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啊！人偶】
往往去往了高处，总觉得是会比以往更加寒冷。
佛堂之顶的风不快也不慢地吹着，只给这旅途的终点留下一点点浅浅的雪。
在这顶端之下，稀稀落落的黑点在雪地里匀速着移动着，汇聚到视线之外的一个点上。
但在这里也有一个点，不过是白色的。
布里斯托02号翘着腿坐在灰白相间的正脊上，饶有兴致地看着施佩琉恩。
“你不是走了吗？”施佩琉恩问道。
“我说过了，我自己一个人是走不掉的。”
“所以你一直在这里等着我？”
“不，我只是知道你终究会来到这里而已。”
施佩琉恩望了望四周，没有发现有什么隐秘的通道。
“所以？你想要做些什么？”
“emmmmm……或许我能帮你一些……”
“为什么？”施佩琉恩失落地问道。
“为……为什么？”布里斯托被问了一个措手不及。
“你，不，你们……你们为什么要帮我？”
“……”布里斯托一时间说不上话。
“先是施佩咿，之后是0278，和音和寿屋也……现在又轮到了你，究竟……究竟……帮助我究竟有什么意义啊？！！”
施佩琉恩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暗哑的振动像风一般在本应宁静的空气中猎猎作响，布里斯托愣愣地看着她，任凭那阵风在耳边吹散。
“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话……一切是不是都会更好一点呢……”喧嚣的风渐渐平静下来，“至少大家都会有一个更美好的结局吧……”
风儿吹散的雪花，在她的脚边积满了厚厚的一层。
布里斯托像一个僵直的石像一样伫立在那里，很久很久以后，她叹了一口气，说道：
“所有人里……只有你才是人偶啊……”
施佩琉恩愣住了。
“我还以为……你已经像所有人一样了呢……”
人偶……
已经消逝的谜团再一次涌上心头，像尝试缝合星光的针线一样错乱，布里斯托还在说着什么，但是施佩琉恩已经听不清了。
“所以说啊！”布里斯托忽然大喊一声，将琉恩从迷惘的幻想中惊醒，她赶紧将视线重新聚集，焦点之间，是一双因泪水而殷红的眼睛。
那是琉恩从未见过的眼睛，不是在医院因疼痛而哭泣的眼睛，也不是和音因绝望而充满无助的眼睛，如同她一样复杂的情感交汇在那里，却化作透明的泪水镶嵌在上面。
“既然已经是这样的结果……”布里斯托抬起手臂，白色的手逐渐伸出袖子，黑色的血管在上面显露出分明的模样，一道熟悉的光亮从里面折射出来。
“你……”布里斯托的表情逐渐扭曲变形，“你……我要杀了你啊！”
“什么？！”
袖口的短剑“刷”地弹出，施佩琉恩吃惊地后退了几步用左手的镰刀顺势挡住了短剑的攻击，像是复刻在记忆深处一样，右手的弹簧锚刀下意识地弹了出去，刀背重重地撞在了布里斯托的腹部。
布里斯托踉跄地向后退去，忽然丢她下了短剑，抽出手枪瞄向她左侧的地面。
施佩琉恩疑惑地看着布里斯托的动作，但是之后她却大吃一惊，她的脚像是被什么驱动了一般自动向那里伸去，她的锚刀也顺势旋转了90度，一切都像是设计好了一般，如同上了发条般的……人偶？
“砰！”
布里斯托的枪响了。
就像是记忆中所刻录的一样。
破损的零件在她的脚踝处四处飞散，而周围的空气中，则挥洒着布里斯托黑色的鲜血。
那一刻，她好像忽然理解了人偶的意思。
也理解那么多她曾因此而困惑不已的事物。
布里斯托畅快地大笑，白色的身影踉踉跄跄地向后退去，直到她踩了一空，从佛堂的顶端跌落下去。
没有听到落地的声音，因为伴随着她落下去的还有爆炸声，黑色的液体像她的玫瑰一样绽放，墨色染黑了楼顶浅浅的白雪。
“嗒嗒”的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像是为探寻答案的终点所敲响的三和弦。
———
士兵们伫立在佛堂的楼顶，面容严峻而冷漠。他们顺着顶层的格式，以琉恩为椭圆的中心，围出一个半圈，三八式与九九式的刺刀在风雪中暗淡，又如同他们的目光一样寒冷。
施佩琉恩静静地站在那里，她没有感到任何的伤感与无奈。这似乎又于曾经无忧无虑的自己一样，可又是那样的不同。
一位军官从楼梯口缓缓走出来，沾满雪的帽檐遮住了他的眼睛。他走进圈内，面对着琉恩站立。
他轻轻地推了推军帽，肩章上的一颗银星闪闪地发亮。
“少佐？！！”施佩琉恩大吃一惊。
少佐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她。
“……”
施佩琉恩欲言又止，那已经不再是她的少佐了。
雪一直在下，可直到现在才刚刚积满施佩琉恩的脚踝。
少佐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向琉恩伸出了手。
“回来吧，别再去做那些傻事了。”
“诶？！！”
施佩琉恩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这与她从出生以来一直接受的教育相违悖，失败的事情一直以来都是要收到责罚，而非宽恕。
“是的，毕竟你立下的军功还不少嘛，我会尝试去为你辩护的，即使没能成功……”他指了指周围，“也要比这里好吧。 ”
“可是……可是现在战争已经不需要人偶了……”
“但是我需要你，周围缺少了一个助理总是会有些麻烦，任何事物都不应该随意的使用与丢弃，即便是人偶。”
少佐缓缓地张开双臂，雪花落在他的手心上，渐渐地融化了。
施佩琉恩快要哭出来了，如果有眼泪的话，脸颊上可能已经挂满了冰霜，她既羞愧又难过地向少佐走去，将雪花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有那么一瞬间，她感到自己的内心忽然又找回了那种自己无法理解的，而又充满温暖的感觉。
忽然，就像是记忆的书层被“哗啦”的翻开，无数复刻过无数遍的镜头再次从头脑中闪过。
医院的0278，佛堂的施佩咿……
同样的场景，不同的人物。
那种黑暗与恐惧的压抑感，像是早已伺机准备好了一般，再一次地占据了她的内心。
那是忘不掉的，永恒的伤痛。
不安的潮流在空气中涌动。
她不敢直视少佐的眼睛，可军服上的纽扣却又像是一双冰冷的眼睛，不间断地直视着她。
一股原始的欲望忽然间涌起了。
这究竟是不由自主的驱动，还是自己的本能？她已经不在乎了。
当镰爪在空中挥起的一刹那，她就已经明白了。
人偶啊……她仍然只是一个人偶啊。
雪花还是追上了她。
她闭上眼睛，任凭血浆在风雪中凝固，等待着临终前的结局。
如果伤的不是很重的话，少佐会杀了我吧。
但是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少佐的手臂轻轻落在她的身上，抱住了她。
“我还以为……你会像以前一样什么都不去选择呢……”
施佩琉恩睁开了眼睛，可是少佐却闭上了眼睛。
银色的星星落在了地上，抖落了它身上的雪花。
“唰啦！”
一排整齐地拉枪栓的声音。
铜黄色的子弹从黝黑的枪口呼啸着飞出来，划破了白色的飞雪与黑色的着装，发出来清脆的声响。
没有任何液体喷洒出来，因为她是人偶。
施佩琉恩踉跄地跌倒，然后从楼顶滚落，她的身体压塌了铺满雪层的草丛，隐藏的栈道显露了出来。
恍惚间，一阵脚步声缓缓地接近。
模模糊糊的视线中，肩章上的两颗银星分外的闪耀。
一抹明亮的银月遮住了星星的光辉，那月光挥洒下来，在晶莹剔透的雪花间泛起阵阵涟漪。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