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你的判断确实是对的。所以，我想你现在可以有谈判的资格了。”
------------斯提格.道格巴尔，赫姆加特郡边境监道巡逻队队长，率队正在哨所修整
第15章 谈判的资格
I.C.2502年，9月31日，夜晚，帝国，瑞克领，赫姆加特郡，赫姆加特要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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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都惊讶于自己现在的平静。
或许因为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加上刚才奋力挣扎的身体已经没了躁动的精力，
而且，我们本来就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您请说，我在听。”
“确认一下，你能代表你妹妹的意见么？”队长做了个手势。
瞟了一眼让娜紧张的神情。
“如果她准备做蠢事的话，能，先生。”
“哈，你就不会做蠢事吗？巴托小子？”
说着，队长一眼把赫马特支着下巴的嘲弄嘴脸瞪到了桌面下，省了我另一次的回复。
“不，先生。但我至少，能想办法处理我做的蠢事。”
“请恕我冒犯，比如现在么？”
......
在六个人或多或少的好奇目光里，我们兄妹俩好歹都忍住了情绪。让娜用手背抹了抹眼前，我叹了口气，“很遗憾，不是。如果是的话，那么我的母亲现在应该和我们坐在一起。”
“再次恕我冒犯，你背得动么？走这么远的山路？”
“背得动，先生。”
毫不犹豫。
“我的父亲两年前随我们的领主出征，再也没有回来，母亲则染上了病，只能卧床，所以家里的一切重活，都是我干的。在替别人放羊的日子里，我也走惯了山路，并且，这样的问题，只能有一种答案，那就是“背得动”，先生。”
我看着队长瞳孔里反映的吊灯火光，我的眼里应该同样如此。
我看着他眨了眨眼，然后点点头。
“好吧。那么，确实很遗憾。”
队长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至少你们的母亲还能留下来。一来呢，我还不至于让一个老太太步行走这么远，所以，这可以省下一笔租用马车赶路的花销，二来，你也看见了——”
他摊了摊双手，“——我们这些人，要么年老力衰，要么缺胳膊少腿，还得时常出门巡视，家里确实需要个擅长家务的人替我们看守。就算需要一直卧床静养，偶尔煮个饭，扫个地，洗个碗，擦个桌子还是没问题的吧，唉，遗憾。”
“......所以，您打算把我们带回巴托尼亚么？”
队长点了点头，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我。
“很遗憾，我说过了，再和你第一次说话时就说过，我们是卡尔陛下亲自下令组建的边防巡逻队，目的是监视你们王国的动向，并且尽量避免与你们王国可能的冲突。”
“可，可是......”
“可是就算你和你哥哥并不是王国的间谍，让娜小姐，单纯留下你们对我们而言也没有好处，反而会是个可能的麻烦。相比较而言，把你们送回去，至少在一定程度上能向你们的领主表示我们的诚意。”
“......”
这段话实在太有道理。
加上队长的胡子下缓缓吐出的沉稳语气，一种不容辩驳的意味，一时间成功封住了让娜的嘴。
我看着妹妹的小嘴半张着，又闭上，抿紧，来回两次，最后终于化为了呜咽。
我看着妹妹低下头，将这几日经历的种种情绪都变成了大滴泪珠自眼眶涌出，淌过涨得通红的脸颊，在下巴尖重新汇聚，滴在膝盖上合十的双手手背，一滴一滴。她在祈祷，指尖用力到发白，紧闭双眼，默默向着湖中女神祈祷她的垂怜。
“......斯提格先生，”
她终于又鼓起了抬头的勇气，
“......还有汉特斯先生，托马斯先生，啊，两位托马斯先生......还有赫马特先生，”
她含着眼泪，依次向着桌子对面的人低头行礼，“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不要抛弃我们，是你们的慈悲，救了我和我哥哥的性命，请不要把我们再送回死路上去......请不要，不要......”
“——”
我从对面几人盯着让娜的眼里看出了犹豫。
只是短短一瞬。
够了。
在妹妹继续做着蠢事之前，我抬起了左手示意，“先生，我谦卑的请求您允许我说几句话。”
在这之前，右手从桌底下伸向让娜的腿，用力捏了一把。眼角余光瞟见她先是一惊，看了我一眼，随即会意的合上了嘴。
“当然可以，”
队长露出了微笑，“让你们坐在这里，就是想听你们说话。”
起身从桌面提起陶罐，为自己再续满一杯，“请便。”
————
为了缓解紧张，在正式发言前，我强咽了口唾沫，面对着一众大胡子移来的视线，这次可没有一丝犹豫，或者怜悯。
又吐了口气，整理了一下语言，
“斯提格先生，首先，我想让您了解的是，我之所以敢选择带妹妹走这条斧咬隘口的山路，不仅仅只是听说过，我曾在放羊的时候，站在山坡上，亲眼看见过骑马的仆从们奔向隘口方向的山林，并且他们实际带回人，或者尸体的次数并不算多。而您，斯提格先生，”
伸出一条胳膊，向着桌对面微笑啜饮的大胡子示意，然后依次向着就座的人的面部，从左向右，“还有您的人，只要长着一双正常的眼睛，就能明白，你们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特别是还有位，额，总是能全身而退的精英斥候——”
“啊哈！我就知道你的眼力很好！没错，这就是我——”
大笑着打断我话头的赫马特被队长微笑着打断了。
“你能安静一会儿吗？舒特巴赫？”
......
或许是我的错觉，但我感觉那个人脸上的微笑和语气都突然被抽去了所有的情感，只剩下一种被单独表示的意志，让赫马特瞬间收起了笑容和轻佻，让他的面容甚至更甚于赫马特被火焰扭曲了一半的，严肃的面容，直让人感到一股畏惧之情。看着他转回的神情恢复了平时的温度，“谢谢你的奉承，巴托小子，现在你可以继续了。所以呢？”
“......哦。”
从下意识的发愣中惊醒，我忽然意识到，从我的卑微身份上，坐在我正对面的这个男人，确实是某种意义上的“王者”，而他并不需要侍坐两旁的人为他插科打诨。他只想戳穿我所有的伪装和掩饰，看见我真实的灵魂。
而我们兄妹俩的命运，将在我接下来的话语中被他决定。
我不能说错一个字。
我再次咽下一口唾沫，
只是莫名想起了马利克和他的剑，还有那个寒冷的上午。不同的是，这次，让娜就坐在我的身边，努力作着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却偷偷伸来一只左手，捏住了我的裤角。
相同的，则是下意识燃起的斗志。
“所以，由于你们已经巡逻了好长一段时间，我们俩不应该会是你们第一批抓住的人，但，却应该是你们第一批带回来的人。”
我看见，从斯提格队长的脸上皱起的眉头，在一众大胡子的脸上完成了同步。
“理由是什么？”
“那个旧谷仓，确实是个关人的好选择，先生。”
我看着队长略微眯起的眼神，“但它里面潮湿的稻草里没有一丝尿骚味和堆肥味，稻草堆上也没有人躺过的压痕。角落里几个散放的木桶，表面积上了灰，完全没有任何被使用过的意思。”
“所以，你想说明什么？”
“之前被抓住的人，先生。”
我回答道，“您如果真的如您现在说的那样，将他们送回了巴托尼亚，那么我之前就应该在村口附近的囚笼和足枷，以及村里的绞刑架上见过他们了，或者听说过附近又多了几个被砍掉手脚的可怜乞丐，先生。可是并没有。那么，他们无论是被您放走了，还是被您......”
顿了顿，“这都能证明我的另一个想法。”
“什么想法。”
我吸了口气。
“这说明了我们，对你们是有用的。”
“......”
“并且，如果一个行动不便，需要整天卧床的老妇，只需帮忙做做家务就能留下，那么两个四肢健全的年轻人，只要能发挥出比那“可能的麻烦”更大的用处，也就能留下，我是这么想的，斯提格先生。所以，我在此谦卑的的请求您用话语给我明示，”
站起身，向着桌对面深深的低下了头。
“您到底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
只看得见下面的木地板，和让娜有些发抖的手。
听不见一丝声音，除了壁炉里木炭的哔哔啵啵。
......难道我想错了么？是否我的这一举动已经被视为了对他们的挑衅？
我激怒他们了么？......
十多秒钟，像是已经过了数年，直到队长温和的回复，“不用这样，巴托小子，抬起头，看着我。”
“是。”
小心翼翼的抬起头，重新映入眼帘的是五个憋得通红的脑袋互相交换着眼神和笑意，直到最后被我惶恐的表情彻底破防的，队长的大笑引爆了全场的情绪。
又是这样，熟悉又陌生.......被包围，又被隔绝在这欢乐的氛围之外，只剩我还干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只能等着这股气氛渐渐淡去。
“唉，巴托小子，巴托小子，”
队长的手来回掐着两边眼角笑出的泪花，“坐下吧。你知道吗，你真的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我甚至不介意多花些时间和精力陪你。”
“呃，这是我的荣幸，先生。”
坐了回去，我尴尬的准备又低头示意。“不，抬头，看着我。”
看着斯提格队长的表情变回了那个微笑，“好吧，你的判断确实是对的。所以，我想你现在可以有谈判的资格了。”
他这么说着，对着再次发愣的我，一字一句。
“准备好，我要放条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