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下旬,天空阴雨连绵。明明不是梅雨时节,但天空中却总是被阴郁的乌云掩盖,没下过瓢泼大雨,只是连绵不断的小雨和中雨使人不胜其烦。
我依然坐在离窗户隔着一排的座位上,伊小沫坐在窗户边,窗户半开着,我能闻到淡淡的雨水气息,混杂着泥土味从窗外飘进来。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下午放学,我和伊小沫还有袁玲站在教学楼大门口抬头看,从天上落下的雨点连成一串,没有给人留出半点空隙。
而面前的水泥地则积了好几片水洼,水滴掉在上面激起阵阵涟漪。
“我没带伞。”
袁玲直截了当地说。
“那个......我也是,昨天摆在阳台上打算晾干,结果今早忘记拿了。”
随后是伊小沫战战兢兢地抬起手。
如果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雨也一直在下的话伊小沫可能就不会忘,我倒是能理解她问题不摆在面前就不会注意到的性格。
而这几天连续不断的下雨给我养成了出门前先确认有没有带伞的习惯,所以我和子云都是安全的。只是子云要去美术社,会比我们晚一点回家,不知道雨会下到什么时候,总不能让她把伞借出来。
这么说这里的伞就只有我书包里那一把了。
而我是个男生,这种情况该做什么我一点都不含糊。
“你们俩一起用吧。”
我把伞从书包里拿出来,递给她们俩。
“可是你怎么办?”
伊小沫很不安地问。
“雨也不大,偶尔淋一下也无所谓。”
“那怎么行,会感冒的。”
“就这样吧。”
袁玲无视了伊小沫的反对把伞从我手里拿走,然后打开伞先一步跨进雨中,回头看伊小沫。
“再不来我就先走了哦。”
伊小沫看看她再看看我,一副很为难的样子,我苦笑道。
“去吧。”
她犹豫了一会,说了声“谢谢”然后跑进伞下面,我则径自走进雨中,感受着雨点敲打在头顶上,和她们两人并排前行。
我的伞是单人伞,本身就比较小,两个人一起打的话肩膀得靠在一起才行,所以这个时候让她们俩打一把伞可以说刚好合适。
不过从我们身边匆匆走过的也有三个人、甚至是四个人在挤一把伞的情况。当然这么多人分享一把伞难免会有人被雨水打湿,只有在最中间拿着伞的那个人最安全,只是从她们嘻嘻哈哈的笑声和大叫声中听来似乎并不在意。
在一个小的空间里紧靠在一起共同应对恼人的雨天,这恰好是朋友之间羁绊的证明,伊小沫也希望那样吧。
倒是我们这种两个人打一把伞,然后另一个人走在雨中更加奇怪,引来了不少人的侧目。
伊小沫也担心地看着我,我回应给她一个安抚的微笑。
至于袁玲则是一直看着前方,安心地打着我给她的伞。
“把我送到车站就行了,然后我自己坐公交车回家。”
“可以吗?你家附近有公交车站牌吗?”
“有的,小区门口就有一个,连两分钟都不到,一下车我就可以回家了。”
“哦,那好。”
伊小沫很努力地劝说,算是给我争取到了能早点打伞的机会,同时还冲我使了眼色,手握成拳头做了个加油的动作。
不知道是在给什么加油啊。
或者说,现在就算给我加油我也没法去努力。
我们默默走到车站,目送伊小沫上车,然后我和袁玲步行回家。
一路上两人无话。我们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沉默了,袁玲表现得像个机器人一样只顾着往前走,而我默默观察了她一阵,也决定闭着嘴。
我不可能用已经被淋湿的肩膀和她靠在一起,于是便保持一小段距离,另一边肩膀露在伞外面,一直接受着雨水的洗礼。
回到家之后我赶紧烧水洗个了热水澡,那天晚上我匆匆吃完晚饭便躺到床上去用被子将自己裹起来,可还是感到阵阵凉意侵蚀进身体深处。
于是在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不出所料,我的体温超过39度。
只能休息一天了啊。
这么想着,我请妈妈帮我向学校请假,吃过早餐之后又躺回床上去。
睡觉是睡不着的,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墙上的时钟指针也在响,如此细微的声音在只有我一个人的房间里竟然非常清晰。
我望着惨白的天花板,视线逐渐模糊,脑袋也陷入一团混沌中,我就这样进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
不知过去多久,一阵急促的铃声让我清醒过来。我打了个哈欠,拿起手机,看见未知来电的提醒。
犹豫了一会,我还是按下接听键。
“喂?”
“子涵同学!”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的声音震得我耳朵疼,我把电话稍微拿远一点。
“谁啊?”
这么咋咋呼呼的。
“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吗?果然是太久没有互动就会把人家忘掉的吗?”
“这声音是......小春老师?”
“太好了,还记得啊。”
记是肯定记得,毕竟是班主任,只是她的存在还是一样令人惊讶。
“你用陌生的号码,一开口就那么大声,任谁都会愣住的吧。”
“因为人家很担心嘛,突然就感冒不来学校了,见不到面只能干着急,在听到你的声音的那一刻起就下意识地把担忧化作呐喊啦。”
我真的没法从这种担忧里感到一点点安慰。
“那这号码是?”
“从子云那里要来的。”
子云,你又坑我!
“好吧,反正我现在没什么大问题,只是需要休息一下,不用担心,如果没什么重要的事那我就先挂了。”
“那可不行!作为班主任关心学生的身体健康也是职责之一。正好我下午没课,我马上赶过去,需要什么尽管说,带药?带吃的?还是带套?不管什么要求都可以向我提出来,我一定会细心照料直到你的病好起来!”
我就不细问最后那个是什么套了。
总之这家伙可不是伊小沫那种坚持劝说就能说动的人,让她来家里那还得了!
焦急之时我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
“你知道我家在哪吗?”
“额,我这就去找子云问!”
我立刻挂断电话,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中午放学了。没有时间拖延下去,当即拨通子云的号码,两次响铃之后电话被接通。
“喂。”
“子云!”
“哇!”这次换我把她吓一跳“这么大声,你病好了?”
“没有,但是听我说,小春老师找你问我们家在哪的时候千万不能告诉她!”
“啊?为什么她来问我?”
“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反正绝对不能告诉她,千万不能说,明白了吗!”
“哦,好吧。那你现在起床了?”
“嗯,正打算要起。”
“桌子上有吃的,自己热一下。”
“好,不过,你要记得,千万不能说啊。”
“知道啦,知道啦。”
子云勉强答应下来,但愿她能守住约定。
我挂断电话,翻开通话记录,把那个未知号码加入黑名单。
*****
我按照子云说的热了午饭自己吃,因为没什么胃口所以吃得很少,也吃得很快。饭后量了下体温,这次是整整的39度。
降了一些,但终究没什么用。
但我不想再窝在床上,于是吃过退烧药之后披了一件外套坐在我房间的椅子上。窗外雨稍微小了一些,但还是能清楚看见从天上落下来的水滴。我把半开的窗户关上,免得又吹风着凉。
我这算是自作自受吗?
望着被防盗窗割裂的天空我这么想道。
感冒的原因是回家路上被雨淋湿,如果我当时厚脸皮一点躲进伞下面的话也许就不是现在这副样子,但是我总觉得这同时也是上天给我的惩罚。
虽然我并不觉得自己有做过什么需要被惩罚的事情。
周围所发生的都是我无法控制的事,即使我努力想要往好的方向去发展,终究也只是被环境所左右而已。就像此刻从天上掉下来的雨滴,只是遵循着自然规律在行动。
但是谁又能说雨滴没有它自己的意识呢?
谁又能断定雨滴的愿望就是从天上掉下来,而不是一直悬浮在能俯视大地的位置呢?
它不也是无能为力吗?
不行,去思考这些问题我的脑袋又开始疼,眼睛也一阵阵地发酸,眼球仿佛快要炸裂开来。
还是放空思想吧。
我拿起书桌上没看完的小说,眼睛跟随着白色书页上的黑体字移动,但大部分的含义我都没能理解。
然后我又睡着了,没有做梦,只是看见一片黑色和紫色交汇在一起的混沌,有点像是世界末日。
叮叮叮叮~
手机铃声把我吵醒,和之前那次不同,这次来的是短信。
我从裤兜里把手机掏出来,是伊小沫发来的。
“现在怎么样,觉得好点了吗?(´・ᴗ・`)”
一如既往的颜文字,在我混沌的大脑里注入一股清流。
“大概好点了吧,至少温度降下来了。”
其实我自己也不确定,头还是一样疼,只是没有比之前更疼,有时候能保持原样就是好消息。
“抱歉,都是因为我,如果我带伞的话你就不用淋雨了。╥﹏╥”
“要怪就怪老天爷吧,他不下雨我们连伞都不用带。(`皿´)”
我努力用轻松的语气回复,脑海中想象着伊小沫被逗笑的模样。
“一定要好好休息,尽快好起来(≧ω≦)/。袁玲说她放学以后会去你家看你,有什么需要帮忙带的东西可以跟她说。”
她要来?
有人来探病是好事啦,可我不知道该不该高兴,也不知道现在她是一副怎样的表情。
“嗯,明天就会好的。”
草草回复过去,我看了下时间,现在是下午最后一节课之前的休息时间,马上就要上课了,和伊小沫的聊天到此便结束。
袁玲如果要来的话大概会在一个小时之后到,但是既然要来为什么不自己跟我说,而是让伊小沫转达?
想吃的东西倒是有一些,比如回家路上的蛋糕店里的布丁,平时不怎么想得起来的东西,在生病的时候就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脑海中。
还是算了。
我犹豫了一会,决定放下手机,面对已经停雨却依然阴霾的天空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