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
东西！
西……
天刚刚才有想亮起来的意思，这个时间段，镇子上除了几家有着特殊营业目的的店铺里，几乎没人会醒来。
没有了白天摆在路边的货摊，没有了来往的路人，现在就街道并驾跑上好几辆马车都不是问题。
但就算空荡成了这个样子的街道，此刻也容不下山茶的大吼，溢出了好几段回音才把山茶的声音彻底消化掉。
“山，山茶，姐，你在说什么呀。”
柊离笑得很是勉强。
“魔化之后还一点事都没有，你绝对不是人类吧！”
“怎么会，我当然是人……”
柊离说不下去了。
如果是之前的话，虽然疑惑，但她还是能很自信地拍着胸脯说自己是人类，但在第二次进入那个梦境般的空间后，她不敢说这样的话了。
没有正常人类所该有的痛觉，经常一两天不睡觉都感觉不到疲惫，对食物中的能量摄入也依赖很小。
还有濒死时会出现的暴走。
这样的自己，真的有资格称自己为人类吗？
那个男人说过，自己这具身体的一部分是由魔物构成的，具体是多少，是哪一部分，柊离却不知道。
也许是百分之一，又也许是百分之九十九。
谁知道她这副柔柔弱弱的皮囊之下，有多少地方不是由人类组成的呢。
魔物对破坏有着病态般的执着，对人类的鲜血也是异常地渴望，就像狼披上羊皮混进了羊圈，能够以人类姿态混在她们中间，还能压制住魔物对人类血液天生的渴望。
这样的自己，被山茶恐惧是理所当然的吧。
在做出借用魔物力量那个选择的时候，自己不就已经料到这个结果了吗。
“说不下去了吧，怪物！”
“不是……我不是怪物……我真的不是怪物……”
柊离颤抖得更加严重了，不光是因为外界的寒冷，更是因为她被埋在内心最深处的，最黑暗的，最不愿意想起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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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他刚满十一岁。
虽然他有时会疑惑，为什么自己家不像村子上其他小伙伴的家，为什么自己没有爸爸妈妈。
但那却只是偶尔会出现的疑惑，他很少因此而苦恼。
因为他有奶奶。
小时候，每当他被没有自己大，身体却都比他高大壮实的孩子欺负后，奶奶都会耐心地打去他身上的尘土，给他煮甜甜的番薯吃，让他好好看家，然后一个人弓着腰走进夜色，直到很晚很晚才回来。
第二天，那个欺负了自己的孩子，就会被家人带到自己家里，在奶奶平静的目光中，被家人提着耳朵，责令向他道歉。
上学之后，有时候奶奶塞给他的番薯会被高年级同学抢走，想要阻止却常常被胖揍一顿，一次两次他还能骗过奶奶，但次数多了就被奶奶发现了，奶奶还是什么也没说，给他请了一天假，让他好好看家，然后一个人弓着腰走上通往学校的路，很晚很晚才回家。
第二天，当他再去学校的时候，就发现每到课间的时候，以前看不到人的班主任就常常出现在他附近，一旦那些经常打他、抢他东西的高年级同学靠近，他就会将目光看向自己这里，久而久之，那些高年级的同学就不来找他麻烦了。
这样的日子很平淡，他却觉得五彩斑斓。
他以为他和奶奶永远都会这样一天天地将日子继续下去，没有发现他一天天变得更高，奶奶的腰一天天变得更弓。
那一天，是他的十一岁生日，也是升上初中的第一天。
在早上出门前，奶奶说下午放学后不要在路上玩，早点回来，晚上她会做鱼给他吃。
但是那一天，一切都变了。
他本来开开心心地跟着新的同学坐在新课桌上，看着新课本，听着新老师上的新课程，然后就有一个面色焦急的老师走进教室。
他认得，那是开学典礼上，在讲台说过话的教导主任。
看到他之后，连忙把他叫了出去，然后什么也没说，把他带上了轿车。
那是他第一次坐轿车。
也是他最后一次看到奶奶。
奶奶躺在白色的床单上，脸上盖着白色的布。
教导主任帮他揭开了那张白布，他看到奶奶的脸，没有了平时的红润，变得青白青白的，他很不喜欢这样的奶奶。
他想把奶奶叫醒，可不管他怎么叫，奶奶都没有醒来。
奶奶的身体很凉很凉。
他们说奶奶死了。
奶奶再也不能和他说话了。
村上的邻居帮奶奶办了葬礼之后，他再也没回到过那个有着奶奶的家，他被带到了一个全是不认识的人的新家。
从此，他身前的风雨再也没有了奶奶的遮挡，一点一滴都没能躲掉，狠狠地倾泄在了他的身上。
“怪物！”
“扫把星！”
“克死了自己家里所有人的怪物！”
从此，怪物成了他在那个新家里的另一个名字。
从那个家里的所谓家人嘴里，他第一次听到了关于自己父母的事情。
在出生的那一刻，母亲难产死了，父亲也在往医院赶的路上出了车祸。
爷爷不久后就因为承受不住伤痛，抑郁而死，现在，在他的生日当天，奶奶也因为生活拮倨，把钱都供给了他，长期拖延自己的病情，导致病情爆发，救治无效死亡。
在那个新家里，他一边被叫着怪物，一边这么对着他说：
如果他这个怪物没有被生下来，或许他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不会出事。
自那以后，他的生活再也没有过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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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不是怪物……我不是……”
明明之前也被牧晨和亚弥这样称呼过，为什么，为什么现在这么不愿意被山茶叫做怪物？
是因为自己知道山茶不像亚弥和牧晨那样，就算那样子叫自己，她们也不会改变对自己的态度吗？
还是因为她们就算因此改变态度了，对当时的自己来说也没有什么所谓吧。
不，这些应该都不是最根本的原因。
最根本的原因是，现在在她的心里，已经把山茶、牧晨、亚弥当成了最最最最重要的家人，是谁都无法替代的家人。
不止是山茶，她们三个中的任何一个要是露出这种表情，柊离恐怕都会感到崩溃。
就算柊离再怎么坚强，再怎么感情淡薄，被山茶用那种表情看着，也没办法感觉不到心痛吧。
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流了下来。
“啊咧？”
是什么水滴落了进来吗，柊离往眼角拭去。
“啊咧咧？”
但柊离怎么擦都擦不掉。
一手捂着胸口，一手狠狠地揉着眼睛。
柊离小心护着的面包，掉在了地上。
为什么，胸口会这么闷？
为什么，心里会这么痛？
为什么，要那样看着我？
明明，我只是想要救你们而已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