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这是怎么了？”
做完值日的袁玲从教室里走出来，看见已经石化的我吓了一跳。而在我的视线中她也已经和变得和背后的墙壁一样一片苍白，只剩下类似铅笔描画的模糊轮廓。
当然对于她的问题我也没法回答，还是伊小沫解释道：
“是这样......”
于是伊小沫把下午在小卖部不小心撞到人，遥学姐出面帮忙解决，然后去美术社道谢的过程说了一遍。
当然其中巧妙地避开了她在画漫画的事实和想给漫画取材的部分，于是去的理由就只剩下表达谢意。
一段话说得毫无破绽，就连石化的我都忍不住佩服，这人还真是有一套。
“额，居然又去了？”听完她的话，袁玲难以置信地面向我。“虽然知道遥学姐很不得了，可是这一副被榨干的表情也太夸张了吧。”
“而且啊。”伊小沫又说“子云因为不希望在被教导的时候受到打扰，而对子涵说了‘妹控恶心’来着。”
“啊，那倒是真悲惨，可怜的娃。”
袁玲拍着我的肩膀，无法对她说出实情的我简直欲哭无泪，她又像对待小孩子一样抚摸我的脑袋。
“哦~好乖好乖，就算没了妹妹你还有我呢，回家姐姐给你买糖吃。”
听起来怪怪的，但是不管了，即使这份温柔不合时宜也暂且让我先享受一下吧。
*****
回到家中，我一边嚼着薯片一边沉思。
薯片是从袁玲那里得来的。那家伙竟然真的把我当小孩子哄，不过我并没有“不受嗟来之食”这种坏毛病，直接收下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况且番茄味确实很好吃。
撇开这件小事不谈，我脑海里开始重新审视伊小沫这个人。
经过今天发生的事情，我将有关伊小沫的一切再次梳理拼凑一遍，她在我心中的形象渐渐清晰、完整起来。
一开始我以为她是个依靠追求喜爱的东西来逃避现实的人，因为那个现实里有她所无能为力的东西。在自己无法改变什么的情况下，倒不如将心思放在自己喜欢的事物上，只在意那些能让自己开心的东西会轻松得多。
和我将那张照片存放进书柜最里面一样，期望着不去看见就不会想起，借此来逃避痛苦。我认为伊小沫和我类似，所以在她必须面对现实的时候，我以保护者的身份自居，替她应对那些她无法自己处理的问题。
但是今天我却发现，她和我想的似乎不太一样。
因为我很清楚，不论怎么逃避，已经造成伤害的事情是不会消失的。即使我把照片放进书柜最深处让它蒙上厚厚的灰尘，可照片的内容早已清晰地刻印在脑海里，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来，我相信不管过去多久它都不会消失，无论实物蒙上几层灰尘也无法掩盖那女孩离开我们身边的事实。
所以伊小沫和我不同，她会在现实中遇到困难，但却不会受到多大的影响。
在公共场合被别人围堵数落，我觉得但凡是个人都会难过，会生气，想要向别人倾诉。可那些人一离开，她立刻就去思考漫画的创作，好像方才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虽然当中有遥学姐的加入导致事态转变又升级了好几次，但从体育课下课到放学还有几节课的时间，期间我一直观察着她，要是真的有一点点在意的话终究会表现出来。而且我已经是知道她的秘密的人，心中若是有芥蒂，没理由向我隐瞒不倾诉出来。
但无论我什么时候将视线投向她，她都是那个迷迷糊糊，对旁边的事物不太在意的人。
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
她确实不在乎。
那些人的嘲讽和数落对伊小沫来说是转眼就忘的东西，大概一开始她也难过过，但至少在碰见我之前她就已经摒弃了这种感情。然后现在呈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个以自我为中心，全力追求自己喜爱的东西且不受别人影响的伊小沫。
我很好奇，她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
要知道，忽略掉身边大多数人和事，在日常行动上处处受阻，并且因此还要被周围的人排挤。这可不是一件可以轻松一笑而过的小事。
我无法去衡量那种事和自己喜欢的人离开哪一个更严重，但也无法想象自己身处那种环境中该如何去生活。
伊小沫却适应了这种环境，把原本会影响到她的事情化作路边的一粒尘埃。
正因为意识到这一点，所以我对于今天她把我当工具人这件事并不生气。同时也意识到，不是她需要我，而是我需要她。
我希望成为伊小沫那样的人，我希望能够把困扰我的东西都摒弃到一边，只看着我喜欢的那些。
即使在周围人的眼中很奇怪，也许得不到大多数人的理解，可终究能坦诚地去面对自己的内心。
如果我是那样的人，也许会在她离开我之前向她袒露心声，也许我就能鼓起勇气在最后一刻依然站在她面前，在她转身的时候挥手，说“再见”。
痛苦肯定会有的，难过也是不可避免的。但如果我能再勇敢一点，也许就是和现在不同的心境。
但那些都是无意义的假设，是停留在过去的，而现在的我无法去触碰的可能性。不顾一切地努力追求之后，我会是怎样的状态，恐怕是一辈子都无法得知了。
那么从现在开始改变又如何呢？
现如今还刺痛着我的心的，正是那女孩的离去，还有我曾经喜欢过并且现在依然也喜欢着她的事实。
如果我把这个事实换个位置，像伊小沫对待周围人的嘲讽那样去对待它，而转而将注意力转向其他地方，是不是最终也能像伊小沫一样把痛苦忘掉，专心于一件让自己开心的事情之中？
可是我没有更喜欢的东西。
作为一个普通中学生，我的生活其实很匮乏，普通地喜欢着游戏、漫画和小说之类的事物，但没有任何一项是可以让我忘掉所有全身心投入的。
即便现在身着女装就读于女子学校，也是因为没有更好的选择而为之，并不能感到快乐可以忘我地投入进去。
况且，对她的感情，并不是能用爱好这种简单的情感掩盖过去的。
换句话说，如果不是同样重要的，能够对等的感情的话，我也无法坦然把过去放弃。
我把薯片包扔在床上，仰面躺倒下去。天花板和刺眼的灯光进入视线里，我为自己设想的未来，就像那片空无一物的空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