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过去，大家的训练告一段落。我们下午只有三节课，三节课结束之后再训练一小时，又是运动类社团，大家的肚子早就饿了，差不多该到吃饭时间。
只见江楠老师把几个社员集合到一起，对今天的训练内容进行总结，然后拍拍手说了几句鼓励的话，大伙便解散。
往常到这一步大家就各做各的去了，不过今天有我和袁玲在参观，社团活动一结束小阳第一个跑到我们这里来，其他社员包括老师都跟在后面。
我们俩从台阶上站起来，刚才还在感叹社团人数少，现在我觉得......她们人真多。
“怎么样，怎么样，看了我们的训练之后是不是产生了想和我们一起训练的想法？”
小阳一上来就开门见山地问。经历过一小时的训练，她脸上挂着晶莹的汗珠，短发一缕缕地贴在脸颊上，浑身散发着青春的味道。
然而我能给她的回答只有：
“好像没什么吸引我的地方。”
“那是因为运动是必须靠身体去体会的东西，光看是没用的，加入我们和我们一起挥洒汗水你就能感觉到其中的奥妙了！”
她好像总是能找到话说，再抵抗只会又被带跑偏吧，我赶紧转移话题。
“不过看到现在我有一个疑问。”
“哦，能产生疑问也就说明有了兴趣对吧，快问快问，是什么？”
“田径社的其他成员哪去了？”
“额.....”
没想到面对这个问题小阳居然退缩了，她的笑容僵在脸上，然后退到社长安凉身边。
“这个问题还是让社长给您解答吧。”
“谁说都行了。”
我倒是无所谓，小阳退回去之后，社长安凉放下擦汗的毛巾，也是一脸为难地走到我面前。
难道我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吗......
正在我踌躇不安的时候，安凉社长小声地说：
“其实我们的社团就只剩下现在这些人。”
“啊？”
出乎意料之外的回答，我又看了一遍在场的社员，每个人都在用很苦恼的沉默支持着安凉社长的话。
“人数太少了吧，这样可以成立社团的吗？”
在我记忆中是至少需要五个还是几个人来着......
“原本人数要多一些的，但是大多部分都是三年级的学生，之前有一些因为学业繁忙而退社了，现在还留下来的三年级学生只有夏恬学姐一个人。”她看了一眼个子最高的那名女生，很惋惜地继续说“然后青青和我同样是二年级，最后就是一年级的小阳了。而夏恬学姐在这学期结束之后也不能再参加社团活动。”
“然后就没别人了吗？”
“嗯。”
人数果然太少，不正常。
“为什么会这样？”
“果然因为是女校的原因吧。”
“怎么说？”
“因为作为女生，喜欢运动的人本来就比较少，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以美术社为头的文艺类社团本就占着很大优势。从前还有有一些人尝试加入进来，但最近几年除了文艺社之外，像推理社这种活动比较有趣的社团也壮大起来，而且又出现很多以游戏为活动内容的社团，大家渐渐都不喜欢艰苦的身体训练了。虽然招生的时候有努力过，但也只是招到了小阳一个新人而已。”
社团招生啊，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来着。好像是在入学式的当天下午，经过操场的时候看见摆放成排的帐篷和聚集在一起的人群。
不过当时子云已经确定要进美术社，而我是绝对不想进社团的，袁玲也没有进社团的意思，所以只是路过，谁都没去在意。
如今听安凉社长一说确实觉得是很艰难，在全是女生的学校运动类社团很难招人，如果是男校的话就不会有这种烦恼，大家会很开心地打成一片。
所以小阳才这么积极地想要招人，她才费尽心思地把我拉到这里来，现在也不是不能理解了。
“所以拜托你救救我们吧，如果不加入的话我们社团就要被废掉了。”
小阳又跳上来，说出让我心里不能平静的话。
“为什么会被废除？”
“因为社团人数不够啊，每年招生之后都会进行审查，下一次审查就是下个月中旬，如果还不能招到人的话我们社团就完了，就没法去参加大赛了！”
大赛？
啊，对哦。子云是因为知道遥学姐在全国大赛上拿了奖才会来这里的，田径社也是有大赛要参加的，如果被废除的话就和大赛无缘了。
“对三年级的夏恬学姐来说这是最后一次机会，请帮助她完成这个梦想。”
又打出这张牌吗？
我和夏恬对视一眼，对方很淡然地看着我，并没有像小阳那样摆出恳求的模样。不过嘴唇却有些紧绷，大概内心并不如外表那么平静。
至于其他人的表情就明显得多了，包括老师在内都怀着强烈的期待凝视着我，仿佛我的决定确实能改变她们的命运似的。
那么多双期待的眼睛，其中包含了小阳为了拉我入社做的各种努力，人数不足便会被废社的危机，还有高三学姐的最后一场大赛。
诸多的矛盾混杂在一起，只要我点头就能把它们消除，就能给这些迫切寻找出路的人一线希望。
这种情况下回绝的话简直太不近人情了。
但是。
这并不是我的责任啊。
如果我是个普通的女生，也许会因为不好意思拒绝而答应，最多在训练的时候偷一下懒。但我并不是，我也必须考虑自己的情况，没有理由因为别人有困难就不顾一切去帮忙。
肯定会被这些人讨厌。
但我已经做好了觉悟。
“抱歉，我还是不能参加。”
听到我的回答，大家都失望地垂下肩膀，只有小阳大声呼喊。
“不要那么绝情嘛！”
“只能这样绝情了。”我出言制止她继续说下去“我已经理解了你们社团正面临的困难，但是那困难并不是我造成的，所以我也没有理由一定要帮你们去解决。这么说确实让人很难过，但我作为一个自由的人应该也有自己的决定权，所以对不起。”
我诚恳地道歉，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去。小阳就好似被泼了一盆冷水，脸上显露出来的激情一瞬间被浇灭。
“不行。”可她还是倔强地咬着牙不肯松口“我们的社团不能被废除。”
我从她那里感觉到了比其他人更加强烈的愿望。
“一定是我们做的还不够！”她依然目不转睛地瞪着我，双手抓在我手腕上，这一次展现出来的感情更加接近于疯狂“告诉我怎么做你才愿意加入？”
“我已经拒绝了，放开我！”
我努力扭动双手想把手抽回来，但她却越攥越紧，让我再一次体会到，这小小的身体里蕴含的不可思议的力量。
“告诉我！不管你要提什么要求都行，无论你想要我去做什么，我全都会满足你的！”
“小阳！”
这次出声的是江楠老师，她一直默默在旁边听我们的谈话，现在终于安耐不住走到我们身边，把手按在小阳的手上。
“放开子涵同学。”
“可是，老师！”
“子涵同学说的没错，我们不能再逼迫她了。她有权力决定自己的去留，我们会找到其他办法的。”
江楠老师硬是把小阳的手从我手腕上扯下去，然后把她拽到自己身后。
“今天的参观到此结束吧。”江楠老师对我说，脸上是成年人的从容“很感谢你遵守约定。”
“嗯，今天真是麻烦你跑一趟了。”
社长安凉也向我微笑，她们最后显露出来的善意给了我一记重击。
“哪里的话，我才是，让你们失望了。那就......再见！”
我勉强勾起嘴角回应，然后在她们继续要说些什么之前转身快速离开。
我好像很适合做逃跑者的角色。
*****
上高中之后我还是第一次拖延到这个时间才回家，夕阳已经比我往常到家的时间还要暗，九月的月末，夏季已经走远，天黑的速度也快了。
这个时间是正常的社团活动结束时间，但子云没有和我们在一起，和美术社的社员们渐渐熟悉之后她选择和她们一起吃完晚饭再回家。
其实刚才我也有考虑过要不要留在这里吃完饭，为了给社团活动的学生们提供方便，食堂会一直开到很晚，所以不用担心和别人抢饭吃。
但思考之后，我还是决定饿着肚子走上回家的路。
因为我很胆小。
在狠心拒绝别人之后不想留在她们会在的地方，一想到有可能在食堂里碰见田径社的人我的胃就一阵绞痛，不知道究竟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她们。
虽然我认为我没错，确实站在一个独立人格的立场上没必要去承担和自己无关的责任，但是毅然决然地从需要帮助的人身边走开，我相信无论是谁心里都承受着不安和自我谴责。
而我对那种情绪的抵抗力应该是属于很低的那一类。
“唉......”
我重重叹息，听到身边袁玲挖苦的话。
“那么遗憾的话去加入不就好了吗？”
“别挖苦我了，你明明知道我不可能去参加。”
“我是知道。”袁玲一把搂住我的肩膀，我们俩的身高差不多高，这个动作对她来说很轻松“而且我也不希望你加入都是怪人的社团，所以你不加入其实我挺开心的。呐，罪恶感不是你一个人的，对吧。”
我轻声笑了笑。
不管袁玲怎么爱捉弄人，和我之间又有怎么深的矛盾，她都总是能猜得到我在想什么，在为什么而烦恼，并且会一针见血地将其指出来。
她又搂得更近一点，考虑到之前发生的种种，我觉得我不该和她有更多身体接触。但是现在的我离不开。
我们就是这样的关系，每时每刻都彼此扶持着前进，在难受的时候会互相舔舐伤口。
“打起精神来吧，既然是你无能为力的事就别再多想了，不如多考虑一下怎么和我拉近关系。”
“已经近得不能再近了。”
“哈哈，还记得欠我一顿饭吗？”
“啊？”
对了，手链，那时她说心怀感激的话下次就请她吃饭。我原本没回应来着，但在她那里好像已经确定了。
没有我拒绝的机会。
“似乎是有这么回事。”
“这个周末解决掉。”
“那反正是我出钱，带上子云和伊小......”
“哼？”
“不带。”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