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0 p.m. 街道旁 空仓库】
在耳畔不断传来的摩擦声中，茉莉眼睁睁地看着洛佩兹双手抓住木板的边缘，将动弹不得的自己拖进了空无一人的昏暗仓库。鼻间时不时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让一时思维有些混乱的茉莉分不清是自己头上流下的血，还是因为那些可能堆在角落里的杂物。
待轻微的拖拽感结束后，躺在木板上的茉莉终于感到自己停了下来，头顶上也传来了洛佩兹如释重负般的叹气声。
随后，在一声清脆的响指声中，一只魔力汇聚成的温黄色小球便倏地出现在了两人头顶。微弱的光投射在茉莉满是刮痕的黑色衣衫上，也照亮了些茉莉挂着鲜血的白皙脸颊上。
她要做什么？
看着半跪在自己身体一侧的洛佩兹，茉莉有些不安地抿了抿嘴唇。
“看来迦尼萨对你下重手了啊……”牵起茉莉纤细的手后，洛佩兹微微低下那双血红色的眼眸，语气冷静得像诊断伤者的医生，“「暴殄」的原理是通过吸取对方的魔力，并强行剥离出任何可能对自己不利的附带属性，再将剩下的魔力存储在身体内。这个过程本身就会对被抽取魔力的一方造成很大的伤害。如果使用不熟练，或者刻意为之的话，是完全可以害死人的。”
听到这段话，茉莉再次微微睁大了黄绿色的眼眸，仿佛受惊了的小动物一般，闪烁着点点微光。
温暖的触感从手腕上传了过来。
“因为要使吸取魔力的过程不被打断，所以迦尼萨先用暴力手段放倒了你，让你无法反抗他接下来的暴行。”如是推断着的洛佩兹叹了一口气，目光跟着略微黯淡下来，“在身体受到严重伤害的情况下，魔力吸取带来的侵蚀效果会更加明显。打个比方的话，你现在的状态就像被一只巨大的蚊子叮了一口，不仅损失了大量的血液，还要遭受流血不止和注入病毒的双重伤害……”
怎么会……
本就开始有些担心的茉莉更加紧张了起来，黄褐色的瞳孔也跟着微微颤抖。茫茫的细小灰尘在温黄的光辉中飘飞着，杂乱得让茉莉感觉看到了末路的雪——虽说有些夸张，但那副混杂着血与伤痕的神情早已明明白白地在告诉洛佩兹，这个方才还勇敢到正面硬刚迦尼萨的少女，此刻正感受着某种难以名状的恐惧心情。
随后，另一只手便轻轻按在了茉莉的额头上，似乎毫不介意被血染红手心。
“但不要紧，我会给你做点紧急处理。”洛佩兹略微侧低下那双血红色的眼睛，语气一如刚才的平静，“虽然在治疗魔法上我学艺不精，但还是能做到暂时抑制「暴殄」的侵蚀效果的。事情完成之后，我就把你送回你的那位莉伯迪身边。她是女神，在这方面懂得肯定比我多。”
洛佩兹一边如是安慰着茉莉，一边慢慢调动起魔力。纯白色的微光逐渐包裹住洛佩兹按着茉莉的手，金黄色的小球也仿佛被什么吹动了一般，在茉莉的视线中缓慢飘动了起来。
身体上的冰凉感像潮水慢慢褪去一般，渐渐地远离了开来。
感觉稍微安心了一点……
但，这仅仅只是生理层面上的一点缓和。
茉莉依旧难以置信地望着洛佩兹，望着那张方才还满溢杀气的清秀脸庞。
还是搞不懂……
“你……为什么要帮我？”
略有些不稳的气息从茉莉带着血腥味的口中呼了出来。
瞥了眼虚弱不堪的茉莉，洛佩兹便将目光放在茉莉胸前的十字架吊坠上，并慢慢加大了魔力的注入量。
纯白色的光辉渐渐包裹起金黄色的魔力小球。
“你刚才是出于什么原因，要和迦尼萨单独战斗的？”
突然与那双意外温和的红色眼睛四目相对，茉莉有些不适应地眨了眨眼，随后将视线略微挪了开来。
出乎意料的问题。
茉莉略微愣了一下，随后吞咽了一下口中的血腥。
“为了阻止他……”茉莉将目光投向映着黄绿色微光的天花板，视线里依旧飘飞着灰尘，“他承认了杀害那些女孩子的罪行。今晚如果不阻止他的话，明早的报纸上就又会多出好几个受害者……”
还有莉伯迪——她刚刚经历过昨晚的袭击，现在正是迫切需要休息的时候。如果只是一个PNAC的底层人员，拉上莉伯迪或许会有十成的胜算，但这就违背了茉莉单独出来的初衷。
毕竟都虚弱成那样了，换谁都放心不下啊……
茉莉模模糊糊地望着天花板，黄绿色的眼眸里渐渐有了些倦意。
然而，茉莉没有选择向对方提及莉伯迪。
既然需要休息的话，就干脆不要创造任何能够打扰她的机会了吧。
“那么，我就完全没必要把你当作敌人了。”看到茉莉的脸上稍微恢复了点血色，洛佩兹再次将目光拉了回来，放在了那只象征爱与救赎的十字架上，“**，酒鬼，施暴者，我只杀这三种人。你为了阻止迦尼萨继续行凶而奋不顾身，又遭到了他的施暴，如果不把你救回来的话，我就要少了一个难逢的同伴了吧……”
她说……我是她的同伴？
茉莉有些惊讶地拉回视线，仰望着这个自说自话的清秀美丽之人，一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刚才用来掐她脖子的，是这只手，对吧？」
当时的洛佩兹是这么一边质问着，一边将对方的手臂给依次斩了下来。
如果没记错的话，洛佩兹的母亲斯特拉也是个酒鬼，也对她施加过暴力……
所以洛佩兹是把这三种人——**，酒鬼，施暴者，当作了要消灭的“魔王”吗？可这里是现实世界，并非莉伯迪口中的异世界，根本不是身为“勇者”的她动用武力的地方……
如果身为自由女神的莉伯迪曾立下过什么规定，禁止勇者离开自己所在的异世界的话，那么即使洛佩兹能洗去杀害现世人的嫌疑，也有可能继续遭到莉伯迪的追杀。
这会是她称我为“同伴”的原因吗？
“所以那晚……”
“是的，我也终于没下得去手。就像你一样。”像是猜到了茉莉的疑问一般，姑且完成了抑制侵蚀工作的洛佩兹抿了抿嘴唇，并收回了按在茉莉额头上的手，一抹新鲜的血迹如期映入眼帘，“在用冰枪封住我行动，以及那个魔法启动的时候，你明明有机会给我致命一击的吧？从那时候我就在怀疑，对着你拔刀到底还有没有意义……”
如是嘟囔着的洛佩兹将目光投向了茉莉略显单薄的肩膀——不久前，被放倒在地的茉莉迟迟没能起身反抗；触碰到那里的时候，她的脸上也是一副痛苦的表情，很难不让人怀疑是类似关节技带来的伤害。
这也就是为什么洛佩兹从店家门前强行拆下了一块完整木板，将茉莉平稳地拖了进来。
“虽然我也大概能猜到，你后来掉头就跑的原因，但总之……”将手轻轻伸到茉莉的肩头后，洛佩兹再次抿了抿嘴唇，一抹淡绿色的柔和光辉随即从指间发散出来，“你实在不像是我要斩杀的魔王，完全没法让人编出单方面刀剑相向的理由来。之前对你下手那么重，真的十分抱歉。”
基于行为表现而产生的认同感吗……
终于不再感到微寒的茉莉再次将目光慢慢放回正上方，那抹温黄在茉莉眼中正变得越来越柔和舒适。
而且，应该道歉的是我吧？毕竟之前没有通过严谨的证明，就误认为洛佩兹是杀害那些女孩子的凶手……
虽然真凶已经被她解决掉了，但被人错怪的感觉肯定是不好受的吧。
“那个……唔……”
茉莉刚张开血迹凝固了的嘴唇，手指便被洛佩兹轻轻牵起，一股慢慢清晰起来的舒缓感随后从几近脱臼的肩膀上传了出来。
她又在做什么……
“那天，我也是像这样握着斯奈德的手，却对她的重伤完全无能为力……结果自那以后，成为勇者的我似乎只要不握着对方的手，就使用不出治疗魔法。”
注视着茉莉犹犹豫豫，欲言又止的神情，洛佩兹回想起了自己出手前的那一幕，牵着对方的手却没有放下的意思。
“虽然对于迦尼萨的下流举动，我没法替他向你道歉……”像是在寻找救赎似的，洛佩兹的目光再次回到了茉莉胸前的那枚十字架上，放在茉莉指间的手也犹豫着，没怎么挪动，“但其实，自从斯奈德去世后，我也再没有勉强做男孩子的动力了。女孩子之间的肢体接触，你应该能接受吧？”
不是这个问题啊……
看着试图解释的洛佩兹，茉莉无助地闭上了眼睛。一滴晶莹的泪珠随即顺着脸颊一侧滚落下来，浸润在茉莉柔软的金色短发间，肩膀一侧的痛楚也跟着在这一刻消失殆尽。
随后，是来自另一侧的疼痛缓解。
而且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她之前只是说过，会暂时帮忙抑制「暴殄」的侵蚀效果吧？
这也是因为“同伴”吗……
睁开眼后，洛佩兹越过自己胸前，认真施展治疗魔法的模样也跟着映入了茉莉眼帘。
“谢谢。”
小声地开了口。
在略微一愣后，一双血红色的眼睛随即转了过来，在温和的魔力光辉中透着点点的光。
“也许这句话该由我先说。”洛佩兹一边微笑着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连带着将金褐色的发丝捋到了一旁，一边越过磨损的黑色衬衫，将手放在了茉莉的腰际，“如果不是你一个人耗尽了迦尼萨积蓄至今的魔力，现在的我可能就得榨干自己为你治疗了。”
微笑里带着隐隐约约的无奈——虽然字里行间都透露着「无论如何都会想办法帮你减轻痛苦」的意思。
“你说什么……？”
“我去确认过迦尼萨杀害的人数，总计六名，全都是评级超过B的勇者候选人。”如是 解释到的洛佩兹完成了对茉莉腰椎的治疗魔法，并向下拉了拉黑色衬衫的衣角，“据说六成的勇者候选人评级都在C到C+之间，而B级的魔力量则是C级的10倍。也就是说，你一个人消耗掉了至少六十个普通勇者的魔力总量，这还不包括迦尼萨之前的那些积累。”
六十人……也就是说，如果每级魔力差距也按10倍算的话，我的实力大概在B到A级之间吗？
「虽然你的魔力总量很多，但也不要太勉强自己」，这是莉伯迪在昨晚交战前，对茉莉交待过的话——虽然此刻躺在木板上，接受洛佩兹治疗的茉莉似乎早已把后半句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所以，帮助评级为A-的她拖垮并斩杀了迦尼萨，也是她称我为“同伴”的原因之一吗…… 随着腰间的痛楚渐渐平息了下去，一股莫名的倦意也再次席卷上了茉莉的身体。
“总之，今晚多谢你了。”带着略显沙哑的嗓音，洛佩兹微笑着抬手捋回了额前的金褐色发丝，便轻轻托起了些茉莉穿着马丁靴的脚，头顶的温黄色光辉也跟着照亮了上面的细小划痕，“其实，我想说……”
越来越累，感觉眼睛也要睁不开了……
随着耳畔的声音愈加模糊，渐渐陷入疲惫感的茉莉再次慢慢闭上了眼睛，带着轻微血腥味的呼吸也逐渐平缓了下来。
身上的知觉好像也变得迟钝了许多。不清楚是哪只脚被对方托了起来，只能隐约推测是在施加最后的治疗魔法，疼痛与舒缓的界限也模糊到不能辨别。
是暂时抑制侵蚀效果的副作用吗……
没法听清洛佩兹之后的话语，抵挡不住疲惫感的茉莉终于慢慢陷入了沉睡。柔软的金色发丝沾染着凝固的血，安静地搭在茉莉的额前，并随着细长的睫毛一起轻微起伏。
“这么快就睡着了吗……”
完成了手里最后的工作，同样感到些许疲惫的洛佩兹抬起那双血红色的眼眸，茉莉安然沉睡的模样便跟着映入了眼帘。
“那么，晚安……未闻花名的魔女小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