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虞国潞州府南边地界的一个小山村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不是什么大人物,不过倒是一个奇怪的人。
是一个跛脚的女道,似乎还瞎了一只眼睛,一身破烂的大褂,拄着一根木棍,背上还背着一个五缝六补的包袱。
女道一瘸一拐的进了村子,耕作回来的村民们纷纷驻足围观。
一群孩童是最早来围观的,此时正在笑嘻嘻的学着女道一瘸一拐的走路。
女人们也是闻声寻来,见着自家孩子在那学女道走路,赶紧招呼自家孩子来自己身边。
只是这围观之人多了起来,熊孩子们也是没了对自家爹娘的畏惧。
继续有说有笑,偶尔蹦跳,偶尔学女道走路,还互相比拼谁学的最像,时不时还朝女道做鬼脸。
几条幼犬也不怕生,跟在这些孩子身边,雄赳赳,气昂昂,时不时“嗷呜”两声。
女道缓步前行,女道前方围观的人群亦是分开一条道来。
一位发须皆白的老者,拄着一根紫黑圆润拐杖从人群后方走了过来。
“老朽是这个村子的村正,敢问这位女冠如何称呼?”
老者杵着拐杖在女道的身前站定,佝偻的身子,声音有些沧桑与沙哑。
女道也是停下,将棍子夹在腋下,手抱太极,躬身作揖:“贫道如是,见过村正!”
“哦!那不知如是道长来这王村所为何事?”
老者就着拐杖抱拳回礼。
心里想着:这女道着实有些奇怪,这般摸样,也不知道是真道人还是假道人。
身为村正的他老人家,是王村为数不多见过世面的,见过的道人不少,就是真正手段通天的道人他老人家也是见过的。
只是如这女道这般落魄的,他老人家还真没见过。
所以老人家心下也是有所怀疑,这女道莫不是个假道人?
“贫道游历至此,想在贵村歇息几日,还望村正肯准!”
女道再次施以一礼。
老者沉吟,却是没有立刻回答。
旁边的一个年轻汉子见状,便立刻上前,村正沉吟不语,就是向听取一下他们的意见。
俯下身去,在老者的耳边低语:“村正,我看这女道不像是真道人,就算是真道人,估摸着也无甚本事。”
“何解?”
老者的嘴唇轻轻蠕动,声音也很轻,若是不仔细观察却是发现不了老者说了话。
不过,老者耳边的那个年轻汉子却是听了个清楚的。
“村正您看啊!有本事的也不会是这般落魄摸样啊!”年轻汉子打量着女道在老者耳边回答道。
老者闻言,也是睁大了自己的老花眼,仔细打量起眼前这女道来。
一身缝缝补补的大褂,背着一个疑似破烂缝补起来的包袱,脚底踩着一双破了洞的布鞋,露出两个脚趾头出来。
容貌也不甚出众,若不是结了个女冠的发髻,都看不出这是一个女道。
跛脚,好像还瞎了只眼睛,气质也没得一番仙风道骨,倒是与乞丐有的一拼。
“那万一是真的?就算她无甚本事,可要是此事传了出去,恶了其他仙长可如何是好?”
老者嘴唇没什么动作,却是轻轻的将话说了出来,拄着拐杖的力道也是重了几分,在泥土地面上钻出一个小洞来。
“这······”
那汉子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他们王村离城池虽远,却也不是处在什么深山老林之中,这确实是要考虑的。
谁也不敢保证自家这地界就一定不会出邪祟什么的,若是真因此恶了那些仙长们,却是不智之举。
另一名汉子却是机敏的上前,在老者另一侧耳边轻声道:“村西头不是有间破庙吗?收拾一下给那女道住上几天,给上些吃食,也不算我们亏待了道人。”
老者闻言,点了点头。
杵正拐杖,老者那张满是皱纹的老脸上挤出一抹笑容。
“如是道长肯在鄙村歇息,是我等的荣幸,只是······”
老者笑容一滞,语气也是一顿。
“村正但讲无妨!”
如是女道摇手一请,凌乱的发丝遮掩了大半面容,倒是看不出喜怒。
“既然如此,老朽就直说了,我王村许久无道人落脚,庙宇却是荒废了,可能需要收拾一下,方能入住。”
老者一副愧疚的样子,深深的法令纹尽显老态龙钟,着实让人怪罪不起来。
“无妨,贫道自己收拾即可!”如是眉眼一黯轻叹道。
她来这种偏僻的山村,就已经做好心里准备了。
“那如是道长便随老朽来吧!”
老者佝偻着身子杵着拐杖,朝着西方缓步前行。
如是手抱太极,躬身一礼:“劳烦村正了!”
便一瘸一拐的跟上了老者,二者一个老态龙钟,一个跛脚,速度倒是不相上下。
右眼莫名其妙的瞎了有些日子了,如今也是习惯了,倒也不影响走路了。
王村不算大,百来户人家,总共不足五百人。
竹木砖房零散错落,也不过半里方圆。
不过盏茶功夫,老村正与那几个年轻汉子以及如是便到了村西头。
看到眼前这间破庙,饶是以如是的定力,也难免嘴角抽动。
说是庙宇,其实也不过是一间大点的茅草屋,分成大小两间。
大间居左,中间的石台上摆着一尊石雕神像,不过已经被雨水侵蚀的看不出摸样。
不要问如是是如何看见的,大门只剩半块扒拉在那,想不看见都难。
右侧那间小房间因该是给庙祝住的。
门口上边吊着一点半个“土”字的牌匾,估计这庙就是土地庙。
四面漏不漏风还不清楚,但雨估计是遮不住了。
这庙上边开了个比较大的“天窗”,上边的茅草不翼而飞,也难怪那神像被腐蚀的不像样了。
也亏得那是石塑,要是泥塑的,估计现在都见不着了。
老者杵着拐杖停下,回头看向如是:“如是道长,便是此处了。”
“自十几年前的那位庙祝去了之后,便再没有过道人在此落脚,故而荒废了!只是委屈如是道长了。”
不待如是回答,老者便再次自顾自的说道,讲了下这庙宇荒废的缘由。
暗自叹了口气,手抱太极施以一礼道:“不妨事,贫道收拾一下即可!”
“是啊!是啊!收拾一下还是能住的!”一旁的几个年轻汉子附和道。
“咳咳!”老者低咳着,杵着拐杖在在石板上“砰砰”的砸了几下。
见老者砸着拐杖,几个年轻汉子也是知道自己说错话,只能是抓着后脑勺尴尬的笑笑。
“你们几个,就留这帮道长收拾吧!”
老者恨铁不成钢的再次愤愤杵着拐杖敲击着地面的石板。
“啊!”
几个年轻汉子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这是要吃晚饭的时间,家里还有婆娘孩子等着呢,只是这村正的话又不能不听。
如是也是瞧见了几人的不情愿,过来打圆场道:“这就那么点地方,贫道自己收拾便好,就不劳烦这些大兄弟了。”
几个年轻汉子你看我,我看你,村正没有发话,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老者看着几个楞汉,也是有些无奈,拐杖再次在地上敲击两下,两撇深深的法令纹拉长,恨铁不成刚的喊道:“还不快谢谢道长?”
“哦哦哦!谢谢道长!”
几个年轻汉子连忙应承,然后一溜烟的就跑了只剩下一个类似老者晚辈的汉子还在那待着。
老者见状,颇为气愤,狠狠的敲击了几下拐杖,很是抱歉的看向如是:“乡下汉子,野惯了,倒是让如是道长见笑了。”
这时,待在老者身边的那个汉子用如是刚好也能听见的声音说道:“阿爷,要回去吃饭了!”
老者瞪了年轻汉子一眼,张口就要训斥。
如是抢在前头说道:“天色渐晚,村正可得回去好生歇息了。”
老者面露犹豫,最后似乎是下定决心,“那老朽就先回去了,如是道长若有事可来寻老朽。”
说着,便在那年轻汉子的搀扶下离开了。
却是连个地址都没留下,有事去找他,至少今晚是不行的。
如是苦笑着低头看了下自己的装扮,这副摸样确实很难让人信服。
一瘸一拐的走进了土地庙,这还真是破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