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啊。”
“嗯，你也早。”
周一早上，我和伊小沫在教室里打招呼，这是自周六晚上发过信息之后的第一次交谈。
现在是晨会开始之前，我们来得都比较早。从她的外表来看，没有黑眼圈，表情也并不疲惫，笑起来的时候很可爱地露出牙齿。
“看这样子，稿子有顺利完成吧。”
“嗯，多亏你提供的灵感，3点不到就完成了。不但能提前完成而且休息得很好，好久没那么轻松地度过截稿日了。”
半夜3点也算轻松吗？
现在让我熬夜，就算一直看动漫玩游戏我也撑不过两点。
“那个，虽然我一开始不打算知道的，但还是忍不住好奇心，可以问问是得到了怎样的灵感吗？”
“与你的情况高度符合哦。作为主角的男孩子因为要从敌人那里夺取一个重要的宝物，为了隐瞒自己的身份而假扮成女孩潜入敌人所在的城市，然后在接近的过程中和反派相遇，结果因为自身的美貌而让反派一见钟情的故事。怎么样，很激动人心吧！”
我感觉到自己的汗水顺着脸颊拼命往下流。
“那个反派也是男人吧？”
“嗯，嗯？这么一说难道换成女人比较好？这样一来又可以把百合元素加进去，给反派多一个人物设定，而且后期主角公开身份的时候冲击性更大。反正已经一见倾心了，说不定还能再找个机会让主角把反派也纳入后宫。”
自顾自地说着，她又锁起眉头陷入对剧情的深究中去，而我完全已经跟不上从她嘴里蹦出来的内容。
让她继续思考的话对话就进行不下去了。
“反正你已经把稿子交了吧，再去思考那些事也没用，改不了了不是吗？”
“不，虽然说现在改不了，但以后还是可以加入进去的。故事是会一直发展的，现在没用过的剧情以后也能用。啊，不过就暂时不去思考了吧，才交过稿子，稍微偷点懒也可以的。”
像是察觉到我的窘迫，伊小沫停止了对剧情的思考，我则赶紧打开书包，把一开始就应该给她的东西拿出来。
“这是你的衣服，我洗干净了。”
“谢谢。”
她接过衣服收进抽屉里。
“哪里的话，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知道我是……那个之后还愿意把衣服借给我。”
“啊……这，没事的，我们是朋友嘛，而且也不能让你湿着回家，说到底还是我的错。”
伊小沫稍微撇开视线，想来也是意识到了自己的衣服在男生身上穿过，所以会觉得不好意思，但还是勉强回应着。
现在伊小沫的心里，支撑着她的大概就是“朋友”这两个字，因为碰到了不把她视为麻烦的我，感受到久违的友情，所以对我的包容力才那么强。
只是，久违的朋友却是个伪娘，她的运气也不太好啊。
“对了，那之后你和子云她们怎么说的？”
“坦白了。”
“诶？”
“关于你的事情没说，只是说了我被你揭穿这回事而已。”
伊小沫因为惊慌而瞪大的双眼变回原来大小，松了一口气似地轻轻点头。
“这倒是没什么问题。”
“嗯，想到以后也有四人在一起的时候，直接说出来会让大家相处起来简单一些。不过在坦白两人一起出去玩之后被误会成约会了。”
“毕竟是两个人单独出去呢。”伊小沫苦笑“抱歉，都是因为我，如果不用帮我隐瞒的话就不会被误会。”
“不用在意，既然是对你来说非常重要的事情，那就得尊重你的想法，等你觉得可以说的时候再告诉她们。如果一直不想说的话，我也可以帮你保密下去，毕竟是朋友嘛。不过子云要是来问的话，你就坚持是普通地出去玩就好了。”
“会来问吗？”
“大概不会吧……”
袁玲那边我认为是解决了，但子云就不好说了，她可能还会怀着好奇心去找伊小沫求证，所以还是先打个招呼比较好。
“总之如果她要是来说的话你就搪塞过去好了。”
“好吧。”
上课铃这时候响起，我们坐回自己的座位上。
“约会吗……”
在屁股挨上板凳之前我听见伊小沫喃喃自语，不知是不是错觉，似乎看见她嘴角处有一抹笑容。
*****
早上的课程很快过去，上午的最后一到下课铃一响，我收拾好书包，混入离开教室的学生人群。
伊小沫和往常一样走在我后面，我们俩要还是要去找子云和袁玲，然后四个人一起去吃午饭。
如今伊小沫也成为了知晓我秘密的其中一人，她和那两人不一样，是不久前才结实的朋友，四人相处起来会有什么样的变化？
怀着这样的疑惑，我来到下一层楼。
很不幸，在大多数班级都按时放学的情况下，子云的班级还在上课。
教室门紧闭着，我们俩站在窗户边，透过窗户可以看见里面的情况。老师站在讲台上滔滔不绝，还不停地写着板书。下面的学生都是一副“你怎么还不走啊”的表情，可老师把她们完全忽视掉，自顾自地讲着课。
我让脚跟站回地面，向伊小沫耸耸肩。
学校里就是会发生这种事，可以说没经历过老师拖堂的学生生涯是不完整的吧。
“还等她们吗？”
我向伊小沫征求意见。
“等吧，本来就遇上老师拖堂，还要被我们抛弃的话就太可怜了。”
“说的也是，反正食堂也不用担心食堂会没饭。”
于是我们俩站到围栏前，给过往的学生们留出前进的空间。其他班级的学生有说有笑地从我们身后经过，不多一会，走廊上便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子涵。”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伊小沫先开口道“和我说说你进这所学校的原因吧。”
现在说这个话题吗？
嗯......
也许确实是个好时间。
我是不想冒着被偷听的风险在教室里面说这个话题，而除了课间时间之外，中午又得和子云和袁玲待在一起，在她们两人面前解释也觉得怪怪的，要找两人独处的时间就是现在了吧。
至于该给伊小沫的解释，我想没必要隐瞒什么，得从核心处说才行。
“在来这所学校之前，我们三人曾经有一个共同的朋友。”我娓娓道来“她也算是我们的青梅竹马，因为家住得很近，所以从小就一起玩耍。而且从幼儿园开始，到小学、初中都在一所学校，有时候还会分到一个班，我们四个人组成一个仿佛永远都不会分离的小团体。”
伊小沫静静地听我说，而在我诉说的过程中，那段想要拼命遗忘掉的记忆和埋藏在心底的感情又涌现出来。
“但最终小团体还是解散了，那女孩因为疾病必须离开我们身边，留下来的就只有我们三个人。”
伊小沫的肩膀一阵颤抖，我连忙解释：
“不要误会，不是死了，只是离开这里去更远的地方治疗而已。不过在那之后我们也没有再联系，并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还有治疗的结果怎样，所以我也不敢断言，只是怀着一点希望罢了。”
“她肯定没事的。”
“嗯，我也这么觉得。”即使伊小沫的声音很不自信，我也坦然接受她的这份温柔“不过在那个时候我们三个确实都非常难过，见面时发现少一个人就像心里被挖走一块，很长一段时间里一起玩也感觉不到从前的快乐。通过这件事我们知道了和朋友分别的痛苦，所以暗自决定，以后不管去哪里都一定要三个人在一起，绝对不再分开。”
“所以你来这里其实是为了陪她们两个？”
“可以这么说，至于家长的要求还有老师方面的关系都是推波助澜。其实即使不来一个学校我们三个的家也很近，放学后还是能见得到，周末也能在一起玩。但心里就是有一道坎，觉得不在身边就会不安，如果不是每天都能见到的状态就会害怕。我不知道她们有没有同样的感受，但当我知道子云要报这所学校的时候其实很难受，因为不能再和她在一所学校，心中的失落感不仅仅是‘寂寞’两个字可以形容的。所以后来知道父母托关系打算把我也送进来时，我觉得很惊讶的同时也是松了一口气的，莫名地觉得可以安心下来。我这样的想法果然很奇怪吧。”
我想绝大多数人，听到因为“寂寞”或是“不安”这种理由就要假扮成女生混进女校，肯定会觉得这人有毛病。
恐怕算不上是足以令人信服的解释。
幸好现在子云和袁玲不在身边，这些话当着那两人面我是说不出来的。因为......就算大家心里有着同样的感受，可是在已经很熟的人面前袒露心声还会觉得非常羞耻。
不过对伊小沫却可以。
很奇怪吧，我也这么认为。
面对才认识没多久的人反而不觉得害羞，另外我还有个没来由的自信，觉得伊小沫有可能会接受我的解释。
对于别人来说很不可思议的理由，在她这里也许能行得通。
而后她不负我的期望，理解地点了点头。
“虽然是比较奇怪，但我能理解。因为朋友无论对谁都是很重要的，一旦朋友离开，非得经经历很长时间才能恢复过来，有时候恢复这件事本身就不可能。”
伊小沫露出了，那其中想必包含了我所不知的苦楚。
这就是我认为她能理解我的原因吧，于是我决定再说出另一秘密。
“另外，那个女孩还是我最初喜欢的人。”
“就是说......”
“是初恋。”
伊小沫惊得双手捂住嘴巴，同时还听见她倒吸一口气的声音。
“从幼儿园开始就初恋，开窍得好早啊。”
“不是，不是从那时候开始，再怎么说幼儿园也太早了。是后来，大概六年级还是初一的时候，诶，我也不清楚了！”
“说、说的也是呢。不过不仅仅是朋友，上升到喜欢的人，她的离开受到的打击更大吧。”
“作为一个男生，哭了好久呢。”
“这不是男不男生的事情啦，别说是你，就连我这个听的人都觉得很难过，呜~糟糕，灵感又涌现出来了，听了你的自述总感觉能画出新的剧情。啊啊啊，抱歉，我不是有意的，明明你很难过我却还是只想着剧情的事。”
对于她的这个特点我已经习惯了。
“没关系，毕竟已经很了解你了嘛。”
“可是这样好吗？把你的事情告诉我，而且这其中还不仅仅是你自己，子云和袁玲也包含在内，全都向我说出来没问题吗？”
“对我们而言并不是非得保密的事了，我的情况一点都不普通，所以给你的答案必须得是认真、诚实的才行。我是这么认为的，朋友之间分享一些秘密很正常，而且在深入了解彼此之后还能继续做朋友，这样的友情才更加宝贵。”
这句话饱含了对伊小沫的感谢，不管是不是因为只在意漫画剧情这种理由，没有把我揭发出去并且还接受了我，我心里是十分感激的。
“你这么说太狡猾了，这样一来我不就没办法继续向那两人隐瞒画漫画的事了吗？在知道你们的过去之后，怎么好意思不向她们坦白。”
“这两件事并不对等啊。刚才我说的那些即使告诉别人也不会对我们有什么影响，但是向别坦白在画漫画会让你困扰的吧，所以你不说也没关系。”
“认识你之后我现在觉得，向别人坦白也不是那么恐怖，因为并不是每个人都会把我当成麻烦看待。和你一起相处那么久的那两个人，也许也能接受我。”
伊小沫长舒一口气，从她嘴里一起离开的，大概也有对于过往的怨念。如果我的存在能够让她向理想的自己多迈出一小步的话，我想先前发生的零零总总的闹剧也算是有了回报。至于我之前一直迷茫着想要找到的属于自己的未来，虽然依然没有清晰的目标，但总觉得心里轻松了一些，伊小沫的存在本身，也替我分担了某些重量。
我们两人之间出现一股朦胧又温暖的氛围，在我眼中就像是给伊小沫加了一层滤镜，她的形象变得柔和温润起来。
她的眼神似乎也有一点不对劲。搞不懂为什么会这样，只是有种继续对视下去会进入未知领域的预感。
所以我不再看她，将视线移到围栏外的空地。
“我觉得没问题的，子云和袁玲都是很好的人，她们肯定不会认为你很麻烦，朋友也是能继续做下去的。”
“可是万一……”
“即便她们对你有什么看法，我的态度也不会改变的。总之有我在你身边你就安心地做你自己吧，我一定会……”
话还没说完，我的脸颊便感到一阵柔软又湿润的触感。
仅仅只有一瞬间，很快触碰在脸颊上的东西就离我而去，但是那种感觉却已经深深地刻印在我的脑海中。
从来没有过这种经历，但我却知道那个带着淡淡温度的柔软东西是女孩子的嘴唇，而那个女孩子除了我身边的伊小沫之外也没有别人了。
只是很震惊，非常地震惊，不明白她这么做的目的。当我带着这种震惊看向她要问出心中的疑惑时，却发现她的视线却在拼命躲闪，一转身只留给我一个捉摸不透的背影。
这也许是她表达感谢地一种方式，是情绪到达一定程度之后需要释放出来的一种手段，并没有更深层次的意义吧。
大概……
就在我要这次亲吻当成一个意外略过时，听见了对我的控诉。
“骗子。”
我不想去确认声音的来源，可眼睛已经在大脑思考之前先做出了行动。
袁玲站在打开的教室门边，脸上的表情不断地重复着刚才那句话。
你欺骗了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