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
午夜的月光忽明忽暗，星星也在翻滚的云层中颠沛流离，不过雪下的小了一点，昏红色的天空最终还是被黑暗所掩盖。
地上已经挖好了一个小小的坑，旁边摆着同样小小的一块方碑。施佩琉恩小心翼翼地将施佩咿的躯体摆进去，然后有一锹没一锹地填着。
方碑上草草刻画的文字已经被雪覆盖，施佩琉恩轻轻地掸去松软的浮雪，然后按在预留的凹槽中。
施佩琉恩放下铁锹，准确来讲是丢下，因为地面的雪被震得跳了一下。她很累地在墓碑边坐下，稠密的雪层坍塌了一块。
雪似乎又小了一点，不过风变得有点大了，转眼间就形成了一片雪雾，佛堂那边柔和的红光在雾气里摇曳。山路那边的路口浮现了一个人影，影子在风雪中磕磕绊绊，但身体却仍然坚持着笔直。
不用猜，施佩琉恩都知道是谁了。
她把铁锹拉到一旁，给来者腾开道路。
影子终于现形了，布里斯托02号系着厚厚的几乎遮住了半张脸的围巾，衣服还是白色的，但是很明显那是一件更厚的外套。她的脸上是如同雪一样苍白的颜色，但是在不经意露出的脸颊和手腕中，颜色是那样的通红。
布里斯托02号的步伐停在了施佩琉恩的面前，施佩琉恩抬起头，眼睛里早已没有此前的神采。
“你杀了我吧。”她说道，似乎觉得不够，于是她又补充了一句：“人形馆的事情全都是我干的。”
布里斯托摇摇头，伸手扫了扫施佩琉恩身边的雪，然后坐下。
她拉下了一点围巾，这样声音似乎能更大一些，风雪呼呼地刮过来，还是吹走了一点她的声音。
“我听说你的事情了。”布里斯托将头凑近了一点。
“哦。”
“所以你现在是罪人了。”
“是……不，不知道。”
布里斯托叹了口气，又把头缩了回去。
风似乎又大了一点，雾气被吹散了，群山的黑影在雪幕中浮现。
“我们已经输了。”她搓了搓手，应该很冷，“长州藩已经没有胜算了。
“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了。”施佩琉恩将头埋进胸前。
“是吗。”
她们的交谈戛然而止，过了一会儿，布里斯托像是念经一样嘟囔道：
“军队的精锐已经耗尽了，外籍的指导员也离开了，城池还在，但是防守工具已经残缺不全了，至于海面，在开战时就不属于自己了……”
她嘟囔了很久，雾气在围巾边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施佩琉恩没有说话，也不想去说话。
“所以，”她像是要做一个长长的总结一样，但是直到雪积满了她的鞋边，她才吐出几个字：“所以我们输了。”
施佩琉恩笑了笑，她自己不知道究竟是在笑什么。
布里斯托站起身来，风吹散了发夹，刮去了她的几根头发。良久，她转过身来，向施佩琉恩伸出手：
“我们逃走吧。”
施佩琉恩抬起头看向她。
“战争结束之后，我是战犯，而你是罪人，我们都逃不掉的。”
施佩琉恩沉默着，布里斯托又伸手指了指佛堂：
“即使留在这里也是一样会被抓住的，战争结束后这种中立地区是会被取缔的，况且他们也知道你在这里。”
“我们逃到哪里去？”施佩琉恩再一次看向她。
“呃，我的计划是一直走下去，毕竟村庄什么的不能久留，也没办法出海，所以也许可以像旅行者那样走下去，虽然肯定有被抓住的一天……但是或许能看到更多一点的风景。”
“这里风景就挺好的。”施佩琉恩摇了摇头。
布里斯托失落地看着她。
“即使我离开也是会被抓住的吧。”施佩琉恩低头看着脚底的雪，“我们所有人实际上已经没有退路了。”
“多一个人总会多一份希望吧。”布里斯托说道，她看着琉恩，琉恩正在踢脚下的雪，“也许，或许，或许世界上总有一些人偶师……”
她忽然不说话了，时间重新归为沉默，风也变得小了一点，绵绵的雪花再一次慢悠悠地落下。
“你真的不想走么？”过了许久，布里斯托再次问道。
施佩琉恩没有说话。
布里斯托站了起来，从怀里取出象征着她荣誉身份的红玫瑰，她走到施佩咿的墓碑旁，那墓碑已经几乎被染成白色的了。她轻轻地将玫瑰放在上面，然后裹了裹围巾，一步一陷地向风雪中走去。
风雪逐渐变得更大了，层层叠叠的雾气再一次被卷起，埋没了她和群山的影子，离开的道路也渐渐变得模糊。
施佩琉恩看着那朵红色的玫瑰，直到它与墓碑变成一个颜色。
她站起身来，想要回到佛堂里去。
可是，那抹淡淡的红光，已经被风雪所埋没。
她只好坐了下来，任凭风雪埋没自己。
反正人偶也感受不到温度，对吧？
她这样想着，意识陷入了迷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