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躺在深邃的黑暗之中,好似迷失于一个很朦胧却又很真实的梦境里。
半清醒半沉睡的意识下他张开了双目,所看见的是众多早已逝去的人影,相当熟识的,仅一面之缘的,还有完全没有映象的,所听见的是那些逝去者异口同声的问话。
“为什么要杀我们?”
带着愤恨,带着诅咒,几乎每个人都是咬着牙齿怒声喊道。那种声音像是要把他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一遍又一遍的回响,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在被仇恨,被怨毒包裹中,他沉稳而又坚定的回答道“因为【国】让你们死。因为【国】判你们死罪”
“何为国,究竟又是谁在犯罪?”
再次尖锐的发问,却不等他回应就迅速自答
“民众所组之为国,而是国家高层在犯鱼肉百姓,意欲亡国之罪。打从一开始,这个腐朽的时代就已经裹足不前了,一边为普通的百姓制定着明面上的法律,一边又打着制裁,正义的名号做着各种不堪违法的事情。杀人,防火,抢劫,屠戮。自古以来的高层难道不正是罪的源头么,如果说该死的话,你们这些人才是最应该被杀的吧。”
是啊,这些人说的没有错,这么多年来,他完全能体会到这个国家是用多少尸骨堆积而成,高层究竟又是怎样一群披着公正外衣的伪善者,长久以来,维持着这个国家的并不是法制,更不是道德,是杀戮,是暴虐,是彻头彻尾打着民主公平下的专制。
而他也是这罪恶中的一员,从不思考是非对错,从什么时候开始把残害他人的性命当做了一种日常,从什么时刻开始这双手就已经被沾满了诅咒的鲜血。
如果自己最后是被那些可怜的逝去者复仇至死的话,或许那时候在死后的世界,他能够表达自己的忏悔之意,那么不就正是这个时候吗?生命在被虚空吞噬,活着的实感在一点点的归于虚无。
既然无力改变这个漏洞百出的世界,便索**出自己的生命,然后祈愿着得到救赎。也许某一天便能够真的被原谅。
可是,如果就此结束,自己长久以来追求的到底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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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如城堡的房子里,林锋静静的,用空洞的眼神扫视着面前的三个不速之客,尽管多年未见,他仍然一眼认出了自己曾经的爱徒,不过并未表现出任何的敌意,也没有丝毫的喜悦,
仅仅慵懒的打起了招呼。
“小舞,真是好久不见,”
“是的,老师,九年未见,没想到今天会在这种情况下碰面。”
轻舞稍稍挪动了一下脚步,把其他两个女孩护在了身后,虽然自己和林锋的交手已经在所难免,但是绝对无意把蝶茉她们卷入进来,毕竟以蝶茉这种有些鲁莽的性子,不排除脑子一热就直接杀过去的可能性。
“不,无论现在双方是什么样的立场,只要作为老师,看到自己的弟子成长的如此出色,内心都是十分愉悦的。”
林锋仍然不做任何的戒备,带着微笑的话语,真的如同一个和蔼的老师一般宽容的教导着自己的学生。
听着男人那温柔的言谈,轻舞内心划过一丝沉痛,不过随即便很快的被她抹去,趁此功夫,她略偏过头用余光看向身后的两女,用十分轻微的声音示意“你们要救人什么的就快去,这里我来挡着。”
“可是·······”
蝶茉绷紧着身子,紧握着已经因害怕而发抖不止的简冰的双手,内心的不甘让她想要拒绝轻舞的提议,可是在这个关键时刻却找不到任何的借口,不,不是找不到而是不想找,因为自己再恐惧,本来像自己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孩应该很难产生这种情绪的,可眼前这个男人的魔力太可怕的了,被他盯上一定会死,这种念头缠绕在蝶茉的心头,最后,朝着轻舞点了一下头,便拉起简冰,朝着这个大房子的内部快步走去。
就在她们绕开林锋的时刻,男人突然鬼魅般的拔出了两把匕首,身体保持着刚才站定的姿势,甚至连头都没有偏一下,注上魔力的匕首便被飞速的投出,下一瞬间必然会贯穿两个女孩的脑袋,可是,从另一个方向笔直飞出的利刃阻绝了它们的路线。
“老师,您的对手应该是我。”
同样的出招方式,同样的魔力种类,轻舞冰冷的朝着林锋喝道。
看着曾经弟子认真又冰冷的面庞,林锋非常无奈的耸了耸肩,收回了打算下一发投掷的匕首表示不再干扰蝶茉她们,只是换了个眼神紧紧的盯着轻舞。
目送着蝶茉离开视线,轻舞这才稍微松了口气,一旦交起手来,别说保护其他人,自己对于能否击败林锋都是毫无把握,不过看起来,他对蝶茉她们并没展现出多大的兴趣,这样至少能够放心的去厮杀一番。悄悄的左手已经按在了冰冷的刀鞘上。
“小舞,你不必这么紧张,如果可以,你现在离开,我绝不会对你动手。”
面前一脸戒备的少女让林锋更加的无奈了,尽管命运捉弄让他们兵刃相见,可是林锋对于轻舞仍然有着师徒之情。
“老师,这样的话还请不要再说了,您应该很清楚,我现在的任务说白了就是杀了您。”
虽然内心是纠结的,甚至还会带有沉痛,不过没关系,这些不会影响自己的行动,既然从楚零晨那里得到的命令是如此,那么照着执行就可以了。
“是吗?果然还是这样吗?”
意料之中的回答,不过在听到爱徒亲口诉说后,仍然感到遗憾,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尽管九年未见,但现在女儿站在面前说着要杀死自己,林锋切实的感受到了心脏一沉的悲伤。
“不过作为老师,我再最后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就现在而言,即使你杀了【我】,【林锋】却不会因此而死。”
听到这句,轻舞张了张,像是显得十分的惊讶,不过却没说出任何的话语。还是把话语时间交由了面前的林锋。
“可能你不记得了,从九年前开始,我正式投入关于人偶的人类化研究,不枉我多年苦心,在机缘巧合之下,以自身为试验品将我的魔力和灵魂分布在早就准备好的两个不同容器中,本来是等同于自杀的行为,我却发现自己居然从两个容器中分别醒来,拥有着同样的人格,甚至记忆和意识都完全没有改变,唯一的缺点就是由于分化的缘故,各自魔力削弱了一半。从那以后,我就在思考,既然这些【林锋】都拥有着一个人格,那么【林锋】就不只是作为一个人活下去,而是作为一个集体。接着我继续研究,发现以我现在的能力,制造出两个能够行动的【林锋】就是极限了,于是我便造出了多个备份体,若是两个林锋都死去,人格和魔力就会进入备份体,再次以【林锋】的身份苏醒。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即使你杀死了这里的我,也是毫无意义的。”
“那么,您所至力多年研究的就是这样无聊的东西吗?把自己分割然后放到其他容器里,您就这么没有存在感吗?老师!”
过去轻舞曾经听到过林锋提起自己的人偶研究,但当时这个男人还是一名执行者,展现给外界的是他那令人心生畏惧的暗杀术,所以当林锋兴致勃勃的谈论着自己在人偶魔术上的造诣时,十一岁的轻舞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只把这个当成了老师的业余爱好。
时隔九年,没想到林锋居然在人偶魔法上越走越远,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到底比九年前又可怕了多少呢,难以确定。但听完这个男人略带自得的话语,轻舞除了反胃和无聊找不到任何的情绪。
“不,这只是关于人偶的人类化方面的一个进阶罢了,既然我能够把自己的人格和人偶本身融合到一起,那就说明造出比人类更完美的人类只是时间问题,不是吗?”
“真是让我觉得恶心呢,老师,恕我直言,您只是单纯否定自身作为一个人类的存在罢了。”
“这可完全不是,就算你不理解也没关系,不过既然你选择了站在老师的对立面,那么原谅这次我没办法顾念师徒之情了,凡是阻挡我的人都要除掉。”
话语越说越冰冷,神情也越来越绝决,匕首的冰冷已经透过指尖提醒到大脑,轻舞明白自己不得不战,如果楚零晨是在和另一个林锋厮杀的话,那么解决掉这里的这个林锋。就相当于抹杀了这个男人暂时的存在,接着在林锋复活之前销毁掉那些备份体,纵然他本领通天也无法再回到这个世界。
了解情势后,就不用迷茫了,左手已经拔出了三支匕首,右手则是已经拜托上司进行过大规模魔力强化的微型冲锋枪。
欲图弑师也好,忘恩负义也好,反正自己只要追随那个人的背影,这就是轻舞,她的全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