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说过这么一个都市奇谭吗?
关于某个下雨的清晨,在地铁五号线天朝坷垃技术大学站的站台口徘徊的,某个无头少年的故事。
那是在某年的九月二十二日,一个灰蒙蒙的阴雨天。
因为昨夜失眠一整晚的缘故,求导君比平时起得早。他住在地铁五号线天朝坷垃技术大学站边的公寓楼里,搭乘地铁去就读的**高中很是方便。现在这个时间,正好可以搭乘六点一刻出发的始发车。
进地铁口时雨下得很大。就算撑伞,求导君下半边的衣裤与鞋还是全部湿透了。
空荡荡的地铁站里,求导君从自动贩售机买了车票,搭乘扶梯去往露天站台。他正准备撑开伞迎接屋顶间断处落下的雨水,却被斜照而来的阳光刺得睁不开眼睛。
这么突然就放晴了吗?求导君纳闷地想。
阳光从扶梯的顶端照射进来,树木和广告牌的影子在淡黄色的晨辉里彼此交错着。在树影的中间隐约有一个人影,小小的,瘦瘦的,被及膝的长卫衣包裹,脚上穿着与体型不符的厚重马丁靴,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
人影没有头,取代头出现在颈部以上的是一束石蒜花。
说起来九月中旬正是石蒜开花的季节。天朝坷垃技术大学的第一教学楼下就开有很多石蒜花。花籽被风带得到处都是,近几年连附近小区和公园也能看到零星几株石蒜。
求导君揉了揉眼睛,那脖子上开着石蒜花的无头人影并非是错觉。
若是平时,求导君一定会被这宛若从恐怖电影里裁剪出的画面吓得两腿发软,可是不知为何,此时的求导君一点也不害怕,反倒是好奇地想一探究竟。直觉告诉他,无头的少年/少女并无恶意。
电梯到了终点。
站台口两侧的树叶绿得发亮,水泥地板和铁轨上没有一滴雨渍,铁轨下碎石子间窜出的狗尾草在阳炎里来回飘动,仿佛之前的瓢泼大雨从未下过。站台上和地铁站里一样冷清,求导君与不知何时怯怯地躲在广告牌后面的无头少年是唯二的两名候车人。
“请问……”
像是女孩,又像是没变声的男孩的声音从求导君身后传来。求导君正要回头,被那声音拦住了:
“请不要看我!因为、因为我还没有找到可以安在脖子上的头。你要是回头看我的话,我会、会吓到你的!”
那孩子用手指搅动衣角,声音一顿一顿,就像随时要哭出来一样,音色空灵得如同玻璃瓶碰撞发出的叮咚声。求导君想起最近流行起来的一个学说:没有头部的歌手发出的声音会更通透——大概说的就是这样的吧。
“没关系,我不会被吓到。”
求导君说,毕竟谁会被这么害羞又有礼貌的“怪异”吓到。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请问到德井店是乘坐这般列车吗?”
“不是哦,德井店方向的列车是在对面呢。得先乘手扶梯下去,然后跟着指示牌到对面的上行口。”
“啊,谢谢你,帮大忙了呢!”
无头少年弯腰鞠了个躬,因为用力过猛,“头”顶的花瓣掉了几片。明明只是指路这种小事而已,那孩子过于认真的样子把求导君逗得哭笑不得。
“不客气,也并没有帮什么大忙啦。”
“不!真的很感激你!大家都因为我没有头,刚被我搭话就吓得跑掉了。我从没来过这里,不认识路,也找不到可以问路的人,在这附近兜了很多圈。你是第一个与我说话的人,所以……所以,谢谢你!”
说着,少年又连鞠了三个躬。
那孩子的举止完全就是个胆小的中学生。在陌生的城市迷了路,又没人肯帮他/她,怪可怜的。如果放着不管,就算碰巧乘上了方向正确的列车,下车也不一定能找到目的地,更找不到其他人求助,说不定还会惨遭不测,比如说被扫垃圾的大爷当成坏掉的人体模特拉走,或者被科学怪人绑架去做人体试验什么的……
求导君不敢继续想象下去。
“等等!”求导君叫住了正准备转身离开的那孩子,“你有带携带电话吗?”
“嗯……?嗯。”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来交换号码吧。今后遇到麻烦,还可以找我帮忙。我从小在这里长大,对这座城市可是很熟悉的。”
无头少年同意了。
求导君把他/她的号码存进联系人,得知他/她的名字叫“Kurano”——这是名字的音节,不知道汉字怎么写。
虽然还有很多问题,比如你为什么没有头,你的家人呢,你从什么地方来……可是毕竟求导君与Kurano只有问路的交情,过多地提问不大礼貌,所以就想着今后能通过短信聊成朋友再问也不迟,压抑住了自己的好奇心。
墙上的钟显示六点十分,距离始发发车只有五分钟。楼梯口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可还是不见其他乘客的身影。
三声鸣笛,车门开了。
“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Kurano说。
“再见。”求导君说。
Kurano的脚步声朝后渐渐远去,突然,他/她停下来,对求导君说道:
“****年六月三十日八点三十,不要搭乘从五号线换乘站出发的环状线。”
——****年,指向求导君所生活的世界的三年以后。
这句十分突兀的话语成了此番奇遇的结尾。
求导君想回头看一眼Kurano究竟是什么样子,可是迟了,Kurano头顶的石蒜花被扶梯的垂直视角吞没,他/她的影子就像从未出现在这世上一样,一溜烟地不见了。
又一声鸣笛,求导君向着即将关上的车门跑去,车厢里不知什么时候已乘上好些人,求导君竟完全不曾察觉到他们绕过自己、从站台登上列车的过程。他来不及撑伞,雨水打湿了肩膀,鞋底溅起的泥水把还未干透的裤管弄得脏兮兮。
车门关上了,外面的站台笼罩在滂沱大雨中,天灰蒙蒙。
至于后来,求导君再没有收到来自备注为“Kurano”的号码的任何短信,也没有听说过任何有关“地铁五号线的无头少年”的传闻。他拨打过那个电话,结果是空号。
“无论如何,但愿Kurano已经捡到了能够安在脖子上的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