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话 雪原、冬阳、猫的嘶吼(2)

作者:泛亚重工 更新时间:2020/10/6 21:35:16 字数:2239

       言祭在北飘的腿上逐渐熟睡,我却久久不能定下心来。

       因为我脑中突然浮现一种假设。言祭是在我们出发后才突然发病,这病来得毫无征兆,又是从她脑内的控制神经病变起的,使我回忆起了那天下午在香薰店附近,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我向她脑中植入的软件。

       如果真是如此,我便是百分之百的罪人。我的心泵跳得如此之快,自进入军方以来,我即使干硬仗也从来没有这样提心吊胆过。因为那时我从没做过亏心的事情,我的性格坦坦荡荡,不允许我做亏心事。

       怎么现在沦落到这幅鬼样?这几个月遇到了太多突如其来的事、见到了太多形形色色的人,使我和北飘的心理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譬如说,以前身为恋爱清剿计划的员工,即使我们不那么恪守规矩,和调查对象打成一片却是绝对不可能的。但现在我们却共处在委托任务的路上形同伙伴,没有他们,也许我和北飘一辈子都会在恋爱清剿计划里安然度日。

       幸而言祭的病情没有进一步恶化的迹象,经过短途旅程的休息以后,她的精神逐渐恢复。直至接近遗迹的时候,她已经能与我们正常地说上几句话,但身体还是很虚弱不受大脑控制。

       我们本是打头阵的领头,经过言祭这么一折腾,为了她的身体着想傅门特意把速度放慢下来,以免崎岖不平的路面再把她搅得想吐。所以我们赶到遗址时车队已经在小雪坡的坡脚安置妥当,队员们站在坡顶上往向阳面眺望,表情凝重。

       “怎么回事?”北飘从车窗探出头去,“他们为什么都停在那儿不动了?”

       “你们先去看看状况。”傅门跟我们说,“我去把车停好,安顿一下言祭。”

       我和北飘下车后直奔坡顶,爬到可以望见那边的景色时,清晨的冬阳肆无忌惮地拍在脸上,凛冽的寒风刮过脖颈使人不由地打颤。这一刻,我们与其他人望见了相同的景象,即刻像他们一样定在了原地,屏住了呼吸,满眼所见使我们说不出话来。

       从坡顶向下望,漫山遍野的,从脚下延伸至无尽的远方,全部都是人形的尸体。

       有头的、没有头的、缺胳膊少腿的、直挺挺地立在那里的,没有堆积起来而平铺在望不到头的雪原上。视线所及之处,无一例外是尸体、尸体、尸体,完全没有活动的迹象而只是散发出死亡的气息,在这静谧安宁的雪原上勾画出一片人形的地狱。

       这里是人形的坟场,他们也许在这里沉睡了几年、十几年,有些刚废弃不久仍然反射出光泽,更多的已经锈迹斑斑不成人样了。他们因为各种原因被处理、被倾倒在这里,被世人遗忘,永远保存在这酷似真空罐的土地上。

       “怎么会这样……”

       北飘的反应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不可否认映入眼帘的第一眼,这番景象震撼肃穆似乎要扼住人的喉咙,可她毕竟是在恋爱清剿计划工作的员工,大大小小的场面见得不少了。但她略带忧惧地逐步后退,差点被坡上的石头绊倒,两腿一软几乎要瘫下去。我急忙上去扶她,握住她的手告诉她没事。

       我说不好。那感觉,就像是潜意识里曾经植下的祸根,在见到坟场的那一刻被激发出来,开始在北飘的心头生根发芽了。

       言祭在搀扶之下也踱步走上来。药效过去她刚有好转,面对着满目疮痍她表现得严肃而平静。

       军方的指令又发过来了,如今他们才一改说辞,讲之前是消息不到位,把我们的工作重新定位成从人形废弃场中搜寻可回收的珍贵零件——说白了,就是捡破烂。我根本不信何桦茨那套鬼话,我们是反叛的人形,面对着人形的尸潮,这未免太过巧合,它更像是充满恶意的威胁与挑衅。我对何桦茨的计策感到恶心却无处发泄,那是一种身居高位之人鄙夷的傲慢。

       物资从吉普车上卸下来了,同伴们支起营帐搬出工具,很快在废弃场旁围了一圈移动工作站。言祭的身体还虚弱,在一处营帐下休息,发号施令的工作由我承担,大家也乐于听从我的指挥,很快地探索和搬运工作就从离我们最近的废弃人形开始了。

       看北飘的状况,我起初很担心她是否能支撑下去。但她咬定要跟大家一同工作,说不能因为自己下意识的情感而拖了大家的后腿。

       我们一连清理了三天,打扫出面积不小的一片区域。为了避免意外,我一直与北飘搭档出勤回营。尽管她手上麻利,却一直处在一种压抑的氛围之下,时常沉默不语。有时她会驻足在一具尸体前,凝神屏息,翻看他手腕内侧的型号标识,猜想他的过去,久久不肯离开。

       第三天正午时,我们俩深入到比较靠里的一片区域打扫。她像往常一样停留在一堆尸体前,却反常地露出一副困惑不解的表情。

       “怎么了,北飘?有什么问题吗?”

       “我不知道……”她只是摇头,“我似乎对他们的脸都有些熟悉,但我确实从来没遇到过他们。这真是很奇怪的感觉,像是埋藏已久的回忆浮现出来了。”

       我扭头打量那堆机体,他们确实堆放出一种异样的整齐感,像是有人特意把他们收集在了一起。

       北飘去翻动其中一个人的手腕,看到内侧的标识,我们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凉气。尽管经过些许剐蹭,上面还是赫然印着:

       「Siliconzeus」

       硅基宙斯。我都差点要忘记这串代号了。在甲字街时,我一开始还去特意观察,却从没打听到任何关于硅基宙斯的消息,言祭也从来闭口不谈。我倏然感觉,真相正在离我们的不远处悄然潜伏。

       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吱吱呀呀的机械摩擦声。我和北飘赶紧躲到一定距离开外的机体堆后面偷偷往外瞄。

       有个胡子拉碴邋里邋遢的矮大叔从那边跛脚踱过来,力气似乎不小,拎起那堆人形里的一个就往旁边去,打开一个隐藏在雪地里的密门,爬下去就再也看不见了。

       我和北飘面面相觑。

       “我去看看状况。”

       “我也去,”北飘拉住我的手臂,“你一个人上太危险了。”

       我握住她的手从我手臂上放下:“别,你这几天浑浑噩噩的,把你带去指不定出什么岔子。而且两个人要栽就一起栽了,你先回去,我要很久没回来你再找人来救我。”

       北飘还是很担心地看着我,但我多嘱托了几句,她还是不舍地往回走了。等她走远我也拉开埋藏在雪地中的暗门,一格一格蹬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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