观察周遭地形。
「如果时间点没有错,隔壁应该会有那栋精灵公寓……有了!」
透过精灵优秀的视力,黑雪没花多少时间便发现了外表看似普通的一栋公寓和一旁的普通住家。当然,如果只是这种并不稀有的普通组合,住宅街光是一眼望去就有五六个。
所以接下来要进行确认。
黑雪将侦测目标切换成凡人,一瞬间便找出了内部不存在任何人烟的住家。
少女身形一晃,瞄准目标后宛如离弦之箭猛地冲了出去,避开街道上准备晨跑或浇花的人们的视野,以屋顶为道路一口气跑到了一栋住宅门口静静跃下地面。
门口旁的矮墙前有着写有「五河」二字的门牌。
「JACKPOT!」
怀着喜悦的心情,黑雪首先像个可疑人士从一旁装饰用树丛后方的窗户试着查看客厅,再轻松地攀住应该是士道房间的窗户外头。
「真的都没有人耶。」
黑雪有些伤脑筋地微皱眉头,期待落空的失落感涌上心头,不过她还是用了自身能对空间进行些微干涉的能力开了门锁,心怀歉意的同时直接走进室内,脚上的古装靴化为黑色粒子消散。
没办法,忍不住了。
但是在那之前,有所猜测的黑雪先去客厅确认了月份。果不其然是五月。
既然爱伦她们还有空捕捉自己,那就表示今天并非七月的教育旅行。要说士道有哪些日子的早晨不在家中,黑雪一时之间也只想得到五月的四系乃攻略尾声和七月的八舞姐妹攻略途中。
「这次现界是五月啊……这么说来,自那天之后又过了多久呢……」
手指轻轻滑过矮柜上的月历,少女垂着目光低声呢喃。
虽然对黑雪来说只是前天的事,然而对士道来说至少也有将近一个月了吧。
那么,究竟士道是否还记得那一天与他订下约定的那个少女呢?说不定自己只是士道人生中的一个过客,对方根本没放在心上,毕竟那只是自己单方面……
「……!」
胸口一阵刺痛,惊觉自己的想法,黑雪抖了下肩膀回过神后摇摇头。
「在想什么呢,士道才不是这种人。」
但是说不定人家根本没接受自己――少女的脑中忍不住浮现这种悲观的想法,她不自觉地因胸口的疼痛咬紧牙根,脸上露出快哭出来的表情。
黑雪的内心虽然坚强,却也因此软弱无比。
前世不曾受过任何关爱甚至是一丝好意的少年/少女无法控制自己不去这么想。
尽管清楚士道的性格,却也会忍不住担心「万一自己是例外」而感到害怕。是的,即使不久前才说过自己不害怕接触对方的黑暗面。
『相信我,唯独人心这方面没有「保证」这回事。』
这时,二亚的话语出现在脑海中。
黑雪勾起若有若无的微笑,离开了客厅。
「是啊,二亚。就像妳说的,人心摇摆不定难以捉摸。但是就算被他伤害,我大概……还是会喜欢他吧。」
少女走上楼去,来到最角落的卧室房门前。半睁的眼眸似乎穿过房门,看向了遥远的彼方。
「毕竟,除了他以外……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打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室内摆设,这部分和动画没两样。
除此之外,还有令自己安心的气味扑鼻而来。
少女不发一语走到了床边,缓缓蹲下身将脸埋进了某位少年的枕头。
不轻不重的吸气声在寂静的室内出现,此刻唯有这种行为才能让少女内心的不安缓和下来。
「士道……士道……」
眼神恍惚的黑雪呢喃着爱恋之人的名字,然而这个举动却让温热的泪水盈满眼眶,声音在颤抖。
少女就像是被家人抛弃的孩子,无助、害怕、不安、恐惧等负面情绪填满幼小的心灵。可以说,那位少年已经成为了少女最后的精神支柱,心灵的慰藉。
三日月黑雪虽然内心坚强,却也因此脆弱无比。
她的坚强完全建立在少年身上那一点光辉、那一缕希望。不曾有过容身之处的她远比自己想像的还渴望着、冀望着能接纳自己的温柔。
若是连最后的那点光辉都否定她、推开她、拒绝她……到时候,少女恐怕将会坠入绝望的深渊。
「拜托你……拜托你……」
呜咽声不住泄漏的少女到底在请求着什么,答案想必再简单再明显不过了。
「我真的、只有你了……拜托、请不要……抛弃我……!求求你……不要离开我……!我、不想要……再变成独自一人了……!」
少女哽咽着,说着断断续续的哀求。
这便是,孤单的少女唯一的心愿。
这便是,渴求着一丝温暖的少女最沉重的愿望。
少女第一次说出了自己的冀求。
对着谁也不在的床铺,说出了自己最真实的心愿。
然后。
然后。
然后。
少女抬起了头。
不知从何时起,卧室门口多了一道气息。
但是,那道气息并非少女所爱恋的少年拥有的。
那是更加柔和的,带有疑惑的气息。
――不要去看。
脑中发出了警告。
心脏的跳动声响彻体内。
即使如此,脖子仍然僵硬地转了过去。
「妳是……?」
――不要去听。
心灵本能地发出拒绝。
心跳声逐渐转为刺耳的耳鸣。
但是。
即使如此……
即使如此,眼睛依然捕捉到了――站在门口的少女。
那一瞬间,黑雪清楚地听到了――心愿破碎的声响。
一直忍到最后都没流下的泪水,终究还是随着睁大的双眼,从眼眶流了下来。
「啊……」
◇
逃出来了。
「……」
黑雪靠在客厅后门的门外,空洞的双眼遮掩在过长的浏海下。眼眶的下方脸颊,悲伤的泪痕清晰可见。
当黑雪回过神时,她已经靠着【座标移动】逃了出来。
没想到第一次移动自己的身体,竟然会是在这种时机,幸好没有卡进地面或墙壁什么的。黑雪自嘲般嘴角勾起连笑容都称不上的弧度。
似乎于不知不觉间在卧室待了一阵子,天空都已经变成了明朗的蓝天。
「也难怪会遇见她……」
『妳是……?』
「……呜……!」
一回想起刚才见到的面容,黑雪就几乎快要喘不过气,然而胸口……心愿破碎的剧痛远远超越了那种难受。
少女抱着头痛苦地蹲了下来,豆大的泪珠汩汩涌出,“啪答啪答”地滴落到地面。慢慢摇着头,嘴巴开了又合,拼命压抑住了大声哭嚎的冲动,只有悲恸的呻吟自颤抖的唇间断断续续窜出。
少女无法原谅自己。
为什么自己会忘了『她』呢?
明明早就知道是不可能实现的心愿,自己却借由忘却『她』来让这双眼看见名为「希望」的幻觉,让这双脚踏上名为「幸福」的道路。
自己是……
何等的卑劣。
「这……这是什么啊啊啊啊!」
「!!」
就在这时,少女熟悉的嗓音闯入了耳朵。但是曾几何时听了会令自己怦然心动的声音,变成了折磨心灵的荆棘。
不用多想,黑雪便知道现在住宅外头发生了什么。
「士道……我……!」
黑雪悲惨地发出求救般的呻吟,缓缓巷口走去。
然而在即将踏进光明之地时,她却突然停下了脚步,缩回伸出的右手,仅仅畏缩地探出头,躲在光明照不进来的阴暗处望着爱恋之人的背影。
「――因此,从明天开始十香就会搬到隔壁住了唷。我已经跟十香说过了。现在她应该在整理行李了吧。」
「啊,啊啊……是……是吗。说得也是呐……」
「……」
在眼前两人没注意到的后方,黑雪默默地注视着那名少年的侧脸。然后,咬紧了颤抖的下唇,默默退了回去,仿佛刚才的行为仅仅只是为了看他最后一眼。
「没事的……」
一切都照着原本的故事进展,士道和琴里两人的对话没有任何差错。
是的,没有任何差错。
胸口的这份痛苦、难以言喻的悲伤,心里那擅自萌芽的情感,才是不该存在的错误。
「呼……」
不知为何,黑雪感觉身体轻了不少。虽然胸口的痛苦仍在折磨着自己,但有股莫名的安心感浮上水面。
不对,那才不是什么「莫名」,自己对原因再明白不过了。
黑雪虚幻地笑了出来。
就在这时。
脚步声传进耳里,某人停在了巷口,看来是察觉到后方的视线吧。
少女扭头与来者对视,脸上的泪痕与神情令后者呼吸一窒,似乎也堵住了即将脱口的话语。
少女对来者笑着摇了摇头,结果又是一滴泪水违背表情流了下来。随后,像是要遮掩潮水般涌出的情感,少女直接转身离开了后巷,也不管来者慢了不只一点伸出的那只手。
「毕竟,我只是个不速之客嘛……」
◇
住家后巷口。
伸出的手的主人――五河琴里就这样看着那名即使尽情哭喊也不为过的黑发少女头也不回,就这样离开了她的视野。
琴里伸出的手无力垂下,随着拳头的紧握,她紧咬着不断开合却硬是挤不出一句挽留话语的嘴巴内的牙齿。
(没关系的。)
(不用在意我。)
(请不要告诉他。)
这三句蕴含着无尽悲伤与告别的话语,清晰地传给了琴里。明明,黑发少女打从心底并不愿意发生这种事。
「库……」
琴里对自己无法留下对方的无能感到愤怒。
然后,她使劲喊了出来:
「你这个呆头鹅给我过来!!」
喊声一出,便发现叫唤的目标――五河士道和神情复杂的十香交谈了什么,脸庞逐渐染上沉痛与焦急的色彩,似乎一不注意就会像失控的列车冲到不知何处。事实上要不是琴里即时抓住他的手腕制止了他,士道肯定会将琴里等人的呼唤抛在后头,独自一人丝毫没有计划的在城市横冲直撞。
「给我冷静点,你这个单细胞生物。你先告诉我你打算去哪里!」
「去哪里?那还用说,当然是去找黑雪啊!」
「那么你打算去哪里找?」
「唔……黑雪肯定还没――」
「一个完全体精灵的速度有多快应该不用我说明吧?只要她有那个心你绝对找不到她。」
士道咬牙握拳低下了头,虽然焦急的心情仍然没变,不过脑袋倒是冷静了一些。
琴里叹了口气,对自家哥哥的莽撞实在感到无奈,昨天轻易踏进四系乃的结界也是。
「你听好,现在我们需要的是有计划性的行动,而不是像个傻瓜一样跑遍大街小巷。首先我们必需知道黑雪现在去了哪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能做出对策继续接下来的行动,知道了吗?」
「我知道了……」
「很好。」
琴里转头看向一旁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的十香。如果她没猜错,十香应该也知道一些事。
「十香,妳也跟过来吧。拜托了。」
「……好。」
随后琴里拿出通讯器,语气严肃对着对面的人说道:
「神无月,叫大家紧急集合。没错,我们的战争(DATE)还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