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厂里,豪达正在忙碌的操作巨大的机器,老旧的机器不时发出巨大的轰鸣声,仿佛在时刻告诉人们它已经不行了,该退休了,紧接着,机器突然抽风,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豪达赶紧跑着过来进行急救。
前面的班长催促了起来,见半天没得到响应,便拿着一张表格慢慢走向前方的豪达,眼睛斜着,嘴上的山羊胡微微翘起,拿着一块五的圆珠笔在豪达的名字旁边打了个XX,后面备注着:“此员工干活懒惰,扣除两天工资!”嘴边的笑容越来越大,拉扯着他的耳根,眼里只剩下金钱的模样。
然后收起表格,大摇大摆的走出沉闷的操作室,可怜的豪达还在卖力的维修着短路线路,巨大的轰鸣声使他没有注意到周围,当他终于修好,准备继续操作时,工厂准时的在15点停止运作。
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呼吸着闷热的空气,喝着掺有微量毒素的“自来水”,拿着餐盒慢慢的走出小房间。
工房的每个角落都装有巨大喇叭,平时有什么事情都会由喇叭广播出来,包括批评,奖励。
慢慢的,走在员工餐厅的“人”越来越多,他们面无表情,没有微笑,没有愤怒,没有痛苦,没有悲伤,没有兴奋,没有绝望,没有不舍,没有感情。
工人们整齐的拿着厂里配发的餐盒,整齐的排着队,整齐的点着菜,付着钱,整个饭堂没有一丝杂音,只有收费声和饭菜落在碗里的声音。
豪达因为排在最末端,所以轮到他的时候只有些残羹剩水,打菜大妈看都没看豪达,在他把餐盒放在窗口后直接把托盘里剩余的东西全倒在他的碗里。
豪达想说些什么,可是看到大妈睁大到极点的眼睛,厚大的嘴唇也掩盖不住突出的獠牙时,他认怂了,付了钱,拿着自己的食物走开了,后面还有几个工人因为来的晚,所以排在豪达的后面,当他们走到打菜窗口,里面什么也没有时,转身就走,没有愤怒,没有生气,仿佛一切都那么随意,毫无关系。
独自端着餐盘走到最角落的位置,低着头慢慢的吃着所谓的“饭”。
旁边偶尔也有人和他坐在一起,可他们的碗里都空空如也,他们却不停的挥舞手中的塑料筷,不停的往嘴里夹,胡吃海喝,即使什么也没有。
五分钟后,巨大的喇叭又响了起来,工人们整齐的放下碗筷,包括豪达,整齐的排着队,慢慢往加工厂走去。那些没吃完的东西就那么摆放在桌子上,苍蝇蚊子在上面跳着舞,转着圈,一点点的蚕食着“食物”里头的营养物质。
在他们走后不久,从打菜窗口下的小门里,一些老头拖着巨大的垃圾桶慢慢的走着,在不知道有多宽的员工餐厅里,把员工们吃剩下的食物倒进身后的大桶里,接着重复着动作,直到将所有东西收好,老头们便拖着大桶费力的往回走着,脚趾头在光滑的地板上刻着一道道抓痕,鲜血从脚趾甲缝里流出,染出一副“美丽的”画。
五分钟过后,垃圾桶由大妈们举着,倒回后厨那巨大的铁锅里头,一个戴着猪头面具的厨师拿着巨大的铁勺不停的搅拌着,左手不停的加着添加剂,盖上锅盖,蠕虫一样的东西在里头穿梭,看起来别有一番滋味。
厨师身上蠕虫不停的钻出来,厨师把掉下来的蠕虫塞进嘴里咀嚼,被嚼成两半的蠕虫汁液陆陆续续的掉在桶里,没人看到,没人发觉。
在工厂外面的高楼上,一只巨大的秒表在不停的拨弄着自己的指针,周围的事物也在不停的发生变化,路过的行人慢悠悠的行走着,跨进秒表所在的大楼旁便飞快老去,一会又变回年轻的模样,和原来的模样没有任何变化。
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低着头听着音乐慢悠悠的走着,后面陆陆续续的人经过大楼,发生着同样的经历,却面无表情。
在工厂东边一条街道旁,一辆辆大卡车呼啸而过,上面装着满满的水,水因为晃荡不停的撒出车外,可马上就有个人拿着碗接住飞在空中的水,把他们重新倒进车厢,随后掏出一条由钱编制的鞭子不停的鞭打着车厢,车发出惨叫,用足了力气奔跑,稍稍慢了几步那个人便用力的挥舞着鞭子,眼里没有同情,没有怜悯,没有希望。
一只巨大的手把太阳抓住往下拉,换上了月亮,所有人开始整齐的放好东西并下了班,他们每个人的柜子里放着好几副面具,因微小的格子挡住而看不清全样,他们熟练的摘下,放正,仔细的擦拭着上面的灰尘,汗水,泪水。
每个人机械般走在破烂的街道上没有任何表情,若仔细的看,会发现他们身上各个关节都有一根线连着,细线一直延伸到无边无际的天上,交织为一张巨大的网,难以挣脱。
豪达拖着破旧的身躯下了班,他的胸膛位置那少了一样东西,一丝丝细微的裂缝在他的脸上散布着,他的眼里总算是有许些星辰般的光芒,虽很微弱。
他站在一块破木板做的门全,停住了身体,从包里拿出一块抹布不停的擦拭着全身,很快,那些裂缝,灰尘,破旧模样不见了。
接着他又掏出一张带着笑脸的面具戴在脸上,整了整衣裳,敲了敲门,喊着:“妈,我回来了!开下门。”
声音带着微笑,穿过门的裂缝,传到了老妇的耳朵里,老妇慢慢转过头,眼里的星光正在一点一点流逝,她迈着僵硬的步伐慢慢的走近门口,伸出手刚想打开门,手指头咔嚓一声掉在地上,老妇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依然重复着动作。
门外的豪达掏出钥匙,打开门,慢慢的走向老妇,轻轻的抱着她,就那样过了几分钟,老妇慢慢的转身走向厨房,为他的儿子做起了“晚饭”。
豪达擦拭着眼角,几滴泪水掉落在地上,化作甘露,将地上的小花滋润,预约散发着一股清香的味道。
他快速的收拾着房间,关好门,锁好窗,把屋里的垃圾倒了,地扫的一尘不染。
小花猫趴在阳台上懒懒的看着他,月亮注视着他,老鼠站在橱窗上。
豪达把这副画取下来慢慢的擦拭,让上面尽可能干净些。
就这样忙活了几个小时,豪达坐在阳台的窗户上,抽着烟嘴,烟烧到一半却又恢复了原状,旁边放着一瓶啤酒,已见底,里面塞着好几个烟头,乌鸦围绕着他,宁静围绕着他,孤独与空虚穿梭在他的体内,他浑然不知,将啤酒瓶丢进背后那片虚无,一步一步慢慢的往下走,躺在那小床上,蜷缩着身躯,安然入睡。
明天,还得继续。
清晨,阳光在慢慢照亮大地,不一会,太阳光暖暖的,让人忍不住起来晒太阳,动物们早早的起来床,享受着早起的虫子。
唯独有一间房子,阳光无法照射进去,仿佛有一坨黑色的云严严实实挡着,四周死气沉沉,却有一朵白花悄悄的开着,红色的叶子衬托出不一样的美。
豪达早早的起来了,拿着花洒细心的给小花浇水,施肥,之前在花旁边围着的小栅栏也有些破破烂烂的了,只不过太忙了所以没时间维修,索性一直不管,只要花没事就行,豪达擦了擦汗,抬头看着天空,天空上仿佛有一张脸在鄙夷的看着他。
他没有做些什么,就在那给花浇水。
紧接着,秋风缓缓的吹来,让人心情舒畅,偶尔传来知了的叫声,让许多鸟紧紧的看着那么并不高的树。
豪达微微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手中的花洒也洒不出半滴水了,花欢快的挥舞着嫩绿色的枝叶,这些水分让它能尽快的长大,微风吹来,它摇的更欢了。
另外一边,豪达放下花洒,拿起地里的锄头,快步走到田坎上,挥舞着锄头开阔着田地,由于没有接水管,他便用大盆一盆一盆的接水往地里倒,汗水像雨一样的流下来,而天空这时候也开始下起了雨。
大雨倾盆而下,闪电和狂风不停的吹着,让人分不清雨和汗了。
打雷声,刮风声,雨水打在破烂的屋顶声,田坎里青蛙的呱呱声,和雨里哭泣的声音,演奏出一首华丽的乐曲,乌云是观众,风是观众。
到了中午,雨总算是停了下来,豪达摸着湿漉漉的头发,思考着中午吃些什么。
他打开米缸,里面只有浅浅的一层米了。
简单的吃完饭,困意慢慢来临,刚想睡一会,村长带着书记慢慢走到他的门前,扯着嗓子叫他的名字。
原来是该交房租了,豪达跑到厨房用凉水洗了把脸,又从墙上的裂缝里摸出几十块钱,连忙跑出门外,一脸笑嘻嘻的把钱递给书记。
书记眯着眼睛,接过那脏兮兮的钱,嫌弃的拿出纸巾擦了擦手,然后拿出一本大的记事本在上面记着什么。
村长抽着雪茄慢慢的往其他人的房子走去,书记连忙陪着笑,跟着一起。
豪达就那样站在门外看着,脸上的笑脸依然在,只是眼神没有任何色彩。
慢慢的关上门,躺在冷炕上,对着天花板发呆。
“下个月的房租,得想办法了……”然后熟睡下去。
半夜,豪达起来,把院子后面仅有的一只下蛋老母鸡装在背篓里,准备拉去集市里卖了。
路很远,赶到集市差不多已经是早上10点多,豪达没钱打车,只能徒步。
在路上,他看到一只小鸟被捕鸟网抓住,便放下背篓去解救小鸟,看着小鸟在他手上蹦蹦跳跳的样子,他觉得很满足。
随后小鸟飞了出去,豪达也慢慢转身,可是他呆住了。
他背篓里的鸡没了,唯一一只下蛋鸡没了。
大半夜,豪达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
脚上的鞋因为穿了太久,鞋底给磨没了,豪达就那样光着脚走回来,脚趾头全烂了,血顺着流。
他把头埋在漆黑的枕头里,眼泪卡在他的眼皮上掉不下来,他用力的转了个身,床立即发出剧烈的抖动声,仿佛听见好几根木头断裂的声音。
睡吧,就这样睡下去。
五点多的时候,老鼠路过豪达家门口,长长的鼻子灵活的在空气中挥舞,没有闻到一丝食物的香味,便快步的跑开了。
第二天,天下起了大雪,来的那么突然,那么急促,不留给人一丝反应的机会,田里的庄稼被厚厚的雪掩盖起来,很快被冻死,刚刚发芽的农作物怎么可能承受如此压力。
田坎上躺着一群群的动物尸体,栩栩如生,保留着生前的动作,远看好似一块块冰雕,在微弱的阳光下闪烁着光芒。
豪达打开门,看着天空中飞舞的雪花,其中一片雪花掉落在他的眼睛里,慢慢被眼睛的温度融化,化作一滴小水滴滑出眼眶。
他低下头,寻思着什么,在宽大的上衣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两三块钱来。
宽宽的额头慢慢挤出几道皱纹,用手摸了摸胡子,苦笑着摇摇头,就那么坐在门槛上,看着渐渐越下越大的雪发着呆。
就那样,到了夜晚,其他地方渐渐亮起来灯火,唯独豪达家里漆黑一片。
过了一会,慢慢亮起了火光,木头慢慢燃烧着,茅草噼里啪啦的响着,瓶瓶罐罐破碎着。
火光越来越大,很快豪达的房子就彻底燃烧了起来,大火使劲的燃烧着。
火堆的不远处,有着一个雪人,就那样站立在那,旁边丢弃着一把已经熄灭了的火把。
雪依然还在下,火依然还在燃烧,天依然还是那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