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了。」艾尔莎推开木门，打了个招呼。
这是艾尔莎的家，一栋石木结构的双层住宅。打开外门，第一眼见到的是四十来平米的客厅兼厨房，其中摆了张大桌和数个凳子。客厅墙上开了六扇油纸窗，其中一半向阳，采光良好。
窗子侧对面有座新修的壁炉，炉上挂了把斧头，斧柄暗沉，斧刃尖端缺失一角，明显用了很久。一楼除了客厅还有好几个隔间用于储物，顺着楼梯上到二楼则是家庭成员各自的房间和客房。
像这样规模的房屋在东西大陆很少有平民阶层建得起，在科尔契村里倒比比皆是，村子的经济水平可见一斑。
家中无人，艾尔莎不在客厅多留。她抱着已在路上睡着的克萝伊回到自己的房间，将克萝伊放在床上，转过身到衣柜前翻出自家女儿前几年穿的初夏三件套。克萝伊睡得很熟，短袍被脱了都没醒，毫无防备地将温润如凝脂的身体暴露出来，看的某人又有点发飘。
艾尔莎守住心神，迅速给克萝伊换好内衣、套上淡蓝的连衣裙，把克萝伊装备成完全形态。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换上裙子，沉眠中的克萝伊在可爱之外更显俏丽，教艾尔莎不禁想起故事中的睡美人。
艾尔莎露出满意的微笑，留克萝伊在房内休息，自己下楼忙上午的工作。
这一觉睡到了傍晚，克萝伊醒来时，窗上的油纸已微微透出橙红色。她的恢复速度很快，上次被传送阵吸干魔力，距现在过了不到一天，魔力已再度充盈。她感到身体重焕活力，但胃部不断发出哀嚎，饥意难止。
看了圈自己所处的陌生房间，她跳下床，赤着脚丫溜进走廊，小心翼翼地顺着楼梯一步一步摸到一楼。一楼客厅里有两个人，一个她认得，是抱她离开德比家的艾尔莎。另一个没见过，是个圆脸眯眼的中年发福男。此时圆脸男人正坐在桌边，托腮看向背朝着他的艾尔莎。
「你今天回来的挺迟，收成还是前天那样？」艾尔莎手里活计不停，与男人聊起来，眼睛仍停在砧板上。
「是的，最近抓到的鱼比以往少太多，没几分赚头了。不过我比德比那个老倒霉蛋强，那家伙今天一网就收到几条沙尖，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带鱼竿去的。」叫托尼的圆脸男人回道。他说话的音色低沉，不很合他憨厚的外表。
「以前倒没见你和他比的这么积极，这些天人家运气不好你就在这嘚瑟了。」艾尔莎毫不客气地开损。
「嗨，瞧你说的，风水轮流转嘛。老德比确实是老了，今天他人在船上，心思不知道飞哪里去了，老是发呆捞得到鱼才怪。兴许是在想儿子。」
「我猜他今天不是想儿子，原因很快你就知道。」
两人聊到兴头时，听得一阵「咕噜咕噜」的异响。艾尔莎回头，只见克萝伊半个身子藏在楼梯后，单手轻抚小肚子，面无表情地观察自己和托尼。
「巧得很，托尼你瞧，德比丢了魂的原因来了，就是这个叫克萝伊的孩子。」
「小克萝伊有力气下楼啦？饿了吧，先上桌坐好，晚饭一会儿就来。」艾尔莎笑着招呼克萝伊过来。
克萝伊点头，悠悠踟蹰地行到桌前，坐在托尼对面。托尼上下打量克萝伊几番，说：「我是托尼，你好。好俊的小姑娘，以前怎么没在村里见过？」
「德比捡来的，我不放心那老家伙，暂且接来我们家住一天。这孩子，怎么说呢，话又少表情也不太丰富，你别在意。」艾尔莎悠悠道。
「捡来的？我算是知道德比最近怎么运气这么差了。瞧她这模样，白白净净的，是城里哪家的大小姐？」托尼显得很惊讶。
「要我说不像，我可没听过伯威克的老爷夫人里有这个发色和瞳色的。还有，别当她面说这个，有缘故。」科尔契村和纳塔伦领主府旗下的商会签了契约，捕鱼旺季时要低价卖给商会一大批鱼，以此代替税务来交换领主的庇护。村里为此特地组建了个行商队，艾尔莎是商队的会计，每年都要跟着队伍运鱼去伯威克城，因此认识不少城内大大小小的贵族。
克萝伊正听着夫妇俩聊一些她听不懂的内容，木门突然打开，一个娇小的身影从外头窜进客厅，聊天再次被打断。
「妈妈，我回来啦！」
原来是个和克萝伊差不多大的小女孩，看样子是这对夫妇的女儿。除去和父母一样的棕发绿瞳，女孩长得和托尼一点不像，更像作为母亲的艾尔莎。女孩的相貌勉强称得上良好，不过气质颇佳，一双杏仁眼里闪着狡黠的光彩，眉羽中透露出自信的神气，一看就是个不老实的主。
「咦？你是谁，怎么坐在我家桌上，还穿我衣服。」女孩疑惑地看向克萝伊。
艾尔莎介绍说：「缇娜，这是克萝伊，现在算是你德比爷爷家的孩子，在我们家暂住一晚。她比你小两岁，你可别欺负她。」
「这样啊。我是缇娜，克萝伊你是德比家的？这么漂亮，和那老头一点不像。」
艾尔莎端着盘面包到桌前，给了缇娜一个爆栗：「什么老头，我怎么教你的，那是德比爷爷。有些事情你别多问，知道是谁家的就行。都在一个村子，你们有机会在一块儿处不少时间，缇娜你以后把克萝伊当妹妹看，知道吗？」
「我爸一直叫德比老头，我怎么就不能。」缇娜捂着头，一脸委屈地偷瞄托尼，得到了托尼的一阵干笑。
艾尔莎抬起手，假装要再添一个爆栗：「你这小东西没大没小的。别扯开话题，我问你问题呢，知道了吗？」
「唔……我知道了啦。」
闹了一阵，晚饭好了，艾尔莎一家三口和克萝伊一齐在桌上坐好。克萝伊面前摆了碗加了鱼肉的菜粥和一小块白面包，碗里插了根木勺。她没动手开吃，愣在位置上呆坐半天。吃的正欢的托尼越看越觉不对味儿，停下嘴说：「克萝伊你别光坐着，吃啊，别跟我们客气，真多你一张嘴也吃不穷我们家。」
「那、好。」听得托尼此话，克萝伊伸手抓起面包，小口小口地吃起来。大概是吃的太急，一块面包下肚后克萝伊噎着了。托尼这回更觉得不对味儿，克萝伊光顾着啃那块面包，啃完了都不看粥一眼。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就光吃面包，噎着了吧。喝点粥。」艾尔莎说。
克萝伊犹豫了一下，拔出碗中的勺子置于桌上，很是豪迈的双手捧碗仰头往嘴里灌，一口下去将碗放回，碗中的菜粥已少了大半。她很舒服地喘了口气，小脸上的冷淡神色消退不少。
缇娜插嘴道：「克萝伊你怎么不用勺子，弄得满嘴都是油，不会？」
缇娜一早就注意到克萝伊一直在看自己手里的勺子，每次自己舀起一勺粥往嘴里送，克萝伊的眼珠就跟着动。
「勺、子？」克萝伊看向被她置于桌上的木勺，「这个、叫、勺子？我、不会、用。」
以前克萝伊吃饭都是用手抓，没见过刀叉勺这些餐具。
「对，勺子。就像这样抓着，舀一下送嘴里就行。」缇娜特意放慢用勺动作。克萝伊有样学样地尝试，头几次舀到一半就洒回碗里，往后越来越熟练，成功用勺吃完了剩下的小半碗粥。
「这不是学得会嘛。」缇娜很有成就感，「记住了，今天起我就是你姐姐。村里还有个和我一样大的愣货，叫克雷吉，我不在的时候报我名字，对他说你是我妹妹，你说一他绝对不敢说二。他要是对你不好你就告诉我，我帮你揍他。」
说着，缇娜还有模有样地挥了挥拳。
「知道、了。」
晚饭时间很快结束，艾尔莎和托尼要收拾碗勺。艾尔莎嘱托缇娜照顾克萝伊，要她俩早点洗漱休息。今晚，缇娜和克萝伊一起睡，睡前洗漱克萝伊也不会，缇娜一边教她，一边问她许多事，结果克萝伊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感到扫兴的缇娜也没教出个什么东西。
缇娜的睡相很不好，八爪鱼似的，手脚并用将克萝伊缠住，整晚都没放开。克萝伊不觉得难受，紧贴的肌肤和温暖的触感令她心境平和，她很快进入梦乡。
翌日，笑到不能自理的菲尔丁和快把魂吐出来了的德比前来拜访，经过简单交谈，艾尔莎同意德比将克萝伊领回家，克萝伊自己也表示更愿意和德比一起。临走前，艾尔莎将大包的旧衣服塞给德比，还意味深长地剐了德比一眼。缇娜没说什么，单是摸了摸克萝伊的头，叫她常来找自己玩。
「你真愿意和我回来啊。」路上，德比向身后的克萝伊问。一开始，德比要抱起克萝伊回去，克萝伊拒绝了，她说她要自己走，于是德比走在前头，克萝伊跟在右后方。
「他们、三个人、够了。」
「艾尔、莎和、托尼，好人。缇娜、是姐姐。我不想、打扰、他们。」
「这样啊，那我们回家。」
「我记得、缇娜、他们、都说过、家。家、到底、是什么？」
「小姑奶奶你真想折腾死我啊，又来了……这很难说，我自己也不很明白。」
「艾尔莎他们说的家是你昨天住的那栋房子，我说的家是你最初醒来时看到菲尔丁的地方，也是栋房子。但要说房子是家又不太对，我有时就会觉得自己那房子不算家。」
「你理解成自己愿意呆的地方好了。你愿意的话，我的房子可以是你家，艾尔莎那房子可以是你家，这座科尔契村也可以是你家。」
「嗯，我、明白了。」克萝伊牵上德比的手，「我、不知道、怎么走，带我、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