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1 p.m.奥克兰市区】
整个奥克兰都陷入了狂欢。
站上阳台的茉莉望着灯光中黑压压的,彷佛没有尽头的蛆一般绵延出去的人群,在心里完全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
全面拆除仅存的监控摄像头,这个以自由为名的荒唐法案终究还是通过了。
成千上万的人欢呼着,叫喊着,在不怎么名贵的汽车上蹦迪,在公然摆开的烧肉架前碰撞起盛酒的易拉罐和高脚杯。刺眼的警车灯与专业灯光透过飘起的烟,交替打在开party一般欢乐的人群头上,将他们各式各样的奇装异服照得格外亮眼,也将阴影投向了警员们脱下的反光背心上。
对这些人而言,他们失去了监控摄像头,但换来的却是自由。
而对于潜伏在黑暗中的人来说,自由,也有着另一种全新的意义。
“简直太疯狂了……”望向脚下的茉莉捂着鼻尖,随后将目光挪向身旁的莉伯迪,“但你真的认为洛佩兹会挑这种时候出手吗?现在的人也太多了,行凶的话很容易被人察觉。”
“如果你只是在斯特拉刚死之后这么问我,也许还很有说服力。但现在不一样了。”
如是说着的莉伯迪向上翻起手心,一只纯金色的小球便咻地浮现了出来,一股股微弱的涌动声也跟着徘徊在了茉莉的耳畔。
先将少量魔力均匀地向四周投射,再根据反馈回来的魔力判断目标的位置,这便是莉伯迪所使用的功能性常规魔法——「魔力探测」。对于一般的使用者来说,在没有外加干扰的情况下,即便只能模糊地分辨出目标所在的方向,也可以一路顺藤摸瓜找上门去;而对于莉伯迪这种熟悉搜寻对象的女神来说,索敌的准确度自然更高,找到目标的可能性也比一般人大了不少。
“当时我还没有敢直说……其实下午那几起虐杀案的受害者,都是和茉莉年龄不相上下的女孩子。”持续释放着微弱魔力的莉伯迪将目光投向喧闹的远方,微微皱起了眉头,“有一具尸体是在家中被找到的,其余的都被陈放在了小巷甚至是公路上。她们或多或少都被捅了几刀,身体也都遭到了侮辱,就好像洛佩兹在重复对他母亲的暴行一样。”
像是联想到什么画面似的,听到这段话的茉莉不禁捂住了嘴唇,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了起来,
寒冷的风吹过孤立在外的阳台,飘起了莉伯迪柔顺的金发长发。
“想必茉莉也有感觉了吧?之所以事发的地点越来越引人注目,是因为洛佩兹的胆子正变得越来越大。今晚奥克兰的人上街开party,他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莉伯迪一边说着自己的结论,一边将小担心的目光投到了茉莉身上,“现在只要等我使用的「魔力探测」确定出洛佩兹的位置,就可以立马动身……啊,可恶!”
莉伯迪突然捏碎了手中的魔力小球,气恼地大叫了一声,吓得茉莉身体顿时一颤,被灯光照亮的黄绿色眼眸也微微睁大了起来。
“发生什么了?”
“有什么东西一直在试图干扰我的魔力探测,完全没办法给洛佩兹定位。绝对是有人在暗中使坏。”莉伯迪双手抱住头,气呼呼地抱怨起来,“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看来也只能使用「那招」了……”
有人暗中使坏?是竞争对手吗?与莉伯迪相识的几天来,茉莉还未曾从这个自由女神的口中得知任何有关第三方势力的消息,也不清楚莉伯迪的行为是否引起过别人的不满——说到底,她对莉伯迪的了解还不够深。
不过,眼下的另一个词语却引起了茉莉的注意。
“「那招」?”
“茉莉,身体借我一用。”
莉伯迪面不改色地说出了让茉莉瞬间就能惊慌起来的话。
“你说什……”
茉莉还没来得及说完,一只手便被莉伯迪牵了过去,并轻轻地双手抱在胸前。
“抱歉,「感知共享」要消耗的魔力可能有点多,必须得从茉莉这里借一点。”莉伯迪微微闭上眼,像是在专注催动魔力,又仿佛在躲避茉莉的视线,“虽然在送走洛佩兹的时候,给他身上多加了道符文,可以通过共享感知来获取有关他位置的情报,但我与洛佩兹之间的距离还未知,太远的话魔力消耗就会很大。我担心……”
通过单向或双向共享感知,来获取对方包括但不限于视觉等感官的信息,这是莉伯迪为了弄清洛佩兹位置所想出的第二种手段,即功能性准战略级魔法——「感知共享」。之所以称之为准战略级,是因为区别于常规级魔法「视野共享」只在视觉上的信息同步,「感知共享」亦可同步获取施法对象的听觉,嗅觉等,甚至是某些易于察觉的心理活动——如果能做到这一步的话,称其为战略级可能也不为过。
「借用身体」原来指的就是牵个手吗,看着莉伯迪又投入又有些别扭的样子,茉莉顿时在心里舒了一口气。
想用就用吧,只要能为阻止罪犯做点什么,想拿多少也没有问题。如是想着的茉莉将视线再次抛向狂欢着的奥克兰人们:那里面既有朴素的工衣工裤,也有cos一样的盔甲长靴,就连严肃优雅的西装革履们也加入了其中。隐隐约约的交杯声从喧嚣声中挤了出来,仿佛人们早已将工作中的牢骚不满抛掷脑后,都毫不犹豫地加入了这场庆祝“自由”的盛宴之中。
在一旁亮起的淡金色魔力微光中,茉莉有些想起了数日前的那场葬礼。那时,茉莉的眼前也有一群西装革履。
“找到了。”
眼眸里闪烁着细碎光辉的莉伯迪突然将茉莉的手用力握紧,认真地小声道。
视野里的另一端。
「十个该死的女人,偷偷溜进狩猎场;呛死一个没法救,十个猎物还剩九……」
在耳畔传来的阵阵口哨与欢笑声中,名为洛佩兹的“我”四处环顾,直到看见一个跪在街角巷子里,喝吐了的女孩。她正虚弱地跪在地上,胸前的白色t恤上沾满了酒水。
“我”发出一声愉悦的笑,将随手顺来的酒瓶用力捅进了她的嘴中。在她帆布鞋乱蹬地面的磨蹭声中,“我”迫使她痛苦地昂着头,被酒呛到死方才罢手。
“他在皿煮大街西段!茉莉——”
莉伯迪一边有些焦急地说着,一边将目光投向了身旁的茉莉。犹豫再三后,抿紧了嘴唇的茉莉方才抱起娇小的莉伯迪,向着楼下纵身一跃。
一块不规则的冰板砰然出现在半空中,将抱着莉伯迪的茉莉稳稳接了下来。细碎的冰屑在马丁靴踩住的一刹那吹散出来,抛向街上开着party的人们。
——其实发动「感知共享」并没有消耗茉莉的魔力。
「九个可恨的女人,狂欢在露天酒吧;丢掉衣衫任人压,九个猎物还剩八……」
走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我”看见一个穿着红靴子的女人正随着音乐搔首弄姿。一旁敲鼓奏乐的男人与她眉来眼去,围观的酒徒也拍着手,一个个都乐在其中。
“我”发出一声不屑的哼声,将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愈加熟练地拔刀再收刀,那女人仅剩的衣物便掉落在了地上,周围的人一哄而上,后面的事情自然也不用多想。
“他去主干道了。”被抱在怀中的莉伯迪一边忍受着不堪入目的画面,一边担心地看向气喘吁吁的茉莉,“别用冰板跳跃了,茉莉!在空中造出冰霜轨道,不然体力会不够用的!”
“我,我会尽力的!”脸色通红的茉莉急促地呼吸着,在最后造型出的冰板上停顿了下来。下一刻,伴随着茉莉又深又长的呼吸,一片狭长而牢固的冰面便在不断绵延出去的“咔咔”声铺展开来。更多细碎的冰屑也飞扬到了半空中,与茉莉晶莹的汗水一同在灯光之上闪闪发光。
——就算稍微拖慢些速度,也不能和茉莉共享这些情景。
「八个可怜的女人,皿煮街里来猎奇;斩死一个做血祭,八个猎物还剩七。」
在烟味熏人的烤架旁,“我”看见一个女人正不合时宜地谩骂着某个柔弱的孩子。“我”大概也分不清祂是男孩,还是女孩,只是觉得这一幕实在似曾相识,心里的窝火也终于没能盖得下去。
于是“我”再次拔了刀,并看着她挂了五条刀痕的身体倒在地上,吸引着小撮食客的目光。
“就在那儿!”收集到最后有用信息的莉伯迪关闭了「感知共享」,并抢在茉莉再次催动魔力前抬手打出一个清脆的响指,一条半管的冰洁隧道便哗地出现在茉莉脚下。
“唔——唔哇啊啊啊——”
在街道上传来的阵阵欢呼声中,紧紧抱着莉伯迪的茉莉一路大叫着滑向了街旁的小巷中。而在即将触地前的一刹那,身材娇小的莉伯迪却敏捷地调换过身位来,将茉莉一把抱在了自己的怀中,并在脚下砰然张开的魔法阵的缓冲下,稳稳地旋转两圈停在了地面上。
惊慌之余的茉莉在莉伯迪怀中大口地喘着气,过了好一会儿才想到要站下来。
「七个可悲的女人,盛装会上来登场;拔刀斩下一命休,七个猎物还剩六~」
名为洛佩兹的勇者将目光投向人群中央的少女:她正穿着神奇女侠一样的服装,和奥克兰人一同欢庆着拆除监控法案的通过。看着这荒唐的场面,上抹过金褐色刘海的洛佩兹没有说什么,只是再次从腰间拔出了血迹斑斑的打刀,将刀刃对准了眼前的少女。
周围的看客们开始高呼并吹起口哨来,像是在欣赏行为艺术一般投来期待的目光。
洛佩兹嫣然一笑,将刀举过了头顶。
少女开始察觉到不对劲,而旁观者们依旧在欢呼鼓掌。
然而,就在洛佩兹的刀即将落下的一刹那,一声响亮的喝止声却突然穿过吵闹的街道,打断了这场行将发生的杀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