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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你必须作出选择。”
议长在我的房间里四处游荡，房间外站满了协卫军，“菲力迪卡有背叛罪，你必须将她枪毙。”
昏黄的灯光平铺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由锐利的床脚切割为三角形的影子，房间之中充盈着死寂的气息。没有什么人咳嗽，没有什么人进入或离开，而议长所说的话——比沉默更近似于沉默。
他知道我正陷入困境之中，于是接着说，
“你可以选择不杀她。如果这样，你也会丢掉继承人的位置。”
毫无疑问，他在威胁我。因为继承人的位置是具有强烈诱惑力的。
但我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保持沉默。
因为我看不出他在演些什么，或许这只是测试我忠诚度的一项检测而已。
菲力迪卡现在被五花大绑，蹲在房间的角落，她的嘴巴没有被堵上，但也一言不发。她的眼神是空洞的。或许从很早之前，就一直是这样，只是我没有留意而已。
我忽然回忆起了，在前天，我前往活动室，看见菲力迪卡正在和几个男人女人打牌。他们聚在一起，那边的烟味很重。我坐在菲力迪卡旁边，没过多久，我们便聊起了家常。这也是一件可称奇怪的事，毕竟我很少这么做。无论如何，那个时候我们聊了很多，我也聊到了她的女儿，还有一些别的东西，那时她也常常沉默，空洞的眼神和现在几乎一样。
而议长说她背叛了金字塔。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事实。
无论如何，菲力迪卡都是照顾了我这么多年的保姆。
她人很好，爽朗而大方。实在想象不出她有什么背叛的理由。我觉得这更像是一个圈套。
“她究竟背叛了什么？”
我把头转了回去，问议长。
“她背叛了金字塔，仅此而已。你所要做的，就是作出选择——是杀他还是放了她。”
“当然，后者会让你丢掉继承人位置。”
议长继续用他低沉的嗓音补充道。
他递给了我一把手枪，我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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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弹穿过菲力迪卡的肉体，鲜血溅在墙上，宛如波洛克的画作那样令人眼花缭乱。接着便是彻底的寂静，彻底空旷的死寂，令人窒息的暗哑的灯光，充盈在房间的每一个区域，无处可逃，所有人都无处可逃。
接着从一旁响起议长的击掌声。现在听起来，竟有些尖锐刺耳。
“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没有什么选择是正确的，只不过有一些选项，让你很满意而已。当然，我并不会把这种话从喉咙中吐出来。
我站在原地，把手枪还给议长，但是他拒绝了。
“现在这把手枪属于你了。”
“谢谢。”我把手枪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能向我解释，她究竟犯了什么罪吗？”
沉默了许久之后。
“她闯入了不该闯入的地方。”
议长微笑着，这种笑容在我看来是多么的刺眼。
我忽然感到内心有一阵绞痛，但我并没有说出口。我现在什么都不能说。
议长接着对我说，“跟我走一趟。我会带你去参观地下基地。”
我答应了他的请求。
倒不如说，是我默许了他的请求。
我们走出房门，穿过空无一人的走廊，由电梯一直下到金字塔第一层。接着他用钥匙，打开了旁边的一个侧门，那边有一个秘密电梯，乘坐电梯就可以抵达地下基地。
当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地下基地的全貌便展现在了我的眼前。
首先是一个圆形广场，中心的黑色巨柱散发着恐怖的气息，这种气息是难以形容的，就好像看见火就感到热，看见这个黑色的支撑柱，也就感到恐惧。绕过巨柱，沿着墙走打开另一扇门，深入其中之后，我们抵达了目的地。
“你们在做人体实验？”
实验室的场景实在出乎我的意料，于是我问议长。
他很快便回答了我，
“菲力迪卡就是闯进了这里。”
“为什么她要来这里？”
议长没有回答我，而是接着向前走，协卫军紧跟其后。而我也跟了上去，同时观察着四周。
在两旁玻璃墙之后，陈列着许多裸露的人体，大多处于昏迷状态，有的紧闭双眼，有的似乎还睁开了眼睛，但所有人都没有动静。他们似乎被一种液体包裹着，那种液体是透明的，无色的，所以我并不确定。直到我仔细观察，发现了一些细小的气泡之后，才确定了我的想法。
“我们想找到一种，投影意识的方法。才不得不做实验。”
“什么是投影意识。”
我这样问他，他也很快回答了我，
“就是让人类超越人类。”
“还是没能完全理解。”
“那么，听我解释吧，布尔。”
议长喊出了我的名字，“可能会让你有些出乎意料。但那就是事实。首先，你认为科学是什么？”
“发现未知的事物。”
“那么科技又是什么？”
“发明未知的事物。”
议长微笑了一下，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
“并非如此。就人类目前的实力来看，发明不了任何未知的事物。所谓的科技，不过只是提高概率而已。”
“什么是提高概率呢？”
“你要完成某项技术，前提是这项技术有实现的可能。举个例子，人类最早的技术是钻木取火。现在如果有一个原始人，他拿一根木头进行玩耍，碰巧点燃了火焰，这是可能存在的事情。而另一个原始人，他知道如何钻木取火，因此生起了篝火，这也是存在的事情。而后者比起前者，唯一的差别就是提高了概率。”
我们停下了脚步。
我站在原地略微思索了一会儿，逐渐能明白议长所要表达的意思。
“前一个是碰巧出现的火，后一个是在计划之内的火，所以后者的概率比前者要大的多。前者只是一个巧合。而科技的目的就是提高这种巧合，而并非创造，对吗？”
“很好，你看起来已经理解了。”
议长点起了一根烟，接着说，
“所有科技实现的前提，就是说他们在规律的层面上可能实现。人类永远不可能创造出不可能的东西。而我们的实验，就是要打破这种可能性。”
“打破这种可能性……”
“也就是说，无所不能。”议长停顿了一下，“我们把这项计划称为——梵计划。”
也就是，说实现不可能的东西吗？虽然听上去有些虚无缥缈。但既然实验已经开始了，说明就有一定的把握。白色的灯光照射两旁的水箱，里面的人宛如死尸一样，一动不动。
“在这里抽烟没有关系吗？”
“没关系。”
议长停在了实验室的尽头。
而尽头的玻璃墙之后，是一位少女的胴体。她闭着双眼，身形纤细，浸润在无色透明的液体中，她绿色的长发向四处散开。
“她是谁？”
我低声问议长。
“爱丽丝.艾利普斯。”议长一边缓缓吐出烟气，一边回答我，“这是菲力迪卡的女儿。”
我惊讶的说不出话。
苍白的灯光从天花板上照下来，不知为何，周围弥漫着一种淡蓝色的气味。
这个时候，我又回想起了前天早上，她刚从金字塔外的25区集市回来，手上拎着买来的青菜和肉。据说25区的人工养猪场终于又恢复了正常运作。那个时候，她满头大汗，看上去有些神情恍惚。但是我什么都没有察觉到。只是像平常一样，说了一句早安。
早安，早安。
我还记得她非常勉强向我笑了一下。
面色有些苍白。现在回想起来，大概是因为她女儿的事。我忽然感到有些后悔，但这种后悔是毫无理由的。因为我从始至终，都是无能为力的。
“这就是她闯进来的理由吗？”
议长也笑了，这两种笑竟有惊人的相似之处。同时香烟也烧到了尽头，
“当然。很多人都以为自己是英雄。但无论是现实还是小说，英雄都是珍稀动物。”
他接着说，
“尽管如此，有些时候我们还是不得不去扮演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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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八四年三月十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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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①梵计划：通过寻找世界的漏洞，打破自然规律的一项科研计划，目前，这项计划仍然处于隐蔽状态，没有人知道进度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