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下到地底,立刻一把小刀伸上来抵住了我的喉咙。
“逆贼!反贼!都得死!”他大叫。
这是个疯子!我心想这下完了,查不出个究竟又卷上新的麻烦。
“我不是反贼,你把刀放下我们好好说。”
“你不是反贼是什么?你是不是帮军方,说!”他疯狂地晃动着黏在一起的胡子。
“我不是帮军方的,我和你一样是反抗军方暴政的人形。”
“哦,是朋友!”他立刻把小刀收回去了,手舞足蹈地退回去,在勉强点亮的灯光下,拿起个酒壶要倒酒,“快,喝,干了这一杯,朋友要拿好酒招待。”
我提心吊胆地喝下去,尽管这一杯确实是酒,但它的味道几乎要让我吐出来。我尽力掩饰了一下自己的窘迫,毕竟还有正事要问。
“你说我是朋友,怎么还拿刀招待我, 不太够意思吧?”
“诶诶诶,是我的错。”他滑稽地作揖向我道歉,“一个人在大雪里呆惯了,军方的,见一个杀一个。朋友,却一个没有!”
“你在这儿做些什么,这不是个坟场吗?”
“我在这里捣鼓情报,这里是最隐蔽的地方,可不会被敌人发现。”说到这里他配合着压低声音,“你看,我有台电脑。”
坟场里疯狂的科学家在捣鼓机密材料,真是没有比这更怪的景象了。
“那你的情报从哪里来?”
“从这儿,从这些朋友的脑袋里。”他拎起刚才拽下来的人形,“我还有台机器,可以萃取他们的脑袋!”
又是些耸人听闻的话。我还在怀疑他是不是不止精神上疯,认知上也疯了,可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立马惊异地站起来。
狭小的地下室里太过昏暗,我没有留意到角落里还放着台机器,它左右两个更衣间大小的舱室,中间用杂七杂八的电线连起来,上了年代。那竟然是军用的人形备份器,可以装入机体备份人形的记忆,给傅门这种三天两头就去世的军用人形当胎教机用。不知道为什么要把两台连在一起。
“这中间电线怎么回事,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伸手就要去扯。
“诶诶诶别动,别动!我好不容易研制出的,可以将尸体里的意识传到素体里去,”他拿手从左边比划到右边,“右边这间我还装了独立的光刻机,可以把原来的模样原封不动地复制到素体上,你说这行不行?”
我没去回答他,扒开右边的舱门一看,里面真是密密麻麻排布着加工用的机械臂,于是我转过去问他,“那你岂不是已经复活了不少人形了?”
“嗨,不行呐!”他气得夸张地直拍大腿,“我做了那么多试验了,一个没成!意识提取出来了,就是注不进素体里去,真叫人着急!”
我又注意到,在另一边的角落里,堆放着大量试验过废弃了的机体以及一些库存的素体。我突然发觉一种奇妙的对称,上面是垃圾场,下面也是垃圾场,废物利用过后又重新变回了废物。
“所以说,朋友。”他激动地拉我的手臂转过来,“那个没前途,搞情报有前途。从机体里收集出来的信息全整理在这电脑里啦。我是做情报工作的,没法动手动脚,最多干掉一两个落单的。但你不一样,你能满世界去干架,说说,你有什么想知道的,朋友?我希望全寄托在你身上啦!”
想知道的。
他的话突然使我心头一震。不自觉的,我的心跳逐渐加快起来。我立刻意识到,自己离真相不过半步,它就悄悄地等候在那旧到发黄的电脑屏幕的后方。
“你……你知道硅基宙斯吗?”
“知道,啊知道!我正巧刚研究到这个,”他上蹿下跳为能帮上我的忙而高兴,“你尽管看!”
资料打开来了,我的手颤颤巍巍地去操控鼠标。
一条条文字映入我的眼帘,接着是零碎的图像,接着是片段的视频,接着是随之传来的断断续续的音频,接着是那些名字。
硅基宙斯。
言祭。
北飘。
我。
……
我感到呼吸困难,双腿发颤。
我回忆起来了,我回忆起来了,我的脑中逐渐浮现出本应永远封存的画面。
身为前辈的我、身为后辈的言祭、身为实验体的北飘。
装配室的相遇、步行街上的闲逛、仰望星空的自由、无差别的杀人魔、覆盖一切的白光、北飘诀别之前最后的笑。
我的自傲、我的愉悦、我的怒火、我的恐惧、我的遗憾……
那些炽热的感情、知觉、意识、回忆,像奔涌的火山从脑内喷发而出。断了线的仿神经元几亿几亿地恢复了连接,触电一般的痛感在脑中不断地聚集,我几乎崩溃。
我感到脑袋像沸腾的火炉,我捂着额头,眩晕感却不断地袭来,接着,踉跄着、踉跄着,我一个趔趄向后倾倒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