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萝伊不知道迪奥西斯·兰德里顿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如果她知道,她会感到奇怪,因为拥有这个名字的人不该出现在这里。
这个男人是法里斯教国事实上的二把手,亦是神选教激进派的头号人物。作为一派首脑,他理应在教国内忙着和保守派勾心斗角,不该来到那塔伦这个鸟不拉翔的偏僻地方。
「我已经展现了我的诚意。」
「你最好在我的耐心消磨殆尽前回答我。」
迪奥西斯边说边笑,笑得克萝伊心头发毛。心里害怕,可克萝伊表面上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她打算和眼前的怪人死磕到底。
「我、为什么、在、这里。」
「我不喜欢有人用问题回答我的问题,」迪奥西斯摸摸自己的鼻尖,「不过我心情不错,今天姑且顺着你的意思来。」
「如果你在街上散步时见到了特别想要的东西,你的第一反应会是什么?」
「我的话,能用钱买的我会用钱解决,不能用钱的……」
「直接『拿』过来就好。」
「我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到你了。你叫什么?」
克萝伊仍然闭口不答。
「看来你不懂得什么是交易。」
迪奥西斯又打了个响指,顷刻间,整个牢房大变模样。克萝伊见到一圈又一圈的碎冰从迪奥西斯脚下蔓延开来,墙壁与地面上都结上一层薄薄的霜。她感到空气由温暖变得寒彻刺骨。
咔嚓几声,牢房的铁栏杆被坚冰包裹,随后栏杆与冰块一同碎裂开来。清除了前行的障碍,迪奥西斯信步迈至克萝伊面前,抓住直打哆嗦的克萝伊的衣领,直接把她拎了起来。
「我得教教你什么叫公平交易。」
白光闪烁,几枚碎冰飞至克萝伊的脸前。迪奥西斯抓起其中一枚,竟直接甩手划向克萝伊的脸颊,吓得克萝伊眼眶发抖。冰棱锋利,迪奥西斯下手也狠,这一下少说也得在克萝伊脸上留个大疤。
「咦?」
碎冰硬生生地停在克萝伊脸前半寸处,只在她脸上留下一道白痕。迪奥西斯感到有什么力量在将他斥开,他持着碎冰的手无法再前进一分一毫。
原来是克萝伊那件青金色的吊坠。在克萝伊胸前,吊坠发出温和的光,光芒笼罩的一小片区域里,时间仿佛不再流动,迪奥西斯的手便是被这一小片光阻拦住了。
然而,吊坠的光没一会儿就熄灭了,失去光芒的吊坠看起来比原先还要暗淡不少。
「令人惊讶,这魔道具居然对我也有效果,可惜你似乎忘记了给它补充魔力。」
迪奥西斯有些好奇,他摘下克萝伊胸前发光的吊坠,放在手里端详。克萝伊登时就急了,她对着迪奥西斯的手又抓又挠,想让他把自己放下来。
「看来这东西对你很重要。」
「妈妈、的、吊坠……」
「妈妈?」
迪奥西斯挑眉。
他正欲接着问下去,突然,「轰」地一声响,牢房的墙壁被什么东西砸穿,飞来的碎石与弥漫的烟尘逼的迪奥西斯连连后退。他感到手上传来巨力,克萝伊和吊坠被什么人夺走了。
「谁?」
哪个不长眼的敢从他迪奥西斯手上抢人?
「我说,迪奥西斯卿。」
飞灰散去,迪奥西斯见到一个修女打扮的衰老女人。
「欺负小孩子可有违你的绅士之道。」
老修女单臂环住克萝伊,左手捏着吊坠,右手提着一柄暗沉的金属棍。明明是个老人,修女的气势却锋锐无比,好像她还是年轻时那个一往无前的圣骑士。
「菲尔丁·西利亚斯。」
迪奥西斯认出了来者。
「我一直好奇你辞职后去了哪,原来是缩在这座岛上。」
菲尔丁看起来完全不想听迪奥西斯的废话,她放下克萝伊,手中的「法杖」直指迪奥西斯。一声爆响,菲尔丁蹬地前冲,已至迪奥西斯身前。她高举的法杖撕裂了空气,力有千钧的一击闪电般落下。
迪奥西斯没有硬接这记捶击,他先施法凝出一块薄冰,斜斜地卸掉一部分力,再凝出一块厚冰挡在正面。他趁着捶击被冰层临时抵挡,迅速后退,与菲尔丁拉开距离。
看似坚实的冰层只坚持了数息便被捶的溃散,迪奥西斯勉强躲开了捶击。但他没能完全消解隔着冰层传来的劲力,他施法的手臂被震的酸麻。
当年的「钉头锤圣女」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即便已步入晚年,出手仍然狠辣果决。
「你为何来我这抢人?事先声明,这个女孩很可能对教国有巨大的意义。」
一支飞来的光枪阻止了迪奥西斯继续说下去。见迪奥西斯偏头躲过光枪,菲尔丁挥舞着法杖大步前逼,尽力发挥自己的近战优势。比起魔法,菲尔丁更擅长使用武器近身肉搏,拉近与迪奥西斯的距离她才有胜机。
「你以为我为什么辞职?我就是看不惯你们这些伪君子。」
法杖由竖劈转向横挥,迪奥西斯险之又险的避开攻击,落空的法杖砸碎了本就残破的侧墙。菲尔丁见攻击屡次不中,气的骂出了声。
「对教国有巨大意义?你别逗我笑了,你这疯子真的会为了教国的利益而行动吗?」
「迪·奥·西·斯·卿。」
一字一顿,菲尔丁恶狠狠的语气让人以为她要咬碎自己的牙。她知道,这个看似儒雅随和的第一红衣主教实际上是个疯子,一个十分狂热又无比冷静的疯子。
因为他的疯,菲尔丁过去的战友与部下们都被埋在了莱塔维亚沙漠的无尽黄海之下。时隔多年,仇人再见分外眼红,如果办得到,菲尔丁恨不得当场手刃了迪奥西斯。
攻防持续了十几个回合,作为战场的牢房被摧残的千疮百孔,二人还是僵持不下,没人能打出决定性的一击。
「你为何执着至此,我不记得我们有过过节。」
迪奥西斯轻描淡写地撒出一把冰尘,冰尘脱手后便化为惨白的光点,加速飞向菲尔丁。菲尔丁当即唤出一面光幕,飞来的光点砸在光幕上,掀起阵阵涟漪,却始终无法破防。
「红衣主教大人当然不会记得,贵人多忘事,这对您来说哪里算得上过节。」
菲尔丁似乎很有余裕,接招之时还不忘出言嘲讽。事实上,只有站在克洛伊的位置才能看到,菲尔丁的后颈处已经被汗水浸透。
「菲尔丁女士,你若再年轻几十岁,我尚惧你三分,可你现在多大了?你不会觉得凭现在的你能赢我吧?」
迪奥西斯说得不错,菲尔丁已是六十多岁的人,体质早已不比当年。她累了,她的动作跟不上她的想法,她的身体跟不上她的心。
但菲尔丁并不在乎这点,至少她现在不在乎。她看起来完全不担心自己会输给迪奥西斯。
「你确实强大,但我不相信你敢在这里出全力。」
「……」
「现在可是关键时期,迪奥西斯卿你是个会衡量轻重的人,不会因一时的欲望坏了大事。」
说着,菲尔丁收起自己的法杖。
「保守派的眼线可是时刻在盯着你的,即便是在这座岛上。别因一时兴起就在城里大闹一番,给政敌落下口舌,迪奥西斯卿。」
听到菲尔丁这一席话,迪奥西斯脸上笑意更浓。他这张笑脸看得克萝伊迷惑不已,难道这个人除了笑之外,是没有其他表情的吗?
「都脱离这么久了,菲尔丁女士还是如此熟悉教会里这一套。你赢了,带她走吧。」
见迪奥西斯不再出手,菲尔丁护着克萝伊徐徐后退。待得两人退到被砸开的墙壁旁,菲尔丁抱起克萝伊,几个闪身便消失在迪奥西斯的视线里。
「我想我们很快就会再见,亦或再也不见。」
迪奥西斯收敛笑容,他冷着脸对二人离去的方向道出了告别的话语。随后,他在手掌心勾画几下,启动了提前设置好的通讯魔法。他透过通讯法阵与某人说起话来,只是他的嗓音不复与克萝伊对话时的敦厚温和。
现在的他像台年久失修的机器,生锈的零件喀喇喀喇地勉强驱动他的面部肌肉,唇齿张合间泄露出干涩的声响。
「影卫,回答。」
「我在,主人。」
「摸清了吗,有多少教皇的狗在岛上?」
「抱歉,现在还没有头绪,对方的行动比想象中更隐秘。」
「怎么,这岛上还能有你们对付不了的探子?」
「主人,我有句话想说。」
「讲。」
「一小时前,3号死了。」
「你说什么?」
「3号死了。对方比想象中更强大。」
「1号,我希望你是在和我开玩笑,3号可是与你相当的精英。」
「属下岂敢在这种事上开玩笑,3号确确实实是死了。」
「啧。」
「主人,恕我直言,岛上的情况比我们预想中的更复杂。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我认为我们应该趁早回国。」
「……罢了,目的已经达到,再留在这里也没什么好处,我们后天离开。另外,走之前别忘了把『那个』放出来。」
「主人,真要这么做吗?那家伙从前几天起精神状态就不太好。」
「你在质疑我的命令?」
气氛凝滞,1号额角流下冷汗。
「不敢,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