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误405：仿神经元指针错位或丢失]
步入人类公元后的第22个百年，无疑是灰暗的日子里一件振奋人心的事。
对于所有活过21世纪的幸运儿来说，新世纪是一个昭示，尽管战争过后大多数人的精神早已空虚羸弱，但至少他们还有一副可以安然度日的躯壳。今天和昨天本质上没有区别，但纪元的更替总带给人一种容光焕发的新鲜感，正如百年以前千禧年的前夕，人们结伴在大街小巷里张灯结彩。
我已经没有福气一睹下一个千禧年的盛况，但至少在现在这一刻，我还可以享受片刻难得的欢快氛围。挤满全世界的高清显示屏上闪烁着庆典视频，人们从各种犄角旮旯里冒出来互相祝福，空中巡游花车在高楼间穿梭撒下花瓣和彩旗，把本就拥挤的老城区装点得眼花缭乱。
——至少，在步入研究所之前还是这番景象。
我不喜欢沉闷压抑的氛围，但你不得不承认这就是甲字街这座设施里的常态。当我俯视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专员，想着是不是要大喊“新年晦气”搞些恶作剧的时候，我看见她从廊桥的那端小跑过来，脚踏着铁板踩出“哒哒哒”的声响。
“前辈，我拿到了，我拿到了！”
言祭摆出胜利者的姿势，向我挥舞着她手中的钥匙串。
“干得好！言祭，你又通过了考验，很快就能成为一名可以独当一面的专员了。告诉我，你怎么拿过来的？”
“我扮作慌慌张张的样子，跟他讲我不小心把重要文件落在库房里了，然后一个劲地道歉。你说，他那种榆木脑袋，遇上我这么个后辈，还是个女孩子，能不给我吗？”言祭很骄傲地向我炫耀她的战果。
“你现在就这么厉害，将来肯定更不得了。”
我能感到言祭听到我的夸奖很是高兴，可又忍着不把自己的心情表露在脸上。这时那个冒冒失失的家伙也从廊桥那边走过来了，气急败坏地握着拳头。
“凌柏，你好好管管你的搭档，亏我还一副好心信了她的把戏。”
“云哥，你也知道所长觉得我不靠谱，不可能轻易把库房的钥匙借给我，这不是向你这儿图个方便嘛。”
“还回来。”
他有些恼火地轻捶我的肚子，却只是把我逗得咯咯直笑。云哥这人，刀子嘴豆腐心，别人有什么请求，他即使开头不愿意，最终还是会答应下来。
“诶，别、别，云哥我就借半天，晚上就还给你。云哥你最善良了。”
他有些不屑地撇撇嘴，但手伸了回去。
“哼，进了库房自己想好找个什么借口。顺便，所长让我给你捎话，申领快排到你了，赶紧去装配室。”
>>>
“硅基宙斯”涉及的十一名情感型人形只需要十一对搭档辅佐，可我估计装配室里里外外挤了不下百人，各类工程师、研究员、记录员忙不迭地在科室间进进出出，涌进门里又溢出来。尽管一切实际上都已经安排得井井有条，可我还是觉得如医院的诊室般混乱不堪，隔着墙壁都能感受到墙那侧人与人形的强烈气息。
在来的路上我见到几组别的搭档，已经领着负责的情感机开始了紧凑的训练。情感机虽然装配了基础的常识库和特别的情感模块，却需要他人进行引导来建立正确的情感和思想。对于刚被拥有理智的人工智能击败过的我们来说，这是很重要的事——至少在那些研究员眼里是这样的。
我和言祭赶到云哥提到的科室门口，看到一个梳着侧狼尾的女孩子孤零零地坐在椅子上，两手局促不安地捏着自己的裙子。别的科室人满为患，挤满了躁动的人群，这个科室却空无一人清静异常，真是一番诡异的情景。
“你是十一号？”
“啊，是的。”她看到我们俩以后立刻站起身来，轻声细语地应了我一句，脸上带着普通人形不常有的生涩。
“你叫什么名字？”
“北飘。”
“他们给你取的？”
“我自己取的。他们没给我取名字。”
“行，只要你喜欢叫什么都行。”
我们的对话可能过于直爽。新世纪初进行的秘密实验、没有赋予名字的实验体、给自己取名的人形少女，怎么看都是令人侧目的组合，可我却不是很乐意在意这些。北飘看我向门外张望，上前来询问状况。
“他们说，要先等接走其他情感机以后才轮到我，可我在这里等了四五个小时了还是没有动静。我是应该跟着你吗，前辈？”
我的视线从人群转到她身上，冲她笑了一下。
“是的，你跟着我们就好。”
北飘的落单不是没有原因的。十一个实验体中她排行末尾，是生产机体时额外附带的残次品，表面看上去与其他人并无二异，可脑部构造和图纸上确有偏差。别的情感机手腕上都印有“Siliconzeus”的代号标识，只有她在生产时偷懒到标都没标。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两个人形被派来指导北飘，而其他实验体都由人类负责，而她对于这一点似乎并不知情。
“我给你介绍一下，我叫凌柏，她是言祭，这几天由我们负责陪你。”
“凌柏哥好，言祭姐好。”
“好耶，那我现在也是前辈了。”
“你们也就差个一两天而已，分什么前不前辈的。”我伸手去拍言祭的脑袋。
“那，我们是像其他组一样开始训练吗？我已经做好准备接受挑战了。”
“啊，挑战是有的，”我摆出神秘兮兮的姿态向北飘挥动手指，“不过不是训练。我们先前的小任务还没完成，你来了正好多一个人手，是时候考验考验你的实力了。”
>>>
“前、前辈们，这样真的好吗？”通讯器里传来北飘慌慌张张的声音。
“啊，不要紧，小北飘。你就当自己是今天刚入职的新人，不会有错的。”言祭则是满脸的自信。
“言祭对伪装这一套很熟练了，你听她的铁定没问题，准能以假乱真。”
靠着言祭顺来的钥匙，北飘顺利地摸进了库房大门，接下来要应付的，就是库房里四处巡逻的仓管。单调的脚步声持续了一阵子，接着冷不丁传来一声呵斥，果真被仓管捉个正着。
“那边的，怎么回事，谁让你进库房来了？”
“我……”
“别慌，照之前计划的回他话。”言祭压低声音朝通讯器里讲。
“我是新来的，他们说到了库房会有人接应我，我没看见人影就先进来了。”
“什么新人，我怎么没听说？谁给你安排进库房的？”
我掐准了时机将终端拨过去，通讯器里应声响起铃声，我清清嗓子转而变了声线。
“啊，是云哥，有什么事吗？”
“有件事忘了给你交代了，前些天A2区不是刚调走一个仓管吗，今天找了个新人接替，”我古怪的声线把一旁的言祭逗得捂嘴笑起来，“你能不能带她过去，分配一下任务？”
“巧了云哥，我刚碰上这位后辈，你要不说差点把她轰出去呢。我马上给她带过去。”
“麻烦你了。”
我挂断了电话，对一脸坏笑的言祭作出要扇过去的动作，只把她乐得更起劲了。可怜的仓管小哥，轻而易举就相信了我们的鬼话，说了句“跟我来吧”就把北飘带向了目标，指不定还在为多了一个假想的后辈而暗自高兴呢。
不得不承认，北飘的演技确是能以假乱真，不过比起演技，那更像是她内心迸发出的真情实感。不愧是货真价实的情感机，几声恰到好处的感谢、几句轻声细语的询问，从通讯器里也透出她惹人怜爱的气息。不过一阵子，不仅他放心把调取藏品的任务交给她，这位新上任的“新人”还得到了不少“前辈”的赏识。
两小时后，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前辈们簇拥着把北飘护送下班。身着工作服的北飘一脸迷茫地走出库房大门，手中捧着我们期待着的纯白立方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