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兰王国新历325年12月12日,卡斯特城。
天阴沉沉地下着小雨,我和小蝶牵着“巧克力”变成的女孩子正向马伦家赶去。
即使有着雨伞的遮挡,依旧有冰冷刺骨的雨滴漏进来打在脸上。
“露露,‘巧克力’能维持的变身时间不是很长,‘幽兰’的心愿是想与家人再一次团圆,但她的母亲已经不在了,我希望你能让她和父亲再见一面……这样的话,她也能安心升天了吧……”这是香草在那天交给我的任务,一个简单但又很难实现的任务。
路上的行人匆匆忙忙,在绵绵细雨中,整座城市被一种压抑的灰色笼罩,空气粘稠得让人喘不过气。
雪虫离去之后再也没有下雪,被打湿的黑色马路就像看不到头的深渊一样让人心生退却。
“来,走这边。”
我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附身在“巧克力”身体里的幽兰的胆怯,她的小手在颤抖,虽然眼睛里蕴含着无限的期望,但更多的却是害怕。
害怕与父亲相见……
害怕父亲会不认识她……
害怕心中想要被拥抱,被抚摸的心愿落空……
更害怕,相遇之后的离别……
“露露……”
在马伦家的大门前,幽兰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她抬起头,向我露出了悲伤而又幸福的笑容:“今天是我的生日,谢谢你……”
“……”
门卫还是和往常一样尽职尽责地站在门厅里,在看到我们到来之后轻车熟路地打开了门。
我向他鞠了个躬:“大哥哥好,请问马伦叔叔在家吗?”
他伸出手指向别墅的右后方:“马伦大人的话现在应该在后院里悼念她的女儿吧,今天是她的生日,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会在墓地里陪她呆上一整天。”
“马大人的女儿是一个非常懂事善良的孩子,有次我上岗的时候没带便当,她就把自己的零食和我分享,说什么不希望大家挨饿,如果能看到我吃饱后露出的笑容她就感到非常快乐。”
“这个家里的人,无论是谁,即使是已经离职很久的古板老管家,只要和幽兰在一起,都会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她和我们说过,自己最大的心愿就是让大家拥有幸福的笑容,可是……”
说到这里的时候,门卫大哥的眼眶有些发红,他恨恨地锤了一下铁门:“有时候我都觉得上天实在太过残忍,这么好的孩子,为什么……”
“巧克力”拉着我的衣角,忍耐着眼泪点了点头。
“啊……你是?”门卫注意到了她。
“她是我们的朋友。”
我连忙糊弄过去,幽兰已经死了。
“她的眼神……”男人嗓音有些颤抖,“好像……”
“你看错了,小蝶,巧克力,我们走吧。”
……
我们在别墅后方的屋檐下停下了脚步。
不远处是一颗新生的树苗,下面有一座小小的墓碑,墓碑前站着一个悲伤的男人。
他低着头,手里拿着一束蓝色的花朵,任凭阴冷的小雨打湿自己的身体。
“幽兰……”
男人背对着我们,轻轻呼唤着已逝女儿的名字。
看着她的背影,身旁幽兰的双手颤抖得更加厉害。
“幽兰,幽兰,好想见你……”
马伦的嗓音带着哭腔,他陷入了深深的思念之中,面前的墓碑上用娟秀的字体刻着她女儿的名字——幽兰·斯洛卡。
“我好想……现在就见到你……”
“将你召回天上的神明啊,求求你,让我再见一次她吧……”
一阵寒风吹过,让我不禁裹紧了衣服。
小蝶在幽兰面前蹲了下来:“要去见他吗?”
“……”
幽兰没有说话,只是捏紧着拳头用无法言喻的眼神一直看着她的父亲。
“冬天出生的你,为你取名幽兰,非常可爱。”
“盛放在雪白的原野之上,一片一片,给大家带来欢乐的笑容……”
“握着你那像拇指一样大的小手,还无法睁开眼的你,就会洽洽的笑……”
马伦像是笑了,他抬起头看向面前的那棵小树苗。
“一直一直,我都跟你在一起。”
“让人吃惊的,我请了很多画家为我们画了许多画像。”
“你和我长得很像,被这样说的话会很开心。”
“学着你的样子,我也笑得非常开心。”
“……”
“露露……”
小蝶的眼睛红红的。
“一月的雪,被毛毯卷起来的你。”
“二月的星,一直看着远方的你。”
“三月的街道,长大了的你的背影。”
“四月的梦,在美梦中笑醒的你。”
想起与幽兰经历过的点点滴滴,这个一直以来和蔼可亲的男人哭了。
“五月的风,在草地上追逐嬉戏。”
“六月的雨,透过窗台看着紫阳花。”
“七月的夏,坐上小船去采莲。”
“呜呜呜……”
身旁的幽兰再也忍不住脑海中浮现出的那些回忆,她也哭了,哭得稀里哗啦。
“幽兰……”
小蝶把她搂入怀中。
“八月的院子,用浇花的水描绘出小彩虹。”
“九月的清晨,和你用成对的卡通餐具。”
“十月的夜晚,坐在草地上遥望盛开的幽兰花。”
“呜哇哇……”
小小的身子剧烈地抽搐着,幽兰撕心裂肺的哭声让我的心里也止不住难过起来。
“十一月的街道,我们堆起了洁白的雪人。”
“十二月……”
“十二月……”
男人啜泣着,“噗通”一声跪到地上。
“十二月……本该与你一起过生日……”
“那天,我们选购好生日蛋糕……”
“灾难忽然降临,恶魔烧毁了我们的世界……”
“火焰,废墟,鲜血,还有……微笑着的你……”
“明明是个非常善良温柔的孩子。”
“却是时候说再见了……”
“我好好地点了点头。”
“答应你以后要让大家获得幸福的笑容……”
“幽兰……我在笑,你看见了吗,我在……”
“笑啊……”
“呜呜……”
胸口就像快撕裂了一样,男人悲伤得不能自已,趴在地上的双臂沾染了泥土,但却保持着手中的那束幽兰向着天空“盛放”。
……
“你看……我没有在哭哦。”
“笑容是你最喜欢的东西,今天是你的生日呢。”
良久,他缓缓起身,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向墓碑。
“爸爸我呢,只能把笑容当作生日礼物……”
男人擦掉眼泪,将手中的幽兰放到墓碑前。
“幽兰……”
“幽兰……”
“我的心就像快要消失了一样……”
“好想再见到你……”
……
“爸爸……”
像是听到了他的呼唤,身旁的女孩擦干眼泪,沿着湿润的泥土向着父亲缓缓走去。
“呜呜呜……露露……”
小蝶已经哭成了个泪人,而我的眼角也不由自主地蕴满了泪水。
每走一步,幽兰都会留下一个浅浅的脚印,我仿佛看见她在走向自己幸福的起点,也是终点。
“爸爸……”
她轻轻地呼唤,小小的身体开始散发出白色的光芒。
“幽兰……”
马伦似乎并没有听见,依旧悲切地站在女儿的墓碑前。
“爸爸……”
雨停了,幽兰的身上的白光越来越强烈。
“明天,如果是晴天的话,要带你去哪里玩呢。幽兰?”
“现在正是雪花烂漫的时节哟,一定会非常漂亮的。幽兰……”
阴云渐渐散去,太阳将它暖洋洋的光辉照耀着我们,一只不知名的小鸟跃到新生树苗的枝头。
“爸爸!”
幽兰小跑了起来,但她身体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在一阵耀眼的白光之后,她变成了巧克力那只猫,毛茸茸的脑袋上还顶着香草给她系的缎带蝴蝶结。
变身的时间已经到了……
“幽兰?”
“你在这里吗?”
男人察觉到了什么,站起身向四周张望着,最后在晴空之下,发现了身后的那只猫。
“喵!”
“……”
“啊……是你吗……”
他蹲了下去向她张开双臂。
“喵喵!”
一向怕生的巧克力开心地跑了过去,在空中划过一道靓丽的身影扑到了马伦的怀中。
“真是调皮呢……红色的蝴蝶结很适合你哦。”
马伦把巧克力抱在怀里,用粗糙的胡子扎她的脸蛋。
他笑了。
幽兰也笑了。
“今天是你的生日哦。”
“幽兰,幽兰,幽兰……我最爱的女儿。”
被爸爸抱在怀里,巧克力开心地叫个不停,像是有很多话要和他说。
温暖的大手不停地抚摸着她的脑袋,马伦慈祥地呼唤着她的名字——幽兰。
“喵……”
“喵喵!”
“巧克力”她露出了幸福的表情。
“幽兰……”
“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