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憋了許久的尿意解放的那瞬間真是暢快!青春不敗美少女,本條二亞颯爽歸來!」
「………………………………」
上完廁所走回來的二亞,不知爲何對士道比出手槍的姿勢說着毫無女性羞恥心,格式像句名言的話語。
望着這樣的她,士道彷彿看見傷眼之物似地眯起眼,手放在黑雪的耳朵上,一副不想讓自家孩子聽到污言穢語的家長。
見狀,二亞笑嘻嘻地靠了過來。
「哎呦~害羞了嗎,少年?難道是想像了人家這個那個的畫面?」
「先不說『這個那個』是哪個,我實在是難以理解我的表情爲何會被妳曲解成『害羞』。」
「嘻嘻!好啦好啦~不開玩笑,來說正事吧。」
「算妳還有自覺……」
發出夾雜無奈嘆息的言語後,士道的肩膀頓了一下,拿出一條手帕遞給坐到身邊的二亞。
於是,二亞突然露出傷心欲絕的樣子。
「怎、怎麼這樣……!」
「……啥?」
「真是太令我難過了!」
「唉,妳在難過什麼啦……」
「確實,我的乳量和小雪相比,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但我真的以爲少年你不是那麼愚蠢膚淺,是個相當有眼光的人!」
「什……!妳突然在說什麼啊!?還有爲什麼在某些奇怪的地方咬字特別重啊!?」
士道的聲音不受控地提高八度,並且身爲男人的意識被話語中誘人的關鍵字眼吸引,注意力不受控地剝了一些到熟睡中的黑雪身上,喉頭微微顫抖着。
面對士道的囧樣,二亞像是要掩藏什麼似地摀着嘴別過臉。
「嗚……沒想到少年你……只因爲本喵是貧乳就要與我絕交嗎!」
「喂,把手帕還給妳到底跟『胸部』和『絕交』有什麼關聯啊!又不是送妳的!」
「哎呀,原來是這樣啊?」
原本悲慟的語調瞬間轉換,二亞一臉無辜地轉頭與滿頭黑線的士道對視,順便拿回自己的手帕,一切都是那麼的安詳,彷彿剛纔的情緒都是演出來的……不,絕對就是演出來的。從她抽動的嘴角和斷斷續續的鼻息就可以窺探真相。
士道發出嘆息撓撓頭。
「真受不了妳……所以,妳說的正事是什麼?」
「我忘了。」
「妳是金魚嗎!」
「哎呀呀,少年你知道嗎?其實金魚的記憶力不只有7秒哦。」
「咦?真的假的,我一直以爲……不對!少用這種冷知識轉移話題!」
「嘁。」
「妳『嘁』了對吧!別給我轉頭,妳剛剛『嘁』了一聲沒錯吧!」
「哎呦沒辦法嘛,誰叫少年你非要在人家說正事時胡鬧呢。逼不得已只好勉爲其難陪你胡鬧啦。」
「少給我捏造事實!妳的臉皮到底有多厚?」
「大概足以匹敵古代的城牆吧。下面還有六張唷~」
「妳的臉皮是哪來的防禦寶具嗎!?」
不在乎形象的二亞捧腹大笑,士道疲憊地嘆了口氣。儘管在內心告誡自己吐槽她只會白白耗費大量精神,但士道仍然忍不住。莫非自己天生就是個吐槽藝?
就在士道對自身難以接受的本質感到悲哀時,二亞擦掉眼角愉悅的淚水說道:
「哎~跟你說話真的很有趣誒少年。乾脆和我一起以搞笑藝人的身份組團出道吧?」
「我不認爲我的性格有那麼陰暗……」
「啊,這樣的話我果然很適合呢。只可惜我已經脫離全盛時期了呢,功力下降了許多。」
聽見二亞說的話,士道困惑地微微皺眉,總感覺對方在無意間透露了什麼很重要的訊息,但二亞擺擺手說着「沒什麼,別在意」隨意敷衍過去。
「那麼,暫且不論我們的團體名要取什麼。」
「搞笑團體的成立在妳的世界線已是既成事實了嗎……」
「總之,今天的聚會到此結束吧。」
如同會議主持人,手指推了一下不知何時帶起的紅框眼鏡,這麼說的二亞不顧士道先是茫然幾秒後瞪大雙眼的樣子搶先開口:
「以我多年品酒的經驗,小雪的酒醉程度恐怕會睡到半夜才醒來吧。雖然剛纔差點被吵醒……咳咳,總之讓你和妹妹醬她們乾等一整天沒有進度也不是辦法,後續處理就交給我吧,畢竟已經可以進入真結局路線了。少年你今天還是先回去會比較好。」
「等等,黑雪醒來的那時我在她的身邊會比較好吧?不,不對。不如說──」
──我必須陪在她的身邊,我想陪在她的身邊。
士道還沒將在腦內不到一秒便編織完成的語句化爲情感藉由聲音流露出去,二亞便搖搖頭輕易遏止了他的動作。
「假如一醒來就看見你的話,小雪的思緒一定會陷入混亂,到時候搞不好會順從腦袋裏對她而言是正確的選擇逃走,要是這樣就真的糟糕了。當然,也有可能有將你的出現當成夢境,但這種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情況我認爲悲觀一點會較爲妥當。」
臉色意外嚴肅的二亞一字一句指責着士道的輕率,但卻能從她放鬆的嘴角看出一絲她對於士道的內心想法的滿意。
士道對此並不驚訝,因爲他早已決定要對束縛了黑雪的人生這件事負起一生的責任,而二亞數分鐘前也說了對他的認同,所以不會驚訝。
可是,他還是無法輕易接受自己得在這種時刻離開黑雪,雖然士道自己也想避免那種悲劇發生,但是感性上就是不想讓如此脆弱的她離開自己的視野。
彷彿察覺到他的想法,二亞輕輕彈了下他的額頭。
「聽着,接下來該做的不是讓你若無其事地向她道早安,而是由我來讓她慢慢認知到你來過這裏的事實,避免衝擊帶來的負面影響。若是不想嚐到明明就在自己眼前自己手中,卻只能任由她離開任由她流逝的無力感和絕望感就照我說的做,好嗎?」
「…………那妳要怎麼做?」
「所以說這部分就交給我啦~你只要記得明天準時赴約就好。放心吧,我保證你不會後悔的。所以今天就請你先回去吧。」
二亞拍了拍自信挺起的胸膛,還特意拍出聲響,眼角餘光像是在等待什麼般瞄了過來。然而實在是沒那個心情陪她開玩笑的士道不甘地咬着嘴脣,沉默不語垂下目光。
儘管不曉得明天的約會到底跟黑雪有什麼關係,但士道明白就算問了眼前的灰髮少女也不會告訴他,於是只能默默吞下心底的不解。
緊鎖眉頭的他看着熟睡中的黑雪,手掌又摩挲了她的腦袋的同時於內心掙扎着,一會兒後眉頭舒展開來輕吐一口氣。
「……我知道了。拜託妳了,二亞。」
聞言,二亞微笑着,摸了摸仍然面露憂心之色的士道的頭頂,後者無奈地閃躲。
「好啦,既然你同意了,那我也差不多該送客嘍~嗯,不過嘛……」
手指抵在下巴,二亞的目光投在緊抱着士道不放、要是不設法處理就會成爲大型掛件的黑雪身上,然後與察覺到這件事而搔搔臉頰,但卻能從中看出一絲喜悅的士道對上眼。
「這個……」
「該怎麼辦呀?」
結果,兩人花了比想像中還久的時間讓黑雪的手鬆開。
每當士道就快要脫離時,明明在睡夢中的黑雪便會像心愛之物被奪走的孩子開始啜泣,最後二亞觀察出味道是關鍵並向士道獻計,使出金蟬脫殼讓黑雪抱着那層殼(外套)才得以脫離。
最後看了一眼黑雪後,士道離開臥室走向玄關。
「少年啊。」
在玄關穿好鞋正要推門走出的士道聞聲回頭。
單手叉腰的二亞手邊飄着一本發出微弱光芒的書本。
在他的思考理解到那是二亞的天使前,某個緩緩飄落的雪白色之物闖入眼簾。
也不曉得爲什麼,士道不禁伸手接住那個東西,而那個東西在碰到手掌的一瞬間融化了。
──是雪。
「不要覺得自己什麼都沒做到哦。」
士道茫然地望向勾起笑容的二亞。
「我認爲有你的到來和陪伴,小雪她纔沒在今天就藉着酒意自殺。小雪當時的精神狀態真的很危險,是你拉了她一把。」
手掌上的那一滴融化的冰冷雪水逐漸增溫。
「雪會堆積在冰冷之上,但碰觸到溫暖便會融化。」
然後,二亞伸手指向他。
「對小雪而言──你就是她的溫暖,是能融化她的冰冷內心的存在。這一點也請不要忘嘍。」
◇
當士道回過神時,他已經站在公寓門口了。
擡頭望着寬廣的藍天和分佈的白雲,士道吐出一口蘊含着多重意義的氣息,雪水早已蒸發的手掌放到鼓譟的胸口。
──喜悅。
搞錯時機點涌現的情緒令心臟爲之悸動。
明明這時候……到拯救黑雪前都不應該產生這種情緒,卻因爲聽到自己對於黑雪來說是什麼樣的存在而感到高興。
明明眼下還有照理說會令人不安的事態,但士道卻不由得相信着明天的安好。
這股存在於內心的無形之物,正如同與黑雪相遇的那一天鮮明而充滿色彩。
從未有過這種感覺的士道,對於才相識不到一天的黑雪爲什麼能帶給自己如此的波動而滿懷好奇。
究竟是同病相憐的關係?抑或是自己名爲「僞善」的傷痛得以再次平息而產生的滿足?
不管是哪一個,士道明確地意識到──自己正期待着,如同那一天。
他期待着明天的到來,彷彿將有好事發生一般。
「明天再一次跟二亞道謝吧。」
士道面露微笑呢喃着。
說到底,讓士道產生這股情緒的除了黑雪之外,最主要的就是二亞的那些話語。
實在是沒想到,自己被將來要拯救的精靈幫了一把,驅散了自己對拯救精靈的動機的迷惘,心底的信念有了堅持下去的動力。
都不曉得到底是誰拯救誰了。
「不過……總感覺忘了什麼……」
搔搔臉頰的士道踏上回家的道路,當左思右想的他走到某處轉角時,身體被一股無重力感包圍。
下一刻。
士道回到了<佛拉克西納斯>的傳送室。
「啊對了,忘記把耳麥戴回去……」
一邊喃喃自語一邊走向艦橋門口,同時在口袋裏摸索着本應放在裏面的微型機械。
然後,就在艦橋門口打開時,某種既視感瞬間浮現於腦海中。士道全身的寒毛頓時豎起。
緊接着,當自動門往左右開啓的剎那,當視野中出現一抹藍白條紋的瞬間,士道的身體反射性側過身,並且與那隻赤紅野獸對上了眼。
「哈啊──!」
「唔、唔噢……!?」
然而還是被以雙腳呈飛踢之姿的赤紅野獸──五河琴裏半路抓住頸部使出一記漂亮的扣頸摔迸出悶響KO在地。在地上痛苦呻吟的士道非常擔心自己總有一天會被自家妹妹殺掉。
「姆,沒事吧士道?」
「沒、沒事……大概。」
雖然十香的聲音聽起來好遙遠,但士道還是勉強舉起手迴應,在心裏感謝她的關心,然後望向身爲罪魁禍首卻渾身傲氣雙手抱胸睥睨他的琴裏。
「我可愛的妹妹唷……妳在搞什麼啊!」
士道抱着頭大聲抗議,站在眼前的琴裏「哼」的一聲拿出嘴裏的加倍佳。沒拿出那東西就做摔角動作真是危險。
「少囉唆你這左摟右抱的**!這句話是我要說的。」
「我要上訴前半句的不實毀謗!」
「不接受上訴。我說啊,在門口時我不是要你等一下嗎?」
「啊……」
「還有你的耳麥呢?」
「那個……咦?」
仍然沒在口袋裏摸索出耳麥的士道這纔想起自己真正忘了什麼。沒錯,耳麥還留在二亞那裏沒要回來。
看着士道搔臉頰不知該說什麼的樣子,琴裏一副受不了他的表情扶額說道:
「真是,還以爲幾次的攻略能讓自家這隻可以領殘障手冊的哥哥有所成長,結果還是沒變嘛。」
「妳的單位用詞錯了吧!還有殘障手冊什麼的也太過分了哦!?」
「過分的是你吧──!」
「……!」
士道的肩膀抖了一下,突然情緒失控尖聲責罵的琴裏,眼眶泛着淚水瞪着他。
「如果今天遇到的不是像二亞那樣情緒和觀念都穩定良善的精靈該怎麼辦?萬一對方不把人命當一回事……萬一她真的有心想殺了你……」
「琴裏……」
「今天如此,昨天也是。爲什麼你都不肯好好聽我的指示……未經訓練的猴子都比你聽話!」
從琴裏顫抖的聲音中傳入心底的後怕叫士道心痛,他不發一語站起身抱住了琴裏。
「我很抱歉。」
琴裏像是抱怨般用腦袋鑽着士道的胸膛。面露苦笑的士道察覺某人的接近,稍微晃了一眼便看見十香來到了身旁,臉上帶着擔憂的神情。
「士道,真的沒事了嗎?」
說着,十香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和眼睛附近,士道疑惑了一瞬後理解了對方的意思,於是揚起微笑。
「嗯,我沒事了,跟昨天比起來根本不算什麼。妳看,傷口全都愈──啊痛……!」
看來是說錯話了,被琴裏捶了一拳。
士道苦笑了下,在內心反省。
「真的很抱歉,讓妳們擔心了。」
十香搖搖頭,露出開朗的笑容。
「嗯嗯,不會。只要士道能回來就好!」
「不想讓十香擔心的話就給我聽話,別再不假思索地亂來。」
推開士道,情緒恢復冷靜的琴裏刻意不提及自己,士道不拆穿她笑着摸了摸她的頭,後者不爽地「哼」一聲不過沒有躲開。
「明天和那名精靈……和二亞的碰面時間是上午10點。過程中我們會想辦法透過其它方式支援,耳麥要回來之後也不要戴上,既然對方知道我們的存在,戴上耳麥約會可是一步壞棋。雖說是前哨戰但也不能疏忽大意,明白了嗎!」
「啊……是。」
「還有,約會中不準給我想些會惹毛對方的事。目前仍然不清楚她是怎麼調查到我們的,假如是讀心或窺探記憶的能力,而你在過程中只想着封印的事,那對和你約會的女性來說太失禮了,明白嗎?」
「不用妳說我也不會這麼做啦,不如說有沒有那個餘力還不好說呢。」
士道嘆了口氣。
雖然和女性正式約會的經驗也就只有十香那次,但一想到要面對的是那個時不時就會做出惹人吐槽的行爲和發言的二亞,感覺根本沒空去想什麼封印。
不知琴裏是否也想到了同樣的地方,只見她手指抵在太陽穴皺着眉回想什麼般說道:
「哎,說的也是呢。那傢伙有許多部分都很令人頭痛呀。」
總感覺在士道不知道的時候二亞和琴裏“好好”聊了一番,不過比起這件事,士道比較在意琴裏話中的某部分。
「咦?直接用『那傢伙』來稱呼嗎……?」
「沒問題,她渾身散發的氛圍給人一種『哎呀,對這傢伙失禮一點好像也沒差吧』的感覺。」
「那是什麼奇怪的氛圍啊!?」
明明纔剛叮囑士道不要失禮自己卻先毫不客氣地失禮了,這種直率的風格不愧是多次言語重傷他的黑緞帶琴裏,士道實在學不來。
「總之,雖然那傢伙的諸多行爲都很讓人頭疼,但接下來黑雪的事交給她確實沒問題,你真的可以放心。」
士道愣了一下,琴裏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還有,你的『僞善』對“我們”來說的確是無可取代的精神,別想得太悲哀了。」
語畢,留了句「待會還是得去身體檢查哦」的琴裏轉身走回艦橋,剩下胸口升起某種情緒的士道和待在一旁的十香站在原地。
如果此刻心中所產生的某種情緒擁有名字,那一定是「感謝」吧。士道如此想着。
「士道。」
「嗯?」
「那幅畫,我也看到了。」
「…………」
士道沒辦法說什麼,光是要忍住回想起那幅畫的一瞬間,眼眶盈滿的熱度就夠吃力了。
與情緒格外複雜的他相比,好似望着遠方的十香,其臉上洋溢着雖然極其單純,卻是筆墨難以形容的喜悅和幸福。
「我自己也不曉得胸口這股悸動從何而來,但無疑是讓我非常開心的東西。真的真的,非常開心。感覺就像得到了救贖,感覺就像是回到了屬於自己的歸宿。胸口這裏彷彿裝着爆米花,好像有什麼由內往外要爆開來。但並不會難受痛苦,反而高興到快要哭出來了!」
「所以」十香這麼說道:
「我希望黑雪也能品嚐到這種感覺,我希望黑雪不要再露出那麼難過的表情!士道,黑雪一定能得到拯救的對吧?」
就像個希望大家都能幸福快樂,沒有人會受到傷害的孩子,十香那雙猶如水晶般的眼眸直視着士道。
士道怔怔地看着十香,然後笑了笑。
「是啊,我一定會拯救她,不管要用上多久的時間!」
因爲已經向她發誓。
因爲這是自己想做的事。
因爲他是個,無可救藥的「僞善者」。
所以,一定會拯救。
或許會被厭惡,或許會被唾棄。
即使如此,他也不會放手。
因爲他是個僞善者。
因爲他是她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