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馆的一个微型核聚变炉发生了爆炸，包厢一侧的电灯全部炸灭。
我在走进餐馆的时候见到过这个聚变炉，它镶嵌在收银台后面的墙壁上，作为动力的同时也是装饰品，经过改装，从外部可以看到等离子体杂乱无章运动的轨迹。
收银台的隔壁，是寿芷涧其中的一个包间，而爆炸正发生在聚变炉的这一侧。聚变炉的磁约束装置出现了故障，虽然应急保护装置瞬间排除了上百万度的高温，但爆炸造成的冲击波还是将炉子推出收银台好几米远。
我扒开站在包间门口围观的人群硬是挤进去。在事故真正的现场，作为减速剂的石墨粉被喷射得满屋子都是，把整个包间都染成了灰黑色。
一名人形瘫坐在墙根，似乎是被冲击波直接弹射出去三四公尺，一颗碳纤维残片击穿了他胸腔中的供电装置。
店老板正给人形做紧急供电复苏，可他看起来没有任何恢复的迹象。有几个食客上前帮忙，但都对人形紧急处理毫无经验，只能在四周扶着他快要瘫倒的身子。
“大家都冷静，为了防止二次爆炸，请大家先从餐厅门口撤离。我们是智能工造特勤部的部员，现场请交给我们进行处置。”
前来用餐的各位都是明白人，在我发布号令之后，都有序地取上自己的随身物品离开了餐厅。我向店老板点头示意，考虑片刻之后，转向恋爱清剿计划的各位同伴。
“现场只留我一个人处理就好。北飘，你跟店老板询问一下情况；其他人，在门口待命，提防应急状况。”
“你一个人，不要紧吗？”北飘抱有一些担忧。
“没关系，我自有打算。”
同事们向我示意后陆续离开，我也装作和他们一道的样子迈动相同的步伐，实则走到了包间门外走廊的转角，靠墙潜伏。
不过三五分钟餐馆内即刻归于平静，方才发生的骚动，像是不曾存在过一样从餐厅的记忆中抹去。饭桌上的菜肴纹丝未动、火锅小灶几乎将锅子烧干、中央空调不断从天花板送入冷气、鱼缸的送氧机不停鼓入气泡，仅此而已。
我在转角处等待了约摸有十分钟，瞅着浴缸里的鱼来回游动不下几百圈，终于分辨出从包间里传来的细微动静。我将脉冲枪换挡至眩晕级，在手中紧紧攥好。
继而我听到起身的声音、脚步走动的声音，并且越来越响。在他要踏出门口的那一刻，我立刻从他的视线死角里跃出，将枪对准了他的脑袋。
“别瞎动！把两只手举起来。”
他被惊吓得往后一撤，但还没有不理智到和我作对的地步。
“你怎么还在这儿？”
“你可不够细致啊，往身子前面抹上石墨就够了吗？你也不看看，你身后那些石墨就不算数了？”
他呆滞地去看自己的背后，衣服上漆黑一片。
如果真是爆炸致死的话，他本该挡住石墨，背后地板上一片干净才对。可在食客搬动身体时，我明明看见他背后沾着大片从地板上带起来的灰。说到底，他该是先引爆了聚变炉，然后才装装样子涂上石墨躺在案发现场。
就在他慌慌张张不知所措时，包间的窗外不远处突然传来发动机的轰鸣声。
“什么声音？”
他举着手使劲摇头。
“是不是你同伙？”
他还是摇头。
我直奔窗口，在铺天盖地的荧光屏的照耀下，看到一辆白色摩托车呼啸而去。
“你妈的，给我停下来！”我朝窗外大喊。
我立马转身去追，再一看，那个装死的人形也不见了，立刻跑出包间，瞥见他正奔向走廊尽头准备跳窗逃跑。
“你也给我停下！”
我朝他身体连发数枪，可黑暗中看不清楚动作，他几个躲闪就翻出了窗户。
真是祸不单行。我快速跑出餐馆，吩咐其他同事围着寿芷涧周边巡逻抓捕逃逸人形，又叫上北飘去追摩托车。街角，白莺已经提前为我们发动好了巡逻车。
“你心眼可真多，现在是，刚才也是。”
“别废话了，上车吧，你们俩赶紧去追。”
北飘执掌方向盘，我坐在副驾驶上手肘杵着窗框，越想越气愤。这两个人一人找准一个方向，从我的眼皮子底下溜走，把我摸清底细的傲气瞬间给消磨掉。越是沉不住气越是闷热难耐，我将车窗摇下，让晚风一股脑灌进来。
“是前面那个戴头盔的家伙吗？”
“是，可盯紧了。”
双歧城的夜，亮如白昼。变幻莫测的荧光屏亮度高达几千尼特，从上百米的高空照下来，依旧能点亮一个街区。这种过分强烈的光污染，越是接近城中央越是显著，至于被东西城区夹在中间的中心塔，更是如一根通天的荧光棒直插入地底。
在这样的众目睽睽之下，这小子不可能轻易溜走。
“你从老板那里打听得怎么样？”
“收获还蛮多的。那个假死的，是寿芷涧的服务生，据说才来打工一个多月。”
“寿芷涧还收临时工？这么多上流人物云集的地方，他不怕招待不周吗。”
“话是这么说，但这个临时工似乎特别有能耐。不只是服务上，甚至一些军方企业谈论的项目、事件，他都略知一二。有时候食客跟他搭上话，他也能聊上一两句，却很注意分寸，点到为止。”
“这么说，他也是个有背景的人。”
原本当成偶然事件处理的连环自杀案件，现在却揭起了一条条更复杂的线索，隐隐约约又生成了一张互相联系的网。这个人形的死，恐怕不只是想加入反抗团那么简单，也许还涉及军方的另一项委托，有盗窃情报之嫌。
“但老板也没法向他打听大多，毕竟这是人形的私事。”
“哎，他人呢？”
“什么他人呢，不是其他同事去抓了吗？”
“不是，那个他，那个骑摩托的！”
我们在岔路口间左右张望，终于瞄见远处一个快速移动的白点，正在往市中心的方向开去。
“疯了，他竟然往大路上跑，他不怕给军警逮起来吗？”
“坐稳了！”
北飘把着方向盘在主干道上横冲直撞，我们的车像捕获猎物的蛇一样，在川流不息的车流里四处逃窜。好在其他车都是自动驾驶，遇见我们两个莽汉都主动避让开来，当然，也伴随着车主愤怒的鸣笛声。
我们似乎化作拥有特权的特种车，硬是在车水马龙中开辟出一条路。我扶着车把手晕得难受，几乎要把刚刚吃下的几千块大餐全给吐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