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夜已深。
沈越隐藏着身体,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着一家三口渡过了这最平凡的一天。
这一天中,青年男子在池塘边上钓了一下午的小龙虾,期间还有他的好友端着棋盘,二人角逐着。再后来,甚至还有其他几个年纪差不多的男子,更是拿着扑克牌,组成了池塘边的牌局。下午过后男子却是带着一盆龙虾,正儿八经的做了一场龙虾盛宴。一家人吃的是叫一个兴高采烈!那小男孩更是举着那双沾满辣椒油的双手抱着他父亲的大腿哀求教他钓龙虾,让那青年男子更是哭笑不得。
最后,一家人收拾完,洗完澡。夫妻二人把小男孩夹在床中间,沉沉的睡了下去。在这个深夜的夜幕中,沈越隐藏着身体站在这一家人的床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要知道啊,那后来的日子里,他无不是每一天都在想念这种日子,这一念就念了整整十四年!
一家三口的画面渐渐消散,而后,便又是黑暗降临。
过了一会之后,沈越重新睁开双眼的时候发现又是另外一个场景。此时的他在一个空无一人的房间里面,周围都是特别简单的布置,一个四人桌,四把椅子,一张床,再无其他。
四周的墙上,还是类似于毛坯房,没有任何装修,再靠近门前一块墙壁上,在一人高的位置钉了一个钉子,钉子上挂着一本日历。
2001年1月27日。
“啪”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撞上了外面的墙壁,紧接着一道类似于铁器划过墙壁的刺耳声音,让沈越觉得一阵恶心。待他准备穿门而过时,铁器划墙壁的声音突然消失不见。
突然!从外面传来一个女人的抽泣声,声音从门外的左边慢慢传到了右边!沈越终于忍不住穿门而过,屋前不过百米处有一条扔满垃圾的池塘,在池塘的左边是一个小坡,坡上一个带内院的房子,那是曾经沈越爷爷奶奶的家。
沈越朝右边看了看,微微皱眉,那道女人的抽泣声,分明是左往右而去。难道是进了爷爷他们家?正想到这里,坡上那道铁门啪嗒一下子被打开。
一个年过七旬腰板硬朗的白发老人打开大门,皱着眉头朝着左右张望。
“难道....”沈越看着那个白发老人呢喃了一句。刚落音,老人好像感觉到了什么,朝他这边看了一眼。这一眼正好与沈越的双眼对视,那瞬间,沈越看着老人的老人的眼神,他好像穿过了很长一段的历史,隐隐约约还能听到枪炮声和厮杀声!
“老头!”门内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一个老妇从门后捧着一个茶缸走到老人身边。那老妇矮矮胖胖的,银灰色短头发,看谁都是那么的和蔼可亲。她走到老人身边也朝着老人的视线看过去,疑惑的问道:“老头子,看什么呢?”
“你是不是看到小偷了?”老妇还以为老人看到了小偷,她赶忙抱着老人的手臂往后扯道:“我们报警,也跟沈忠文和刘红两口子说一下,免得带着孙子回来遇到个什么事!”
老人抽回眼睛,安慰的拍了拍老妇的手,有些无奈的道:“没什么,我看错了!”说完牵着老妇的手,锁上了那道铁门,门内还传来老人带着的笑意的声音
“老婆子,没事的!”
沈越等到老人走后,才长吁了一口气。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却发现自己竟然满头大汗。沈越有些疑惑着,难道本体没有进入梦中还能出汗吗?
沈越擦了擦汗,重新把目光投向那一座院子,到现在他才知道,自己的爷爷原来有这么重的杀气!刚看着的那一瞬间,沈越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但也没想爷爷随意的一看都感觉到这里有人,那带着杀气的眼神,差点让沈越落荒而逃!
沈越还记得,爷爷的名字叫沈吉雨,名字很普通,是20世纪30年代出生的人了,具体时间,沈越自己也不记得了,只知道爷爷和奶奶都是出生在抗战时期,经过了九州的抗战,一直到九州立国之后,还打了几次立国之战!
这几次战争中爷爷经历过什么,发生过什么,他们一家人都不知道。只知道的是,当沈吉雨回来后的好长一段时间,都在做噩梦,也经常失眠!
距离沈吉雨也去世十年了,谁都不知道原来沈吉雨的眼神这么吓人,甚至带着一股子杀气!这是沈越和爷爷接触的时候,从来没有感觉到的!
那个时候,沈越只知道爷爷很慈祥,也很少在外面走动,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在睡觉,和一群老爷爷老婆婆打打牌!
......
忽然,三道脚步声由远而近的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兴奋的说道:“妈,等会给我两块钱,我想去买甩炮玩!”
“还买什么买!”回给那男孩的声音,却是一阵怒吼。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搀扶着一个年轻妇女。那三十左右的男子此时的样子,是沈越记忆里第一见到他父亲沈忠文发怒的样子,当时的沈越觉得自己的父亲那有些狰狞的面部很可怕,很可怕!可怕到以至于后来一段时间,见到自己的父亲都不敢说话!
忽然,沈越额头微微有些疼痛,他连忙伸出手揉着自己的额头,面容有些痛苦的看着这一家三口转过一道弯,出现在自己眼前。待沈越看清楚几个人的身影后,他睁大了双眼!
因为,在沈越母亲刘红的身后,竟然背着一个人!
不!那不是人!
这个‘人’穿着一身红色衣服,双手抓着刘红的肩膀,双腿像断了一样,整个身体耸拉在刘红身后,被长发遮住的脸根本看不清楚,只看到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的血液布满了刘红整个肩头。
而刘红却是一脸苍白的倚靠在沈忠文身上,走路的双脚根本就抬不起来,说是在走,其实根本就是挪。此时的沈忠文却是满脸焦急,而自己儿子现在这个时候,还想着要玩耍!简直都想一脚踹死他!
虽然说当时的沈越已经六岁了,但六岁的男孩子,能懂什么?只看到自己父亲狰狞的样子,手足无措,那巴掌大的小脸上,瞬间扭在一起,眼泪不自觉掉落下来。
“你还给老子哭!”沈越看着自己儿子哭泣,心里不由的一阵烦躁。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平时自己的脾气根本没有这么暴躁,但现在心里就是很不爽!
“在老子哭,今天把你关在外门!看你哭到什么时候!”
沈越站在不远处,只能旁观着这一家三口。
沈忠文此时面部铁青,带着狰狞的表情让住在不远处的邻居打算劝架的动作放弃。
他身边的刘红无力抬起了手,拍着自己的爱人,却根本说不出话。她只是觉得全身发冷,虽然穿了三四件衣服,但有时候根本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而他们的儿子,却只是抿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但眼泪依旧不停的在往下掉落着。
他不想被关在门外,上次的父亲发脾气的时候,把自己关在门外,差点被一个穿着小洋裙的小姐姐带到沟里去!
“咣”
沈越回过头,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
那是一道铁门用力的被人打开,一个白发老人走了出来皱着眉头对着沈忠文吼了一句:“搞什么!沈忠文!又想把我孙子关在门外!上次差点掉到水沟里,你忘了!”
沈忠文听到自己父亲的声音,浑身一抖,转过身看着自己的父亲连忙解释道:“不是这样的爸,你看看刘红都成什么了!这小孩子还要出去玩儿!玩死了才好!”说完最后一句,似乎越想越气,还踹了自己儿子一脚。
本来没有哭的小沈越,在被自己父亲一踹后,身体没有站稳,正好摔在地上一道水坑里。
那带着泥巴的污水把刘红给小沈越买的白色羽绒服溅的不像个样子,小沈越趴在水坑中,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嘴巴里喊着一口泥巴直接丢到了脖子里。他也不管不顾,就坐在水坑里大哭特哭!
沈吉雨看到自己的儿子心情,还拿自己孙子出气。直接脑子一热,提着手中的拐杖就往下走,他身后的老妇都来不及扯着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老头子提着拐杖追着自己儿子打!
老妇人大叹一声:“这真的作孽哦!”
老妇又连忙也走了下去,把自己的孙子扶了起来,看着自己儿媳妇那要晕倒的样子,又赶忙跑了过去扶住了自己的儿媳。而在她眼前这片空地上,老头子追着自己的儿子一边叫骂,一边追着打。儿媳妇也不知怎么了,浑身瘫软在自己身上,而自己孙子,好端端的被自己父亲一脚踹在水坑里,不光衣服上,连脸上都溅上了许多泥巴,活像个乞丐难民一样!
沈越站在原地,神情有些复杂,现在的他就像看着一个闹剧一样,看着原本和和气气的这一家人,竟然成了这个样子。
而周围的那些邻居就像看猴戏一样,都刷刷的打开自己的家门,一边看还一边讨论。
他们口中讨论的大概意思就是,这沈家的四儿子,本来是90年代县城最会赚钱的年轻人,其中沈忠文最为出彩,他不光有自己的一套两百平米的平顶房,还有一辆三个轮子的边三轮,还有一辆摩托车加一部桑塔纳!
那简直就是年轻人未来的榜样啊!而现在呢?不光车子房子没了,还把自己的四弟给害死!
沈越看着周围那一群人,热烈的讨论着,他们的声音根本不加掩饰。原本还在追打着自己儿子的沈吉雨,此时也停了下来。
他听着周围那些人的声音,那挺直的腰也不知何时佝偻着。他用力的挥了挥手中的拐杖,朝空气打了几棍子,嘶吼着!
“你们这群王八蛋!!王八蛋啊!!!”
看着老人开始发火,那些人才发觉自己好像讨论的过火了,赶紧的关上了大门。但是,在那些门内,沈越依旧能听见那些个人恶心的声音,还能看见他们说话时的嘴脸!
回想起小时候,沈越的确是知道这些事情,他也没忘记过。在99年的时候,因为隔壁家建房侵占了自己房子的根基,自己父亲沈忠文因为不想和别人发起冲突,所以就拜托了刘红,还有自己姐姐沈忠梅等几个女人想去讨论。
但没想到还没谈成,反而刘红还被人打了!
这一下,沈忠文气不过,直接叫了一帮子人带着刀棍去找麻烦。
但当时信息不流通的他们,哪知道对方那些人原本就是在市区的小混混!那群人也直接从市里带上了一群道上的人,坐在家里等着沈忠文找上门!
沈越还记得,在那一年,父亲他们打出了这个县城几十年来最凶狠的一次聚众械斗。
那一次,县城的城北北大街百米大道全是人,上百人互砍,甚至女人都在参加在内!
双方死伤超过40人,光是死的人数,就有七人!当时沈越的的叔叔,沈忠文的弟弟,沈忠龙也在里面。
后来,沈越无意间了解之后,才知道自己叔叔沈忠龙全身被砍十一刀,当场身亡!
而沈忠文只是左胸口上中了一刀,但因为抢救及时,所以活了下来!
但是即使如此,沈忠文在后来,他的左胸口上还是留下了一刀十厘米的疤痕!而也是因为这道霸刀,造成他几年之后去世的主要原因之一!
而发生械斗的那一样,沈越六岁,沈忠龙的儿子,也就是沈越的堂弟沈洋六个月!
六年之后,沈忠文在遗憾中去世,和沈忠龙一样,留下了孤儿寡母活在这个不幸的世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