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0 p.m. 奥克兰】
休息充足后，茉莉再次来到了教堂外。送葬的人来来往往，躺在棺材里的自然不用多想，便是那些在昨天下午和晚上不幸被杀害的女孩们。那些失去了挚爱的家属们穿着西装革履，在茉莉眼前一言不发地涌进教堂，又哭哭啼啼着离开教堂，只留下茉莉一个人隔着玻璃窗，在远处默默地观望着这一切。
然而茉莉这次来，不是为了见谁最后一面，而是为了打听某个人的身世——而且准确来说，茉莉也没有什么能见最后一面的人了。
「身世溯源？」
「没错。如果能了解到那些标签背后的真实故事，就能在与标签持有者的战斗中获得针对性BUFF。洛佩兹是A-级勇者，如果能把他了解通透的话，打起来也许就和B级的勇者差不多了。」
临行前的莉伯迪如是解释道。
果然还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思路吗，茉莉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端起桌上的咖啡杯，将目光略微投向了邻桌两个交谈不止的食客——莉伯迪说要独处一会儿，好让她慢慢恢复些魔力，于是茉莉就主动接下了打探消息的担子。而邻桌这两个食客的谈话内容始终离不开洛佩兹一家，他们俩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茉莉监听的目标。
“你听说了吗？今天教堂里最没有排面的那个人，就是昨天早上死掉的斯特拉。”
“斯特拉？我记得她上周才为她的儿子洛佩兹举行了葬礼。”
“就是她。被发现的时候连头都没有了，真的惨不忍睹。”
“啊，上帝。这下子一家人都整整齐齐的了。”
茉莉端着杯子的手轻微一抖，黑褐色的咖啡表面泛起了一丝涟漪。
“一家人？你的意思是……”
“你不知道吗？她还有个丈夫，据说是个日本来的商人。十几年前和斯特拉相爱并结了婚，生了洛佩兹。后来好巧不巧遇上金融危机，给彻底整破产了，这老酒鬼就一直喝到烂醉，最后冻死在了外头。”
“哦，我的老天……”
“可怜的洛佩兹自那时候起，应该就可以算作是孤儿了。哦，你别那样看着我，我是说真的。我的女儿说，洛佩兹在临死前的一周里，写了好多有关斯特拉家暴自己的推特，像是之前一直憋着没有发出来一样。坦白讲，换我我肯定忍不了这么久，那孩子实在太可怜了。”
在食客们的交谈声中，茉莉慢慢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将目光投向了窗外。窗外几个放学的少女再次经过了这条街道，她们的父母亲依旧陪伴在身边，脸上似乎还带着笑。
“家暴？你是认真的吗？”
“起码我的女儿看完后痛哭流涕了。你认为这是假的吗？”
“我不清楚。要是那个日本商人给斯特拉留了一屁股债，我想是个人都会感到十分暴躁，但要是发泄到孩子身上的话就未免太过了。牵连无辜人的行为实在太恶劣了。”
欠债？
茉莉突然想起了昨晚洛佩兹给她讲的故事：她自称每天都要打工挣钱，用来支付斯特拉喝酒的账。也许是洛佩兹的亲生父亲欠了债，而身为母亲的斯特拉不想还，便将这项任务交给了洛佩兹——但茉莉并不能完全确定，毕竟这种做法实在过于缺德。
与此同时，坐在窗边的茉莉也隐约听见了一阵嘈杂的骚动声。茉莉下意识地将视线拉向声源，一个同样衣着漆黑的陌生少女倒在了地上，一旁的人纷纷乱作了一团，围在了这个似乎是伤心过度的少女身边。
茉莉的眼皮微微跳动了一下。
“你有没有一种感觉，会是洛佩兹的鬼魂取走了斯特拉的性命？”
“别开玩笑了。要真是这样的话，那也得是斯奈德的鬼魂先来。”
“斯奈德？那个和洛佩兹一样的日裔跨性别者？”
“没错，就是她。听说她俩的关系十分亲密，洛佩兹还是在斯奈德的影响下才做了素食主义者。这俩孩子原本是要准备结婚的，但是斯特拉不同意，设法破坏了她俩的婚事。后来这个斯奈德不幸死在了抗议活动中，洛佩兹估计是想殉情，也在几天后被卡车给撞死了。”
“你为什么这么了解她们一家的事情？”
“我女儿告诉我的，那天她也哭了。”
另一边，孤身一人的茉莉再次端起了手中的杯子，却像喝酒一样将杯中剩下的咖啡给一饮而尽。
而就在茉莉抬起头的一刹那，咖啡厅里的壁画也跟着映入了眼帘。茉莉立刻认出了画中的主人：愤怒的俄瑞斯忒斯正手持着长剑，用力刺向他憎恨的母亲克吕泰涅斯特拉，以及她的情人埃奎斯。
那是一幅描绘弑母情节的画。
“我们还是不要聊这件事了吧，我心里有些不舒服。”
“怎么了？之前还是你主动和我提起的这件事情。”
“我可不想和一个死人有太多关系。”
“呃，伙计，你该不会……”
听到这里，正用纸巾擦拭嘴角的茉莉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略微侧过脸来，却与对方不知何时投过来的怪异眼神正面交锋了起来。
茉莉顿时感到一阵隐隐约约的凉意，直到对方发现自己露了馅似的撇回了头，方才停了下来。
“没什么，只是和她交流过几个晚上而已……”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啊，伙计！”
“谁知道她家里有这样的事情啊？”其中一个食客不无烦恼地捂着脸，“她实在是太性感了。除了让洛佩兹在一旁看着让我有些为难之外，简直没有可以挑剔的地方……”
“小声点，你这个禽兽！”
对坐的食客赶紧提醒自己的同伴。
然而事实却是，店内的人们早已将鄙夷的目光投了过来。
这其中属茉莉的最为强烈。
“总之……”
茉莉叹了一口气，对两个食客接下来的谈话内容便再也没有了兴趣。窗外的夕阳渐渐开始下沉，将带血的金黄撒满整个教堂与街道，也撒在了茉莉向外望去的黄绿色眼眸上：送葬的人们陆续离了场，不再有人进来。那位伤心过度的少女也不见了踪影，但剩下的亲人也许已经在好好地照顾她了。
如是心想到的茉莉默默结了帐，独自一人推开了咖啡厅的店门。倾斜的辉光打在她戴起黑色兜帽的身影上，在车声渐起的街道中央投下一条缓慢移动的长长阴影，直到淹没在车水马龙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