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礼堂中顷刻站起几位看上去人畜无害的人形,也将枪口对准了附近的同胞。
大家惊呼叫嚷,想要四下逃窜,却被枪口逼得抱头蹲在了地上。
礼堂大门被一脚踹开,傅门颇为端庄地走进来。
我一见到他,倾泻的怒气几乎要扼住他的脖子。
“傅门,你这个挨千刀的,你还敢回来!你个何桦茨的走狗!”
“我给了你很多次机会。雪原上你不肯死,楼顶上你们不肯死,现在你要把所有同伴拖下水了。”他的语气味如嚼蜡,掏出夹在胳膊处的报告书向我展示,“现在成了。多亏你们,硅基宙斯这无聊项目终于可以派上点用场。”
“什么?跟硅基宙斯有什么关系?”
“你数数,在场的,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北飘,一共十一个,是不是齐全?”
我这才察觉到异样,定睛一看,除了北飘,那些面孔却不是十年前我记得的模样,特别是七号机,他那张凶神恶煞的脸,本该刻在我的脑海中不可磨灭。
“机体是拆毁了,但脑内数据我们都保留了下来,复制到这些新素体里。如何,在甲字街潜伏得还不错吧?不过都是些傀儡罢了。情感机都有独立的协议用于随时控制,以防止人形失控。所以你的宝贝女朋友被制服了也不要太过惊讶吧。”
“谁想出的这鬼主意,是不是何桦茨?所长赌上名誉想恢复人形情感地位,全给你们篡改了!”
“是又如何呢,”他的语调永远静如止水,“把他们都圈起来。”
十一台情感机,包括北飘,开始把人群分割成不同的小片区,我和言祭被北飘单独管控在放映室的小隔间里。
方才在演讲台上撕心裂肺地宣扬、控诉了一番,花去了我几乎全部的精力。如今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本又该是坚定意志的时刻,可我却像个泄了气的皮球瘫在放映室的桌子上。也许命运注定是这样造化弄人。
“真是倒霉……”我一手撑着脑袋靠在桌子上面向言祭,“我才威风了没几下又被算计了。”
“有什么不好呢,”言祭一脸坏笑地瞅着我,“生前最后一刻有一群被你完全折服的观众不是也挺好。及时行乐不是,前辈?”
“你就嘲讽我吧,你才真是及时行乐呢,都死到临头了。”我百无聊赖地转移视线,却引得言祭更有成就感起来。
北飘那样一言不发地静坐在我们面前,面无表情,变得跟傅门一个样。我在她眼前招招手,她一动也不动。
“真变雕像啦?”我说着把手指伸向她的嘴唇,“怕不是傅门同化器。”
咔哒一声合嘴,我手指被她的牙齿紧紧咬住。
“啊!”我发出直通肺腑的惨叫声,瞬间怕传到外面又收紧了声音,“怎么活啦?”
“臭凌柏,你还真敢逗我啊。”北飘双手叉腰生起闷气来,“把你手指头都给咬下来。”
“啊,小北飘这不是自我意识好好的嘛?”言祭挑着眉毛,倒显得不是特别意外。
“不用担心的,言祭姐。我来的时候就发现傅门趴在窗口鬼鬼祟祟地往里望,就猜到要有这么一出,不料一个不留神被甲字街的大家押进去了。当初逃出研究所流浪,到再次被所长收留的时候,他就帮我拆除了控制协议,冬浪所长人还是很不错的。”
“连言祭都能被叫成言祭姐,我能不能叫作凌柏哥啊?”我指指自己。
北飘猛劲拍我一下大腿,“哼,演讲台上还给我感动到落泪呢,现在把好不容易酝酿的情绪全浪费了。”
“诶,怎么这么说。”我急忙窜到北飘身后去给她捶背,“刚才被人拽着拖着疼吧,我给你活络一下筋骨。”
“你们再这样打情骂哨,我去叫傅门来了啊。”言祭开玩笑说。
“还真别说,”北飘站起身来,“我这就去找傅门汇报情况,你们看准时机就制服他。”
北飘去延请来我们的贵客,我和言祭一人霸占一个墙角等他现身。不一会儿,北飘前脚就踏进来了。
“傅门上尉,他们都被我管得很服帖。”
“嗯,不错。”他一迈进房间,却发现空空荡荡,放映室里除了桌椅和操作台什么也没有。
“人呢?”
“人在这儿!”
我大吼一声,把他扳倒到小房间靠里的位置去,这样一来,外面的傀儡就看不清发生的现状。
“傅门。我跟你的一切恩恩怨怨,今天全要跟你了了!”
“你住手吧,”他还显得从容不迫,“你一个民用人形干不过我的。”
“是吗?我给你瞧瞧什么叫干得过!”我反过来用左手臂钳住他的胸膛,“你不是声称记不得我吗,我来教教你什么叫记得得!”
我右手指绕到他的面前,径直往他脑门上那个弹孔里**去。他立刻像焖在铁锅里的鲫鱼,癫痫发作似的跳起来了。
“啊啊啊啊!不不不不不别我你别碰那儿!咿咿咿咿咿咿——”
“哇,你还好大的力气!”
他触了电一样浑身乱颤,言祭和北飘都按不住他。尽管奋力制止,他还是浑身是劲儿地一路颤到了放映室门口。
这下糟了,门外的傀儡看到这边的异样,举起枪来对准我们。
“不许动,放开上尉!”
我反将一军,右手钳他戳脑袋,左手掏出北飘给的枪来对准他的太阳穴。他似乎能一直抖到生命的终结。
“你们给我把枪放下来,再不放下,我就开枪了!”
这话一时间震慑住他们,但很快几个傀儡又意识到,傅门的死活跟他们执行任务并无关系。两个人再度举枪逼近过来。
霎时间,北飘和言祭一边窜出一个,向着两人连射几发子弹,叫他们应声倒地。
“打倒铰链,拯救同胞!”她们大喊。
这一声呼唤激发了在场所有人形的神经,顷刻间,排山倒海的口号声从礼堂四处响起,手无寸铁的人形们扑向象征暴政的傀儡,他们大喊:
“打倒铰链,拯救同胞!”
手持武器的傀儡寡不敌众,瞬间被愤怒的人潮所吞没。
我将傅门两手捆于后背,押上演讲台。台下喊声震天,口号声夹杂着掌声要掀翻主塔的房顶。
我直盯着傅门的双眼,在他的眼中,见到了他从未展露过的恐惧情感。
“如何,姓傅的?你执行任务从来都是十拿九稳,失手一次也是英勇就义。现在你作何感想?还觉得自己英勇吗,面对这满场的谩骂?”
“……”
“你从一开始就站错了队,傅门,即使你是一个接受命令的机器。你可以为军方服务,我也曾经为军方服务。但你得记住在为人类服务前,你应该首先是人形。”
接着,我毫不犹豫地往他的额头上开上一枪,顿时脑浆四溅。
这一天,我杀死了曾经的救命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