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你的名字叫空桐星间?」
天空中红海翻滚,向着公路前方蔓延。崩子与星间走在这条通往花街的唯一通道上——为了寻找新的黑墙。
「除了名字之外,你还记得什么?」
星间摇摇头,「我只记得名字,其他的什么都记不着了。」
「这样啊。」崩子点着头做沉思状。
「崩子……能不能松开手,这样走路很不方便。」
「啊!对不起!一不注意就——」崩子念念不舍地松开手,「实在太久没看见过其他人了。」
「你在这里呆了多久?」星间手心里留着黏糊糊的触感。
「很久、很久很久,久到我都记不起我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了——这倒是和你很像,星间你也不记得来到这里之前发生过什么。」
「嗯,记不清,进来这里之前,好像看到了很多星星。」
星间抬头,空中只有漂浮的红色海洋。
「没准只是做了个梦吧。」
「以后有的是时间做梦——这里无聊到睡觉都比醒着有趣。」
崩子拿出刚刚在废墟里捡到的口香糖。
「要吃吗?」
「哼……好吧。」星间接过口香糖,准备等会儿再吃,「崩子你说找到黑墙就能回去,是真的吗?」
「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崩子吹着口香糖,「不过你放心,除了去找黑墙我们没有其他选择——如果有,那肯定也是我试过没用的。」
「那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你可以当做是地狱、死后世界、彼岸之类的。除了你和我之外,没有其他活人在——不然我也不至于看到你会这么开心。」
崩子靠着星间的肩膀,口香糖的樱桃甜味穿过发丝,闯进星间的世界。
「崩子,崩子……你靠得太近了。」星间有些为难。
「啊!对不起!又没注意……咳咳!我是想说,星间要是想起什么可以告诉我,无论什么都可以。」崩子稍稍退开半人距离,紧盯地面不敢去看星间的眼睛,「开心的、我会陪你一起笑,烦恼的、我也会好好听你倾诉。我会教你在这个世界里学到的知识,还会跟你讲我以前在这里遇到的有趣事。最后找到黑墙,一起出去——等到那时候,做我的朋友好吗?」
星间这时才发现,崩子笨拙行为的原因只是想要一个可以互相依靠的朋友。星间脑中一闪而过某个人的身影——某个应该记住的人。
「她在外面等我。」
「诶?谁?」崩子诧异道。
「没有谁,别在意。只是一些胡思乱想罢了——我们当然可以做朋友啊。不必等到找到黑墙,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朋友。」星间向崩子说。
听到星间的话,崩子本应很开心才对。但让崩子非常在意的是——
星间没注意到自己正在流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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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是我头一次到花街……应该是头一次?」
经过五天步行,崩子与星间终于走到花街城。只不过这里也同红城一样,是被红海覆盖的深红地狱景色。
「我好像在哪里听说过,花街有个歌剧节,一到节日这里就挤满了人。」崩子牵着星间的手,引着她翻越倒塌的建筑,「星间你来过花街吗?」
「不记得了——」星间回应着,跳下石坎,「你是在红城到花街的公路上发现我的。那我不是从红城来、就是从花街吧。」
「到花街后有再想起什么吗?」
「我现在应该十四岁。」
「我十六——我们已经讨论过这个了。」崩子从地上捡起一张寻人启事,上面印着一个黑发女孩的照片,「该不会你是被人拐跑,在途中遭遇车祸死掉的吧?」
「怎么会,拐跑我做什么?我爸爸只是个警察,又不是富人。」
「啊!这你可没提过。」崩子惊呼道,「再努力想想!看能不能想起点什么!」
「嗯……」
星间捏着眉心,努力回想。
「爸爸是警察……我是……不行,想不起来。」
「还差一点吗?」崩子有些失望,「要不要在这里逛逛?没准能想起什么。」
「还是算了吧——想不起的原因,应该是我自己——那不是什么好回忆,所以才会忘记。」
「真是这样的话,太难受了……」崩子沉默,思考自己是不是也因为选择逃避才会遗忘过去。
星间拍拍崩子的肩。
花街南部是火车站及公路进城的入口,往北是以歌剧院为中心的商业街。
继续向北是依靠缓坡的居民区,到目前为止的建筑大多还保持它们本来的样子。但越是往北,四周就越是破败——与红城那种碎裂离沮的样子不同,花街的建筑大多是一副被大火烧毁的模样。
居民区的外沿是已经被关闭的北方洋馆,洋馆数十公里后就是荒废的北方矿场。
崩子与星间徒步走到了花街的边界——北方矿场。
「星间,我们到了。」
矿场废墟被黑墙从中切断,天空中的红海也远离着这里。
「崩子……」星间拉住崩子,「这真的能回到以前的世界吗?」
「我不知道。」
在崩子与星间面前的是深邃而混沌的黑暗。黑暗一言不发,向外渗透着纯粹恐惧。
「我已经试过所有的办法,什么都没改变。现在只剩下穿过黑墙。」
「如果!」星间说道,「我们不用改变什么,现在就回去好不好?」
崩子诧异,「为什么?」
「崩子你看,留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不用吃饭、也不用睡觉,但我们可以到处去冒险啊。还有好多想要你教我的东西——」星间抱着崩子的手臂,「就像这一周以来,就算来的路上什么都没有,和你一起说话我就很满足了……」
「星间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星间听见崩子说的话一惊,慢慢地下头去。
「不愿说也没关系。」崩子摸着星间的脑袋,「谁都有不愿提起的记忆,也会想要逃避。人之常情,这不是什么坏事。」
「我害怕救不了那个人……」星间哽咽地说,「害怕得不敢回去。」
「我也会害怕——虽然我连我害怕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崩子紧紧抓住星间的手。
「但我们现在不就是去直面过去吗?」
星间与崩子对视,从崩子的眼中看见了哭红眼睛的自己,为那难堪的模样而苦笑着。
崩子用头碰了碰星间的额头,「我们一起过去吧。」
崩子与星间手牵手,一起向着黑墙跨步。
「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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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间!」
被崩子叫醒的星间睁开眼睛,「我们进入黑墙了?」
「星间!快逃!」
崩子拉着星间的手在城市的缝隙中穿行。
「诶?」星间完全没有反应回来,「崩子,刚刚我们不是还在矿场的山上吗?」
「哈?那是好几个月之前的事了!」
崩子带着星间冲进最近的建筑物里——那是一间普通民宅。崩子立即将门锁上,虽然她不认为锁门有什么用。
「头昏沉沉的……」星间抱着脑袋。
崩子抚着星间的背,好让她觉得舒服点,「这次是你的排斥反应比较大。不过还好我是清醒的,要是被『那个怪物』找到就糟糕了。」
「怪物?」
「星间你该不会把这个都忘了吧?」崩子露出吃惊的表情,「在恢复记忆前,一定要紧紧跟着我。」
星间点着头,她看见窗户外面有什么在,小心走近过去——
窗外的红色街道上,漂浮着一个女孩,以她为中心周遭近两米左右范围的物质都被分解得支离破碎,变成血红的水滴聚集在她头顶的位置,形成了一个血色环状物。
那个女孩分明就是崩子。
「先说好,那个不是我……但又是我。」崩子走到星间身后,「那个是从外面的表皮世界掉进来的别的崩子。」
「她为什么会是那个样子?」
「她搞砸了。」崩子说道,「她把能够穿过海洋的最初崩子给吃了,装作那个崩子跑到其他表皮世界里做坏事,把所有的崩子都杀掉了——结果最后被自己的反面给杀掉,毁灭连锁就这样断掉了。」
「我没听太明白。」星间歪着头,「那她要做什么?」
「应该是想出去吧。」崩子搭着星间的肩膀,「她去不了黑墙,所以才会来找我。」
星间思考了很久,然后说,「那找到你就能出去了?通过黑墙?」
「哈,那可说不准。」
崩子指了指房间的后面。
「客厅后面能通到后院,我们从那边绕出去,她找不到我们。」
星间跟着崩子,回头又看了看「那个怪物」。
「你说所有的崩子都被杀掉了,那你又是谁?」
崩子牵着星间的手。
「我是最初崩子的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