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话 雪原、冬阳、猫的嘶吼(6)

作者:泛亚重工 更新时间:2020/10/7 14:05:06 字数:3225

我没料到第一眼撞上的竟然是人工智能。

从狭窄的舱体里推门出来,昏暗的光线、呛人的灰尘、腐烂的气味,使我确信再度回到了那个回忆诞生的地下室。抖动肩部的肌肉,却仍有些许对新素体的不适感。

这场与命运的赌博,是我赌赢了。

那人工智能背对着我,正要去抓疯子的脑袋。我看见他的后脊,却不能望其项背,要我跟人工智能火拼,我直接举双手跪地求饶。

但当下我已经没时间投降了。要去救三位同伴,就要先出地下室;要出地下室,就要先解决身前的人工智能。那疯子惊呼一声要被劈成两半,我眼见他背对着我还有机会,立刻扑上去先发制人。

我根本没料到那玩意儿脑袋后面还装了眼睛,可以说他的复眼围着头部绕了一圈。接着他的手臂迅速伸长,像铁链般延伸出来绞住了我的喉咙,把我径直抬到空中。

“小子,我开恩没毁了你的素体,你还胆敢杀我?”他普通话比我还标准。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我两腿乱蹬努力要挣脱他的手掌,像个溺水的小羊羔。

“你妈的,真是苍蝇一群又一群。这玩意儿还算是个人,你就是人类的傀儡。同是苍蝇却要搞两种不同的生理结构,杀起来都麻烦。人类还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他转过身来要先捅穿我的供电核心,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他身后却射来一道强激光把他身体割成了两半。

然后又聚过来几十束激光,把他身体的每个部分都蒸发了个干净。对于人工智能,从不能粗心大意。

我躺在地上惊魂未定,这大叔一脸帅气地跨到我身上。

“让女孩子来救你,真是不害臊呢。”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真是扭曲极了、恶心极了,却使我最快理解了他的意思。

“你是……跃迁者?”

“哎,你真是一点没察觉。说明我演戏演得很好,这下知道疯子怎么扮了。”

“不是,你怎么每次都喜欢扮男的呢,还找这么邋遢一形象?”

他斜眼看我,一副充满怨念的样子,使他看上去更恶心了。但我不敢讲出来,因为他说,我自己乐意,再多嘴把你也给蒸个干净,而他可能还真下得了手。

“上次离开后的记忆还都是我给你备份进去的,备份舱也是我设计好的,要不你从舱体里爬出来都摸不着北。我一个女孩子操心操劳像个保姆一样照顾你,你却给我整一堆烂摊子,怎么,下次去香薰店不带点糖果招待我一下?”

不论如何我先连连点头。我死前的记忆不但没有丢失,甚至比过往更加条理清晰。这使我立即联想到,言祭死前的备份也是这么一种情形,原来那发射器根本不是往言祭脑袋里发射软件,而是贴在我太阳穴上往自己脑袋里传进去了,如此一来我又被倒打一把。在跃迁者面前我脑子不敢转得不快,错过细节惹她不高兴了,后果兴许是很严重的。

我突然又想到些问题,斗胆问出来。

“言祭的病是你操控的吗?”

“不给她折腾点异样,何桦茨怎么相信我会假装站在他那边?”顷刻她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很不耐烦地推我,“总之,我本来在这里待得好好的,被你一传送全给揭发出来了,没把你杀了灭口就很不错啦!赶紧滚吧,滚啦滚啦!外面有车,装了定位,自己去用!”

我又被她不由分说地推出来。只有这一点上,她和她假扮的大叔惊人地相似。走这一遭,我除了约莫了解到跃迁者在暗中帮我们之外再无其他收获。我手头还有急事,只想离这鬼地方远远的,到头来连一句感谢的话也没讲。

我把越野车直接飚上240码,沿着原先出发的老路,避开雷区和人工智能前进,上下起伏的雪丘几乎把车要颠散架。当我心急火燎地赶到接近事发地时,万幸发现他们还心存侥幸地在原地等待。22台幸存的吉普车在雪地中等候,一架直升机在黑得发紫的夜空中盘旋,螺旋桨噪声震天。

机上的同伴们不久降落至地面,回到车上,北飘和言祭对我的归来夹道欢迎,傅门则是不负众望地板着个脸。

“我就知道等在原地他一定会回来的!”北飘为此欢呼雀跃。

“可真是好险啊。”连言祭都有一天会发表这种评论。

百来号人的队伍剩下不到九十,我们整理装束,再次朝着双歧的方向行进。这一回学乖了,我亲自掌舵,按着定位沿雪原快线的路线开。在全队的广播通信里,我已经跟所有人明确,做好应战的准备,何桦茨没有一次解决掉我们,必定不会手下留情。与其做待宰的羔羊,不如视死如归抢占先机。

果不其然,在距离双歧不到五公里的位置,我们正面遇上了何桦茨的武装部队。我在驾驶位上扫视这群全副武装的士兵,感慨万千,一星期前他们就驻扎在这里整装待发,为的不过是围剿我们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形。

何桦茨肆无忌惮地站在所有士兵的前方,正对着我们的车队。我关上车门,要找他去兴师问罪,北飘执意要跟我前来,这次我没有阻止。

双歧安全线边缘的巨型灯塔,轮回着向我们的驻地放射惨白的光。在这片隆冬主宰的土地上,强光敌不过凛冽的寒风。它们刮过鬓角,灌入领口,如同刀割,比强光更刺痛上十倍百倍。

“何桦茨,你这个混蛋。不光想害死我,还要整个小队一起陪葬。”我上来就是一通劈头盖脸的骂。

“凌柏先生,别这么大火气。有些事情不好在台面上说,只好暗地里逐个处理了。”他显得从容不迫。

“那我来明面上说说。六年之前,任务失败的特种小队。是不是就是你终止了救援行动,拿位置不够的直升机来故意拖延时间?为的就是让我们耗死,比起你那价值千金的面子,我们混底层的是不是分文不值,是你们用完就能丢的棋子儿?”

“过奖过奖,恐怕我考虑的还没有你那么周全。本该抹除干净的特种小队,偏偏你一个倔强地活下来。按照这个思路来说,如果你当时好好地死在监狱里,岂不是没有现在这一桩琐事?”

“放屁,你根本就是拿人命取悦。重新复现一遍当年的场景,这是精神正常的人能想出来的?”

“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哪些人化为鸿毛,哪些人变作泰山,你我心知肚明。”

“那我就好好地告诉你。我不仅没死,活了下来,我活得还比你这种不见天日的鼠辈好得多,我所能拥有的自由,完全不是你这种成天互相算计的小人所能比的。”

“我不想多费口舌了。”何桦茨抿嘴点头,表示同意,“你是活得很好,所以就到此为止吧。”

“凌柏,小心!”

何桦茨举枪要射我,但我早料到有这么一出。北飘侧身一跃要来替我挡子弹,我愤怒地将她撇开,我不能破了自己的誓言。面对穿堂而过的子弹,我挺起胸膛硬是抗下。子弹在我心泵附近打出一个洞,鲜血直流,但我的怒火已经盖过了疼痛,我朝何桦茨的脸上飞起就是一脚。

“何桦茨,**妈!你这狗娘养的,死了还要碎尸万段!”

他的头被我踹出去老远,身体还在原地僵直着。他的脑袋飞旋出去,口中还传出诡异的笑声,接着他放声大笑:

“凌柏,太蠢了,太蠢了!为了你这个不值一提的家伙,我怎么可能亲自上一趟前线呢?你这举动,不过是一个人形杀死另一个人形罢了!”

双方的交锋立刻打响,这根本就是一场必输的战斗。我们拥有的不过是少量的手枪和毫无威胁的脉冲枪,对面却是武装的装甲部队和步枪子弹。

“分散力量,从暗处进攻!”言祭向大家发号施令。

尽管战况有所改观,但毕竟实力相差悬殊,不过是少死一人多死一人的区别。交火不到五分钟,队员里已经不下十数人殒命。眼见再打更是撑不下去,我挥手向北飘示意:

“用那个,用那个!”

北飘心领神会,白色的小猫,从不知名的角落猛然窜出来了。接着它跳向运输人形机体的吉普车,瞬间被更凶猛的力量吞噬,化作壮硕无比的身躯。

从那些含冤而死的身躯里爆发出的力量,胜过我们所有人的总和。那些沉睡在人形脑子里的怨念、那些未了的心愿、那些不曾发掘出的真相,都变成了这庞大巨人的一部分。

白色的躯干连接着四肢,而这四肢由人形的肢体构成。士兵见到这庞然大物,尖叫着连声后退,可恐惧只传输给它更大的动力,它一巴掌挥在军用人形上,把军方的人形也融入了它的身体。

在这股无处发泄的力量下,它的躯体变得异常雄伟。它立足于广袤的大地上,发出最尖利、最悦耳的嘶吼。他们原本是弱不禁风的猫,现在却聚作播撒恐惧的主宰者。军方的防线上,终于被撕出一个裂口。

“快撤,快撤,从那个口子!”

在言祭的再度指令下,我们的吉普车向缺口处极速驶过,军方的火力集中到这一点上,打死了许多同伴,炸毁了数台车辆,但更多的人形靠着这缺口成功逃脱死亡的魔爪。

渐行渐远时,我望见那白色的巨人正在被集火而变得越发渺小。它似乎正朝着我们的方向吃力地挥动着手掌,这是死去的亡者对生者最后的祝福与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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