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来来来,一赔十啊,一赔十,一赔十!!!都把钱给我掏出来,掏出来,别耍赖别赖皮,快点啊,快点!!!”
------------赫马特.舒特巴赫,赫姆加特郡边境监道巡逻队队员,正在随队返回哨所
第6章
骷髅,担架,诡异的问题
I.C.2502年,9月31日,上午,帝国,瑞克领,赫姆加特郡,斧咬隘口,边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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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横躺在一片黑暗中,被某种力量推拉着,向着头前的某个方向缓缓飞着。
这是天使在引导着我的灵魂?
湖中女神在上,
不。
如果说我在飞,那么托着我的天使未免也飞的太笨拙了些。
如果“她们”真的是天使,那么“她们”的声音未免又过于粗犷了些。
“......”
首先感觉到的,还是肩膀的剧痛。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个好事,还能感觉到痛,说明我还活着。
让娜——
猛地睁开眼,随即被阳光刺的又眯了回去,只剩两条小缝。
我正躺在一张简陋的临时担架上,身上盖着的正是我染血的亚麻衬衫。
说是担架,也就是两根长矛中间穿上了几件红白色的外袍,正散发着淡淡的烟草和汗臭味。
他们是谁?要把我带到哪里?
我只能确定他们并不是王国的征召民兵。因为,担架的四角,四个人每人拿住了一头,他们都穿着套统一样式的胸板甲,肩膀处相当浪费布料的一圈圈鼓起,式样很像个灯笼,头上顶着铁质的圆顶头盔,边上也插上了红色或白色的羽毛,应该是被染过色的鹅的尾翎。
这已经远比身为民兵队长和马夫的马利克要穿的好了......
而且,红色与白色,并不是王国的深红与深蓝,最重要的是,他们的胸甲和头盔上,都有一个镀着黄铜的装饰,
骷髅头装饰。
不过,我看不到他们的脸,因为每当我试着扭动脖颈,左肩就一阵像被火焰炙烧的感觉。
这不能怪他们,我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伤口都被包扎了,并且上了药,毕竟,发炎这关是逃不了的,接下来如何发展便是我自己的命。
我只能注意到,拿着担架后两端的两个人,左侧的人用的是右手,右侧的人用的是左手。
......这本身当然是一句废话。
只是,这两个人,一个只剩下了右臂,而另一个人只剩下了左臂。
然后是让娜直接凑到我眼前的脸。
“哥哥!!”
担架停下了。
好像是时光倒流似得,我的脸再次被她一滴一滴滴下的眼泪打湿,
“哥哥你还活着!!”
我尽全力露出了一个微笑。
“早上好,中午好,下午好,让娜。”
不全是想逗妹妹开心起来,我是真的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现在是几号了。
紧接着,香玉满怀,我明显感到这简易担架向下一沉,
妹妹扑到了我的身上,用尽全身力气,紧紧的抱着我,呜咽着,把泪水全糊在了我的胸口和脸上,
“太好了......女神的仁慈,哥哥你没有抛下我......呜呜呜,要是,如果......我......呜......”
“......”
痛并快乐着。
我是说,“痛”,并快乐着。
我忽然发觉自己之前对自己妹妹弱不禁风的印象是极其错误的。
我感觉自己的脸现在肯定涨的通红,不仅是又能陪伴在让娜身边的喜悦,
......更是咬牙忍耐着不尖叫出声的坚持。
然后,一只粗大,布满老茧的手,力度不大,却很坚决的拍了拍我妹妹的肩头。
“好了,让娜。我理解你现在很想和你的兄弟来个拥抱,但是他现在更需要的是躺下休息。”
“......哦,您说的对。”
于是,从妹妹温暖柔软的怀抱里解脱出来,心里却略微感觉有些矛盾......
“......”
胡须。
长胡须。
好长的胡须。
妹妹身旁的这个高个男人留着相当引人注目的,雪白色的长胡须,分了两层,上层顺着嘴唇分了两边,下层一直延伸到他胸甲上那个黄铜骷髅头的位置。
我不知道是否有人能理解我对这种长胡须的敬畏。
在巴托尼亚,除了贵族,很少会有人留如此长的胡子。倒不是说留胡子是贵族的特权,而是农奴和自由民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梳洗胡须,避免里面成为虱子和跳蚤的乐园,也没有足够的财力来每天购置保养需要的蜂蜡和油,而就连贵族也并不流行这种满络腮的样式,他们往往只留下上嘴唇边的两撇,尽量留长,然后把尾端卷成圈,最好是走路和骑马时候能跟着弹跳的那种。
而这保养良好的雪白长须别说跟着弹跳,我觉得他简直都能用它们编个结,去抽打他老婆的屁股。
......我想我现在的眼神已经有些露怯了。
......这位大人是谁?
他正在严肃的盯着我,“把他先放下来,慢点,别把他弄疼了。”
“好勒!”
一声齐呼,我发现严肃盯着我的眼睛增加到了五双,在仰卧的我的上方,将我团团围住。
个个都留着式样不一的长胡须......
“听着,既然你醒了,那么现在,我们必须确认一件事。为了你好,你必须说实话,知道了吗?”
“......”
我点点头,心里翻江倒海。
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边境?他们想问我些什么?
我想了想,最有可能的,应该还是蒙特福特要塞的情况。
湖中女神!天哪......
我并不是,也压根不认识要塞的护墙工,那座要塞里的居民我只认识一个,那就是伯爵大人的税务官。除此之外别说要塞的布置和人员,我的生活几乎没和这座要塞发生任何的交集,除了帮伯爵的牧羊人放羊割草的时候,还能远远的望上一眼。
.....要说实话么?
我忽然注意到,围观的又多了一双眼睛。
我的妹妹双手握拳,并在胸前,紧张的眼神里满是关切。
“......”
我明白自己当时受了多重的伤。
这些人救下我,肯定是花了本钱的,要是我并没有给他们带去想要的东西的话......
我死了并不要紧,可是......
让娜,我的妹妹。
我在这世上唯一还在的亲人。
............
我深吸口气,咬紧牙关,下定了决心,静静等待着他的问题。
他开口了。
“你的肩膀,现在还疼么?”
“我需要一个!——呃,啊?”
白须高个男人皱了皱眉,“一个什么?面包?你饿了,恩?回头再说,我问你肩膀还疼不疼?”
“呃......嗯,疼。”
“疼的厉害吗?影不影响你吃饭做事?”
“......应该还不至于。”
“那么,怎么个疼法?是刺痛还是炙痛?”
“......抱歉,我没听懂。”
事实上我不只是没听懂,我现在完全没搞懂是个什么情况......
“哎呀,队长!你弄这些词汇他一个农奴怎么听得懂嘛,是个文化人,还尽是吃些文化上的亏。”
旁边一只手叉着腰的长胡子说话了,现在这个角度我才看到了他的脸,只有右半边的脸。左边包括眼睛,被一大块皮革制成的面罩遮住了半边,但边缘还是露出了烧伤愈合的疤。
他把手从腰间移向了我的肩膀,支出一根食指,
“队长他在问你,你肩膀是像有一千根针扎在上面,还是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在上面?”
“呃......”
这个......
“......更像是烙铁吧,我想。”
“炙痛,队长。”
白胡子的队长轻轻点点头,“是不是偶尔除了痛,还有些痒?”
“......是。”
于是,
他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其他的长胡子们也都不说话了,或者抬头看着天空,或者彼此使着眼色,或是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只有带了面罩的那个,正用他剩下的眼睛看着我,眼神里满是诡异的光。
......我是不是不经意间说错了什么?
倒是让娜左右旁顾着,好像等待着他们的什么答复。
然后,白须队长再次长长的叹了口气,头转向我的妹妹......
“恭喜,让娜。你的兄弟,他肩膀没有出现坏死,并且已经开始痊愈了。虽然他的脸色还是苍白的吓人,但现在至少可以下结论了,”
接着,他低下来转向我。
“恭喜你,你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
“赞美西格玛!”
我看着面罩长胡子高声欢呼着,一把摘下了自己的铁盔,盔口向上,伸向了他苦着脸的队长和同伴脸前,指关节还不停的敲着,“哈哈!来来来,一赔十啊,一赔十,一赔十!!!都把钱给我掏出来,掏出来,别耍赖别赖皮,快点啊,快点!!!”
一时间,只有大把硬币跌进头盔的叮当响声响起,面罩长胡子又是一阵欢呼,一个个数着,点着,看着,最后哗啦一声,随着同伴们痛苦的表情,全部倒进了他裤腿边上的口袋,竟然在那本来就显大的灯笼裤腿上硬生生的撑起了一个畸形的鼓包。
让娜又一次紧紧抱住了我,不过这次我的反应没有上次那么大了,
......倒不是别的什么原因,现在,只剩我一个人被隔离在这层气氛之外,不知所措。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现在是个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