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的尽头】
清晨的风在山间竹林里回荡，锋利的风刀夹杂着雪粒在小路上穿梭。即使是身为人偶的施佩琉恩，也不禁裹紧了衣服。
还是那条通往佛堂的小路，此刻的天气和心情却都非常不同。
即便天气比上次冷冽了许多，施佩琉恩的心却感到异常的温暖。
在脱离医院后，施佩琉恩决定带着施佩咿去佛堂生活，可是施佩咿却一直沉睡未醒，导致她们的行进速度慢了很多，为了防止被发现，施佩琉恩制定了一个更加大胆的计划。
首先将自己伪装起来，这倒是非常容易的，毕竟套路已经很熟悉了。
摘下发夹然后外套反穿，之后拉直袖口遮住嘴，全新的施佩琉恩完成了。
之后是运输施佩咿的问题。
她找到了一个包裹，将施佩咿包进去，然后封上封口，写上佛堂的地址。反正人偶也不需要呼吸，施佩咿也昏迷不醒，所以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当然也不能这样就放心了，邮寄的公司也是要慎重考虑的，正规的公司是要检查包裹的。路边有一辆即将去送货的邮递车，施佩琉恩招了招手，车子停了下来。
“可以帮我邮寄一下这个包裹吗？”
沙哑的声音吓了自己一跳，不过倒是掩盖住了自己的身份。
“邮递包裹是要事先去那里登记的……”
啪！
一沓沉甸甸的钞票拍在了车子上。
双方的眼神交接，默契地一起点了点头。
施佩琉恩目送着邮递车离去，消失在地平线下。
再之后就是离开城市，去往佛堂的道路上了。
凌晨的时候，天空中飘起了雪花，路边的煤油灯罩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雪雾，深黄色的光变成了淡黄色，道路变得有点发暗了。
施佩琉恩呵了呵手。这是她从人类那里学来的，小孩子们经常在玻璃窗边呵气，然后那里会浮起一层薄纱般的雾气，他们挥动起手指，在上面画画玩。
施佩琉恩也尝试着这样做，可惜她呵不出热气，不过她很快就找到了解决办法：将衣服解开，然后将高功率运转的心脏贴近玻璃，也会浮起一小层薄雾。
这是她当时用0278实验得来的。
当然，自己试起来不是那么明显。
施佩琉恩认为这可能是温度不够的原因，所以她埋藏了这个方法，开始改用火柴来实验，实验非常成功，但是她总觉得还是缺了一些味道。
直到她拥有了一个妹妹。
这个想法便又浮现出来。
不，不止这一个想法。
两个人，两个人真的可以做好多事情呀。
施佩琉恩将外套重新翻回来，高耸的领口好像是一条围巾。
说道围巾，就又有一个故事了。
施佩琉恩就这样一个故事一个故事地想着，从柏油路走到土路，然后是山路，最后是佛堂的石板上。风夹杂着雪粒呼呼扫过，掩盖了来时的道路。
佛堂的门前还隐隐地冒着红光，施佩琉恩轻轻拍打了一下衣服，然后敲了敲门。
不久门被打开了，门前和音裹着白色的素衣，似乎并没有感到寒冷，门后的炉子“滋滋”地烧着，寿屋在那里不停地填柴烤火。
“诶?是你？”和音感到有点吃惊。
施佩琉恩什么也没说，紧紧地抱住了和音凉月，将头埋在了她的怀中。
沙哑的哭声“呜呜”地沉闷响起，和音愣住了，过了一会儿她好像明白了什么，也紧紧地抱住了琉恩，若有所思的寿屋站起身来，轻轻地抚摸着琉恩的头。
一股淡淡的温暖沁入琉恩的皮肤中，融化了片片冰雪。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是她已经稳定了情绪的时候，天已经朦朦亮了，和音轻轻地扶起她，她赶紧整理了自己的仪容，然后将在医院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事情讲到了尽头，寿屋将最后一捆柴火丢进火炉，算是做了一个完结的收尾。
“那你以后就来这里住吧，我的纸牌屋也可以腾出一点空位。”寿屋拍了拍手，“和音姐应该不会介意吧？”
“当然不会，而且我可以很好地完成保密工作。”和音挥了挥手。
“对了，”施佩琉恩突然想起一件事，“施佩咿在这里吗？”
“没有啊。”和音突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我要去找她。”施佩琉恩转身就要出门。
“不不不，等一下。”寿屋赶紧拦住琉恩，“根本不会有邮递车在夜里来送货吧，也许白天就到了呢？再说你现在出去也不算安全。”
“那我去吧。”和音打开了门。
“可是你需要照护佛堂……”
“还是我去吧。”寿屋走了出去，“正好还可以拾些木柴。”
施佩琉恩疑惑着看着墙角里一摞摞堆起来的柴堆。
“别那么当真嘛……”
“这样吧，我就去四周转转，看看能不能遇到路过的邮递车。”寿屋摆了摆手，离开了佛堂。
雪已经小了许多，寿屋的红衣服在雪地里分外的明显。
施佩琉恩随着和音回到屋子里，那里有煮好的茶。
寿屋从浅白色的黎明时离去，从浅白色的黄昏时回来。
面对着施佩琉恩迫切的目光，寿屋遗憾的摇了摇头。
“要不明天会到城里去看看？”寿屋试探性地问道。
“不必。”和音的表情忽然严肃起来，伸出手指向不远处的台阶。
一个黑色的影子正在那里缓缓地向佛堂走来。
“施佩咿！”施佩琉恩惊呼一声，随即就要冲出门去，却被和音拦下。
“她可能不是你妹妹。”和音说道。
施佩琉恩怔住了。
“她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也没有人告诉她啊？”
“她是跟着你来的，”和音指指寿屋的衣服，“你太显眼了。”
和音从祭祀的坛上取下一把太刀，将其别在腰间。寿屋拉了拉施佩琉恩，将她拽到了佛堂走廊的深处。
“我去看看。”和音整理了一下着装，走出了佛堂。
隔着木质的百叶窗，一个黑影和一个白影在雪地中相遇，风雪忽然又变得急促，埋没了她们的身影。
时间哒哒的流逝，直到和音的脚步声接替了滴滴答答钟声。
“她说想要见到你。”和音说道。
“她什么时候醒的？”
“没说。”
“她要带我回去吗？”
“不知道。”
“她要杀了我吗？”
“我不知道，她只是一直在说想要见到你。”
施佩琉恩沉默了。
一天之内真的可以发生很多事情，当初的天才科学家也只是用了24分钟就说服了军队去生产战争人偶。
至今为止，也没有人知道这是否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你必须做出一个选择。”和音轻轻地说道，声音已经没有了以前的柔和。
“什……什么选择？”
和音没有回答，阴冷的风在佛堂的走廊里呼啸。
“她……”施佩琉恩深吸一口气，“带薙刀了吗？”
“没有，但是武器可不是只有薙刀这一种。”
沉默。
哒，哒。
业已黑暗的入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姐姐—”
施佩咿的回音在走廊里荡漾。
和音看了一眼施佩琉恩，拉开旁边的通往阁楼的暗门，和寿屋一起走了进去。
“姐姐—”
施佩琉恩惊恐地扶着墙壁，几天前她有多么渴望这个声音，现在就有多害怕它。恐惧、惊慌、无助，甚至还有一点期盼在内，它们融合成一体，伴随着声音钻到了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害怕的感觉甚至超越了战场。
“姐姐。”
长长的回音戛然而止，施佩咿的身形在黑暗中渐渐浮现。
施佩咿面无表情地站着她的面前，以往她会认为这是单纯的表现，而现在却像是死人一般的冷寂。
脚步声停止了。
她们四目相对，一双冷寂的眼睛与一双被恐惧浸湿的眼睛交聚在一起，就像利剑碰触水面的刹那间，泛起涟漪的前奏。
也许过了很久，但可能仅是瞬间。
施佩咿的手指向上翘起，一直抬到施佩琉恩的鼻尖，在淡柚色指甲的光晕中，她的身形变得迷茫而困惑。
在模糊的光晕中，一道清晰的白光飞快地闪烁，静默的风声旋即卷过。施佩琉恩闭上眼睛，让眼前的场景陷入黑暗。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是一具失去头颅的躯体，切口的断痕清晰可见。和音在旁边侧身站立，手中握着的太刀明闪闪地晃着寒光。
施佩咿的躯体倒了下去，就像是衣冠架砸在地上一样，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的声音。
没有恐惧消逝的放松，也没有失去至亲的痛苦，施佩琉恩只是感到全身上下充斥着疲惫。她一松手，任由自己倒在坚硬的地板上，躺在了施佩咿的旁边。
和音轻轻地收好了刀，没有多说一句话，转身准备离去，施佩琉恩在这时叫住了她。
“那个，如果，是我的话……”
她气喘吁吁，没有把话说完。
“会的。”
和音转过了身，径直向黑暗中走去，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