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之外联军主力压境,城墙之内佣兵血洗战场。策略与计谋并重,战力同武力相争。整个拉普多城从内到外,没有一处不回荡着刀剑铮鸣,没有一处不响彻着嘶叫怒吼。
自由骑士团先行一步冲出战线,但等待着他们的却是越发寸步难行的沙场。同时,耶蒙队为了掩护他们不得不以肉身为盾,硬靠百余人的渺小队伍阻挡数千之众的大军,其困难之数,更是无法言表。纵然耶蒙队中不乏凡尔纳露琪亚这样的好手,但个人战力再强,也终究架不住人多,况且对手并非乌合之众,而是一个王国的正规军。想要打破这死局,唯有尽快擒拿住对方的主将。所以,就算拼着一把老骨头,耶蒙与布莱德也还是冲到了第五将的面前。
和这两把老骨头比起来,第五将摩洛·阿曼德实在是年轻,但是在他那四十出头的外皮下却裹藏着足以令人心惊胆裂的城府与心计。只是一对眼,耶蒙与布莱德就暗暗在心底捏了把汗。因为长久以来的经验告诉他们,眼前的这个中年小鬼是个很麻烦的角色。
和第四将尼尔斯特·汉不同,摩洛·阿曼德并不是那种会冲锋陷阵的武将类型。就算是策马拦住耶蒙队与洛克森团的汇合,他也没有挺身而出取敌将首级的打算。比起抢夺个人战功,他更得意于高坐战马之上,有条不紊地指挥军队,拿下毫无悬念的胜利果实。
两个老爷子绷紧了神经,但摩洛却十分轻松地先开了口:“能够亲眼见到二位,你们值得让我奉上最高的敬意。老实说,我一直都不认为你们能够到达这个地方。原九剑士,‘死亡骑士’布莱德·耶利贝特;‘赤发’萨鲁尔·耶蒙。无论你们的行动目标是什么,在陛下派出我们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你们的失败。当然,你们也不用太过自责。我们会将沙珐王国与鲁尔斯王国的军队一起送去死亡的世界,这是他们力挺你们叛国而应有的惩罚。”
耶蒙会长重叹一声,似乎是想要换个情绪,然而紧张却始终缠绕在他身上。“就算是六人将,这样说也未免太厚道吧。再怎么叛国,那也仅仅是我们几个人的事,要让两个外国军队都来陪葬,真是让我们这几个刁民受宠若惊啊。而且,将军你真不为外头那数十万的大军伤一下脑筋吗?”
“用不着。”摩洛轻蔑一笑,“看在你们都曾是格兰斯人的份上,我就把话说明了,打从一开始,我们的目的就和你们想的完全不同。恢复格兰斯王国并不是目的,而是手段。就和你们会拼着千古骂名也要站在格兰斯王国的对立面一样,我们也有着相似的目标与信念。”
“你说什么?”
“多说无用。”摩洛伸直手臂,对着耶蒙会长和布莱德摊开掌心,“虽然我们走了完全相反的路,但我也相信我们为格兰斯王国着想的心是一样的。放心,用不了多久,我们也会去那个世界和你们相见的。暂时先让我说一句再见吧。”
话音刚落,摩洛掌心突然烧出一团火苗。只在顷刻间,那火苗突然加剧燃烧,如同火山喷发一般向外喷吐着炎流。就在摩洛眼神瞪圆的瞬间,自他掌心里喷出的灼热炎流便已直接淹没过两人!
但随即,摩洛脸上就流过一丝诧异。固然爆炎强劲,热**人,但流动的火焰却总是呈现出一种莫名的膨胀姿态,就像是被巨石改变了走向的水流一般。心念一到,摩洛停火收手,炎流散尽,果然见到这两个老头子蜷曲着身子躲在布莱德那柄暗红色大剑的背后。
起先见到布莱德背着红色大剑,摩洛还有疑惑,这样看来这柄颜色独特的剑果然也是魔剑。
既然已经明白了他们抵御自己攻击的手段,那摩洛就更是无所畏惧。“魔剑吗?有意思,让我看看你这个魔剑使究竟能有多少能耐挡住我的攻击。小心咯,这一回的攻击会从四面八方而来的!”
说罢,摩洛再度抬手,不给他二人重整时机,立刻予以打击。摩洛仍是向前摊开手掌,将炽热的火焰冲向足以防御一切魔法攻击的魔剑。魔剑再厉害,也不过就只能将直接触碰到的魔力本身无效化,但魔法的特性在于能够改变物理环境。就算摩洛什么都不做,只要保持这炎流一段时间,固守在魔剑背后的两个人也必然因为高温和脱水而失去战斗力。但摩洛显然不打算用这么卑劣的方式取胜。只见他掌心一翻,那炎流突然散成五条,分走五条路径,轻松绕开了魔剑的防御范围,在半空中各自转了个弯,直取毫无防备的二老而来!
但火焰刚散,布莱德就突然反手推了一把耶蒙会长。会长顺势向后退出数步,完全离开了摩洛的攻击范围;布莱德也借力抽出插入地面的魔剑,摆开防御姿态。
摩洛抽冷一笑,手掌姿势再变,就看那五条火焰又分出三条转攻耶蒙会长,给留守的布莱德反而只余了两条!
面对三道炎流,萨鲁尔·耶蒙面色一沉,立即抽出背上两柄大剑,却是摆出了进攻姿势!只是一个眼神的交汇,布莱德便已了然于心,回以肯定之色,随后右手握剑,左手轻拂剑身,轻声唤道:“喂饱你这些年,是时候起床大闹一场了,兄弟!”
话音落下,血色大剑突然闪出妖异红光,一时间竟夺走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只见布莱德昂首起身,随意将剑挥至身体右侧,除此之外并没见他再有多余动作。但只手掌握战局的摩洛却突然全身一阵剧烈颤抖!
在他惊恐的注视下,那五条分散出去的炎流突然就像是受到了什么强力的吸引一般,不受控制地扭转方向,相互交织,轨迹错乱。火焰与火焰之间的平衡剧烈动荡,就算是老练如摩洛的魔法师也无法给予有效控制!
只不过是两三次呼吸的间隔,五去其四,仅剩一条无力软弱的火蛇依旧执迷不悟地撞向布莱德的手中剑。但是那柄剑通体皆为秘银,火焰刚一冲入剑身两米范围之内便在瞬间烟消云散!
第五将摩洛的强势攻击就在这破天荒的变故中被彻底无效化!
然正在他心中骇然,思绪无法回归的当下,蓄势待发的耶蒙会长大步流星,两剑斩下四个卫兵人头,迎着马上的身影奋力跃起,口中高喊“给我滚下来”,手中大剑已然落下!这本是绝命的一击,但怎料摩洛坐下战马忠心救主,眼中扫来剑影,它竟突然抬起前蹄,将摩洛摔下马背,靠自身去挡下耶蒙会长的攻击。
砍死了马,耶蒙会长抽出血剑,踏过马尸,再奔摩洛而去!然而有了战马的带头,护卫队有了足够的反应时间,立刻组成人墙挡在耶蒙面前,硬是将他逼退!
耶蒙的攻击刚一被停止,训练有素的卫兵立刻转守为攻,七八条长矛立刻就往老爷子脑门和胸口处扎去!但是耶蒙的身法却快得令人结舌,左右脚步连续变换,身子就已退出数米开外,等到卫兵们反应过来,耶蒙早已退出他们的攻击范围。
卫兵队的人数却不止那七八人,耶蒙刚想着退离了,结果四面八方又云集了十来个杀手。正在耶蒙危难当头,血色大剑从角落中杀入战局,轻而易举地接下了全部人的所有攻击!就算是面对十数人,布莱德也没有漏过任何一招,任何一剑!
那些士兵只打了两招,就已心惊非常,因为无论他们怎么想,武器就好像是找准了那柄邪门的血剑一样,死活都要往那剑上打去!这种事换在菜鸟看来或许就是无力的差距。但是这些战斗招式是他们自从军以来就一直日夜操练,都快成为身体本能反应的一套动作。可就在今天,就在面对布莱德的战场上,这些招式却完全发挥不出用场!身体没有感受到异样,武器也没有收到任何力道的牵引,可偏偏所有的攻击都只往血色大剑上打,这叫他们如何不惊,如何不恐!?
布莱德右腕一转,将这十来人的兵器尽数弹开,一扫面前众人五花八门的面孔与表情,用略带自豪的面容赔笑道:“虽然用的也是魔剑,但是我从来都不喜欢进攻的,我注重的只有防守。无论你们是什么样的攻击,我都能接下来。但相对的,他的攻击,却不是你们这点实力能挡下的!”
说完,布莱德身体一侧,耶蒙会长便又突入战局中心,双臂起舞,左右开弓,莽莽撞撞斩出数剑,看似杂乱无章,却是斩得衣甲飘飞,血花四溅,竟真个破了这层围杀!
这两个老不正经的东西早已分开了角色,一主守,一主攻,一个稳如山,一个猛如火,防守则滴水不漏,进攻更势如破竹。在这二老面前,任何埋伏手段皆是徒劳!
在这二位老前辈的鼓舞下,原本被动应招的佣兵们再次鼓起士气,面对数千强军奋起反抗,杀到狠处竟然忘却伤痛。一个个如狼似虎,仿佛没有痛觉,不知疲倦一般,士兵们虽是军令在身,却也难免不心生惧意。
那边摩洛从地上爬将起来,心中暗骂不止,却也知道此刻必须立刻夺回主动权,当下强忍失去爱马的悲痛,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思考。随即,他伸手一指军中,大声喝道:“旗!”
护旗队听到命令,立即扛起纹绘着将军家族纹章的帅旗奔到摩洛身旁,并将大旗高举。其他旗官见到帅旗的动作,也立即予以响应。混乱之中,士兵看到了那一面面传达命令的旗帜,顿时不再持有杂念,遵循命令,组合成大小阵型,攻向敌人!
背后喊杀声四起,听得直叫人起鸡皮疙瘩。但是冲到战场最前方的自由骑士团却不敢有丝毫懈怠,更没有片刻闲情去考虑害怕的问题。因为和耶蒙队相比,他们的处境要更危急!
看整个拉普多城的布局,出了横平竖直的街道后是一方空地,正是耶蒙队和洛克森佣兵团战斗的场地。过了这块空地,通向城堡的路径唯有一条跨越在护城河之上的白石长桥。除非能用飞的,否则这条桥将是唯一的出入口。
在这条路上,前有四千毫发未损的大军,后有近千之数的追兵,这就是自由骑士团不得不面对的决死之境!
即便如此,他们也没有放慢过自己的脚步!
库斯娜手舞双爪,在队伍最前方开道。依靠敏锐的洞察力与丰富的战斗经验,库斯娜虽是步步为营,却依旧健步如飞!眼光所到之处,必有钢爪掠过!那条经由波波改造的钢铁利刃,开合自如,近可强守,远可巧攻!以蛮力称霸世界的兽人库斯娜仅仅是用上了这一对怪异的兵器便如猛虎生翼,硬是打的那守军毫无还手之力,任凭宰割!
在库斯娜背后的就是团长辛。库斯娜再神勇,也不可能真的以一当千。无论她再怎么尽力,也终究会留下些许未被打落桥梁和没有被一击毙命的侥幸者。但这些人说是侥幸,却并不幸运。因为等待着他们的将是辛的收割!
辛和布莱德同为魔剑使,但是辛却基本不怎么用剑,尽管有好几次危急关头都是凭借魔剑之力才化险为夷,但他本质上还是一个靠拳头吃饭的单纯娃儿。不过在“迷途地狱”艰苦训练的那数个月令他深刻体会到魔剑的能力,想来面对狼王和六人将又会有一场险象环生的厮杀,所以哪怕是不太了解魔剑之秘,他也有意无意地开始注意这方面的事。因此这一次的收割残兵败将,他就没有再挥自己得意的铁拳,而是全部转让魔剑代劳。
这短小宽厚的魔剑自然也没有辜负他的期待,自斩入第一个人体内起就开始无止尽地吞噬人血!魔剑吸纳人血的那个瞬间,库斯娜本能察觉到一丝寒意,手上动作也随之一顿。结果就是这一顿,留下了更多的活口,反而给魔剑留下了更多的食量。
库斯娜知道魔剑的事,也知道辛必须要让魔剑饮血才能发挥威力,但是魔剑上那源源不断渗透出来的森森寒冷仍旧令感官敏锐的库斯娜感到不舒服。奈何此时此景此地此人,库斯娜也只得强作镇定,努力教自己不去注意辛,不去注意他的剑,只看着前方自己该杀的人。
前方大军有他二人足矣,剩下的三人就将目光全部锁定在背后了。
他们刚一脱离耶蒙队,摩洛就下令分了一支队伍来阻挠,虽然阻挡不成,但他们还是进一步追击,跟着上了白石桥。然而剩下的三个人中唯有波波一个人是使火枪的,攻击距离比较远,妮洛和阿哲都是完全的近战主义,除非追兵杀到跟前,否则他们的本领就没有用武之地。因此后方可以说基本都是靠波波在牵制。
每当波波更换弹药的时候,追兵总会适时发动投掷或者是弓弩攻击,这时候便轮到了阿哲的踢功耀武扬威之际!那一根根硬竹箭与铁长矛在阿哲一双钢腿面前脆如沙,薄如纸,完全穿不透阿哲的守备圈,更何况还有射击精准的波波在旁协助,就算真有一枝碰巧漏过,也会被波波一枪打下来!
相比之下,妮洛就可谓是彻头彻尾的闲人了,一直跟在队伍中间跑,也不见有什么动作。可是突然,后头的士兵就发现阻碍自己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只剩下了两个男人,那个女人竟然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消失了!
正当这名士兵回头要向指挥官禀报的时候,印入他眼中的便是一副更加骇人场景——这支近千人队伍的指挥官面目狰狞地瞪向前方,大量鲜血从他脑袋喷涌而出,渐洒四方!一个身着紫衣的女人正面无表情地坐在指挥官的肩膀上,右手抓着一柄插入指挥官天灵盖的匕首,左手提着一颗血淋淋的头颅挡住背后急红眼的士兵戳来的长枪!
那士兵当时就愣住,然而妮洛却轻而易举地跳开了追军队伍,刚一落地便加速狂奔,三步两步追上同伴,立刻躲入自由骑士团的队伍当中。
直到这时,那些追兵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然而,此时此刻,他们已经没有了下达命令的人,就算副手立刻顶替位置,下令继续追击,受挫的军心也是无法敉平的。
如此,追兵已不再是问题。自由骑士团终于能够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前方守军身上了。
镇守城堡大门的第三将莫亚·兰斯洛特骑在马上,眼睁睁看着桥上发生的一幕幕,恨不得亲自杀出阵去与敌人战个痛快,然而他又深深了解自己的职责,不得擅动,恨得他只得抽出佩剑直指苍穹,高声叫道:“全军听令!死守广场!绝不放过一个!”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当口,一滴血液飞溅而至,正巧沾在他那张震怒的脸上。前方,先锋将库斯娜已有一只脚踏上了城堡前的广场!与此同时,守军背后的城堡大门也正在缓缓开启,一个对辛的人生都起了重大影响的人就在这意想不到的情况下涉足这个混乱不堪的战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