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恐山ルヴォワー 更新时间:2014/8/2 1:12:45 字数:18286

从天上有声音说:“这是我的爱子,我所喜悦的。”——马太福音·第三章·第十七节

1

昏暗的房间,未曾从透出一丝能够称之为“光”的概念。唯有阴冷,在可怖的空间里,不停地回响着。

八台硕大的屏幕,整齐地以环形排列在房间四周的墙壁上,死气沉沉地播放着无趣的雪花。

房间本身并不算大,然而在除了显示屏外便空无一物的空间内,显得格外的空旷。一台台“雪花”所发出的唦唦声,更为这份虚无的空旷,添上了一份诡异的色彩。

在那空旷之中,一名漆黑的人影,正静静地伫立在八台屏幕的中央。没有足够的光线看清此人的容貌,只有借着屏幕所发出的暗淡光芒,可以勉强看出轮廓是一名女性。

她就这么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仿佛一件物品。

突然,她缓缓地抬起了头,也就在这时,八台显示屏,先后地呈现出了八名相貌,性别,年龄,国籍各不相同的政客们的头像。

未等那名女性开口,其中一名政客便直接操着一口别扭的英文,向她询问道。

“设计好的,‘天界之门’与‘匙’的接触,已经成功了吧?”

“……是。”

女性的声音干涩而无力,仔细观察的话,不难发现她的双脚,无比虚浮,正摇摇欲坠着。

微弱灯光下,不时滴落在她脚边的红色液体,怎么看也不像是眼泪或汗水……然而显示屏对面的男人,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一般,继续着提问,而女性也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继续着空洞的报告。

“那么,‘魔界之门’的接触,计划在什么时候进行?”

“……已经……接触完毕……‘魔界之门’,在昨天,被‘匙’所救……成……成为了‘匙’的弟子。”

听到女性所说的话,原本寂静的空间,突然被政客们爆发出的,“什么——?!”,这般的狂喜声所淹没。

“哈哈,这一切只能说是天意啊!”

“……恩,没想到在筹备阶段,两方要素会自己接触……看来您向中级恶魔透露消息的决断,很是完美啊,Mr.阿瓦伦斯。”

“呵呵呵,只是凑巧罢了。毕竟向中级恶魔透露消息,只是为了让‘匙’觉醒的条件……嘛,不过当时将地点选在横滨的集中营里真是太对了。”

“哦哦哦——我们人极会经历了几代,筹备了几个世纪的计划,终于……终于能够得以实施了!”

“恩,原本为了不被‘匙’察觉,以为与‘魔界之门’的接触至少要在一年后……毕竟他的直觉太敏锐……不过这样一来,计划便可以大大提前了。”

“哼,我们人类等待了这么多的岁月,终于得以等到‘天’‘魔’二门同时降世的局面,怎么可能让他们轻易破坏掉。”

“好了,那么,赶紧着手进行下一阶段吧。天界和魔界那边也越来越不安分了。”

……政客们自顾自地七嘴八舌着,即使是做了隔音措施的房间,也传出了令人烦躁的嘈杂声。也就在此时,默默地站立着的女性,突然间一个跄踉,哇的吐出一口鲜血,便倒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注意到声响的政客们很有默契的停下了说话,无言地盯着房间中央的女性尸体。片刻后,屏幕离尸体最远的那名政客,率先打破了沉默,皱着眉头。好似很感慨的语气里透着厌恶。

“……现在的科蒂芬斯怎么都这么的废物?只是让她借天使的凭依,监视一年手无寸铁的‘匙’罢了,这么快就死了?虽说科蒂芬斯都是些用完就丢的垃圾,但这也太没用了吧?”

虽然他说着毫无人性的话语,但在这里,却没有人提出异议。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依旧持续着谈话,仿佛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仿佛,那倒在地上的尸首并不存在一般。

“真是开心啊,老东西们。能否让我也愉快地加入呢?”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不和谐”的声音,随即房门被打了开来。

垂着苍白长发的巫女,缓缓地走进了房间。略带笑意的双眼里充斥着怒火。当她看见房间中央倒着的女性时,美丽的双眸中闪过一丝不忍,转眼间,又笔直地瞪向政客们的脸。

看见了她的政客们,立即做出了严肃而威严的神情。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她并没有察觉政客们片刻之前的嘴脸。

“……‘鬼’,你来这里做什么?还在会议中呢。”

“干什么?老东西,你们还有脸问?为什么要对下等的恶魔放出那种情报?你们难道想将月体内的‘那个’放出来吗?!”

“……冷静点,‘鬼’。”

一名政客用着方才的狂热,如同笑话一般的沉稳语气说道。

“天使和恶魔,两边最近都越来越不安分。在这种状况下,‘天道’无法自由使用力量,‘魔’,‘破’,‘弓’,还有你一直在执行着任务……‘武’也一直行踪不明……没有比现在更缺乏人手的时候了。”

“……那又怎样?这和月有什么关系?”

“其实,我们最近在策划着一个计划。”

“……计划?”

“如今这种局面,我们很需要他的力量。所以,我们打算将他体内的‘那个’引出来,并移植到另一个人的体内。”

“——?!”

“你也知道,如今的他必须压制着力量同敌人战斗。因为他体内的妖力越是活跃,‘那个’苏醒的速度便是越快……但如今他取回了妖刀。妖刀作为他体内妖力的管理者与操纵者,能够最大程度地抑制侵蚀的速度。这样的条件下,若是对上比他弱上许多的对手,便能够在保证他体内的妖力,在没能得到活跃的同时,温和地唤醒他体内的‘那个’。”

“——结果,你们还是要唤醒它不是吗?!”

“不,当然不一样。温和地苏醒,‘那个’便不会暴走,我们就有信心将之控制住,并移植到别人的身体中。”

“……这样……也太……”

“我们也明白这样太不人道,但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如果无法稳住魔界与天界,到时候毁灭的会是整个人间……所以有些牺牲是必要的。”

“……有谁的肉体能够承受住‘那个’的寄生呢?”

“这的确曾是个难题,不过,现在已经有人选了。”

“什——?!”

“……数小时前我们得到情报,他收了一名,素质极佳的弟子……”

苍发的巫女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也就是说,那一位,他不惜解开封印也要拯救的少女,将成为他重生的祭品。

少女感到一股寒气从脚下升到头顶,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拧在一起一般。但,随着脑海中浮现出的年轻脸庞,心中的愧疚……异样便顿时烟消云散,她深吸了一口气。

“……这么周到……不会是你们事先计划好的吧?”

“……怎么会。他隐藏气息的眼镜丢失,以及他的封印解开,这些事都是我们无法预料,也无法控制的。”

“……”

“明白了么,‘鬼’?如果可以的话,就请让我们继续会议吧。也请你继续执行你的任务。你的力量,对我们来说是必须的。”

“……失礼了。”

少女漠然地鞠了一躬,便转过身,打开了门。这一次,她看都没有看地上的遗体一眼,就迅速的,逃也似的离开了。

待少女远去之后,立刻响起了一名政客的怪笑声。

“嘻嘻,真是会借题发挥呐,Mr.弗里基底。您不去当演员真是太可惜了哈哈哈。这样欺骗一个小姑娘,真是恶劣呢。”

“哼,恶劣?是小丫头太年轻而已。‘无法预料,也无法控制’?哼,不存在吾等无法掌握的事,也不存在吾等无法控制的事。”

“……Mr.稣伯亚说的很对。况且,我并没有欺骗她……只是没有告诉她全部罢了。”

“啧,搞了半天,你们到底在怕什么?那种小丫头就算知道了真相,也无法阻止我们伟大的夙愿。”

“……并没有怕什么。能够利用的棋子就要好好利用。她,他们的力量对我们来说有多么重要,你们应该是最清楚的。”

“好了,那么接下来怎么办?直接进行计划的下一阶段吗?”

“恩。将他的徒弟,叫……对了,林崎樱,将她掳来吧。作为‘魔界之门’。”

“那么,派谁过去呢?那些废物科蒂芬斯们,可不是‘匙’的对手啊……”

“……恩,就让‘弓’过去吧。”

“呵呵,真谨慎呢。仅仅是因为‘弓’是最好驾驭的吗?”

“毕竟‘她’还在我们手上,不用担心‘弓’不听话。”

“呵呵呵,真是恶劣呐……说起来,那个林崎樱,好像还是横滨集中营的守护者呢,呐,Mr.弗里基底?”

“……本来就是为了作为‘魔界之门’,才将她捡回来的。”

“行了,别闲聊了。就这样吧,我那边还有一个会议。”

“恩……就这么散会吧。那么——为了人类的极致!”

“““““““为了人类的极致!”””””””

……

……喊过口号的政客们,硕大的头像依次消失。几秒后,又只剩下黑白的雪花,木然地散发着暗淡的光线。

骤然安静的房间里,披着大义外皮的,刺耳的话语,阴湿的算计;侮辱,嘲笑,威胁,绑架,冠冕堂皇,事不关己……这些当然不可能留下。被留下的,只有一具冰冷的尸体。

突然,这片空间波动了起来。在这份强烈的气息达到临界时,刹那间,倒在地上的尸体,被一团凭空出现的圣洁的火焰,燃烧殆尽。

片刻惊雷后,昏暗的房间又再一次恢复了死寂。

2

都说相同的痛苦,重复上千次,上万次的话,就会渐渐的麻木……我不知道这句不负责任的扯淡是谁说的。

举例来说,睡眠时间占了生命足足一半以上的人类,以一年多的时间,将近四百天的情况来看的话,整整两百多天,四千多个小时,两万多分钟……如此漫长的时间里,一直不断的做着相同的梦境,却连麻木的影子也没有见到……啊啊,真理信徒们的出路,到底在何方呢?

由此,得出结论,所谓真理,就是指“不用认真理会”的东西。

需要麻木的不是一个人的意识,而是观念。

……

……对于每天早上都以最差的心情迎接新的一天的人来说,会发这种没有意义的牢骚,也算是情有可原。恩……这样看来,对这份糟糕的心情渐渐麻木的自己,或许也算得上是应证了真理吧。

对每次都以自我吐槽的形式醒来的自己,逐渐感到厌倦的同时,根据穿透眼睑光线的强度,我判断出现在大概是早上六点半左右。试着活动自己的身体,却发现,别说起床了,完全是动弹不得的状态。

(……怎么回事?)

浑身上下传来的剧烈酸痛,似乎和前几天与恶魔的战斗,并没有很大的关系。这种左右双臂被牢牢扣住的疼痛感,耳边传来的糟糕梦话……一切的一切都在证实着我的猜想并没有错。

“……咕嘿嘿嘿……吾主……新型的三角木马……好腻害……诶嘿,嘿嘿嘿嘿……”

“……呜呜……碳烤……蝾螈…………呜呜呜……”

“………………饶了我吧……”

这两个家伙一大早就让人不安生……明明特地将她们安排在离这里最远的房间,却仍在睡梦中爬了过来么……这是何等的执念,就这么想整我么?

先不说抚子只是侧身躺在我的左侧,用关节技扣住我的手臂,稻姬这个家伙,竟然直接趴在我的身上……而且依旧用着关节技,扣住我的另一只手臂……你是怎么做到的啊……

虽然很想一脚将她们两个踹下床,但一想到自己将她们关了整整一年,重新出来之后,也没能好好的道歉……便不由得住手了。

……虽然双手都被关节技扣住,剧烈的疼痛让我不敢轻举妄动也是事实……总之,现在的我只有静静地仰面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污渍,一边想着脱身的对策……话说,这两个家伙真的是睡着的么?这么完美的关节技……

在床上干躺了半小时,疼痛使我无法用睡梦来逃避现实……从来没有度过这么空虚的早晨。而正当我在生理意义上“麻木”时,门外传来了救世主的呼喊。

“师傅,您醒了吗?”

……林崎同学?今天又来了么?平时这个时候听见她的声音,都会令我无比烦躁。但如今我仿佛看见救命稻草一般,激动的回应着。

“是啊,我醒了……非常清醒!”

“诶,啊,是,是吗。感觉今天的师傅好有精神呢……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是的,请务必。”

“那么,失礼了。”

随着房门被打开的声音,我确认了自己的生还。恩,接下来只要请林崎同学,帮我将手臂从这两个家伙的怀中抽出就好。

我满怀期待地看向门口……但似乎也仅仅是满怀期待而已。

想象中,自己的徒弟担心着自己的情景并没有出现。从门口进来的林崎同学,在瞬间的僵硬后,我看见她的身后出现了般若。

“——?!被魔将凭依了吗?!快点停下!”

“才没有呢!”

啪——!

——?!村正的刀鞘狠狠地砸在了我的脸上……为啥啊?!

“你们一大早在做些什么啊?!我说你怎么这么有精神,原来如此!还特地请我这个做弟子的进来观看,这又是什么新的玩法吗?!”

……这个人又在说什么东西啊?

“喂,看不出来么?帮我一把。”

“帮什么啊?!变师!变态!”

“……别问我啊……快点帮我抽出来,我要不行了。”

“……抽、抽抽抽抽抽出来——?!快快快快、快不行了——?!”

……你脸红个什么劲,该红的是我才对吧,我的手臂可是快要断掉了啊。

然而红透了的徒弟,接下来的动作却让我十分诧异……帮我把手抽出来,需要将村正举过头顶么?

“……等,你想做什么,我不是很明白……”

“给,给我好好的反省去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事后我总在想,明明稻姬整个人还趴在我的身上,村正却以极其刁钻的轨道,重重地命中我的面门……如果这样的技术,在同恶魔对战的时候也能用上的话,哪里还有那么多的事……

话说,到底谁才是师傅啊……我才是师傅没错吧?我才是师傅……没错……吧……?

不理会被揍成猪头的我,稻姬一个翻身,从我的身上翻了下去……保持着扣住我手臂的姿势。

……

3

……总之,在这群家伙来到这里之后,本来每天郁闷的起床,给我以另一种意义上郁闷的新鲜之感。如果这是上天对我的体贴的话,那么我谢谢你,谢谢你全家。

我感觉自己对真理的理解愈发透彻了,今天天气呵呵呵……

……关于早上自己是怎么得救这件事,我没有相关的记忆,但是仔细想想,这前后发生的事情,真的是有够无聊的。

将煤气灶关上,再把煎着的荷包蛋盛到盘子里,倒上醋和香油……不要问我,拥有着主人和师傅,这两样尊贵的身份的我为何要做早饭。关于这点,我才是最想知道的人。

来到餐厅,我看着一脸理所当然的嘴脸的三人,不禁冒出“我到底在做什么啊”这样的想法。对着不知为何出现在这里的,所谓的“徒弟”,我忍不住发了些牢骚。

其实对于她,为什么能够在莫名其妙地揍了我之后,还能够这么淡定地坐在这里这件事,我也是相当的感兴趣。

“……林崎同学,你并没有每天叫我起床的义务……”

“那怎么行。这是作为弟子应当做的。”

……应当做的?除去每天都要被念叨一顿,还要多准备一个人的饭……现在的师傅都是这种处境么?

“还有,师傅,我都说了,不要叫我林崎同学,叫我‘樱’就好了。师傅对徒弟用尊称什么的,实在太奇怪了。”

……这不是重点好吧。

“……我也说过,别叫我师傅。”

“那怎么行!师傅就是师傅!”

“……”

这对话到底该怎么进行下去啊……

没有得到我的同意,林崎同学的双眼中闪过了一丝失落。然而还没有等我为此感到疑惑,旁边又响起了令人烦躁的声音。

“呵呵,吾主哟,真是不坦率呢。明明一直因为多了一个人一起饭而高兴的不得了呐。樱小姐,汝以后都可以像昨晚那样一起来吃晚饭哟?”

你这家伙,我揍你哦?

使劲瞪了一眼这位看起来是个美人的高挑刀妖,让她闭嘴。察觉到我的视线,她却反而露出一副很爽的表情……啊啊啊这家伙烦死了……

“说起来,吾主哟,汝的料理水平下降了呢。明明以前煎的更好吃的说……”

“……什么都不干的人给我闭嘴。你们本来就没必要吃人类的东西……啊算了。林崎同学……你明明是大小姐,却连料理都不会么?”

“……恩,因为林崎家的规矩是,嫡女到了十五岁以后才能开始进行新娘修行……而我又是被当作未来的族长而看待的……”

“是么……话说,未来族长啊……”

“啊……恩…………”

“……”

……欲言又止的,貌似有什么隐情啊……话说,你不是流浪了很多年么?怎么活过来的啊……

“其,其实,昨天,我也很开心……因为很久都没有吃过那么热闹的晚饭了。”

“……是么……”

你的“也”是多余的。

虽然气氛也说不上尴尬,但是有了这奇怪的气氛做开头,又存在完全不会交谈的本人在,所以直到早饭结束,都没有人再说话。虽然稻姬一直在喋喋不休着什么,不过因为这家伙是个变态,所以不算。

收拾好碗筷之后,时间已经过了七点半。距离学校的晨会还有一个小时多一点的时间,我看向准备出发的林崎同学。而此时,已经恢复平时状态的她,却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似的,提着包站在玄关门口……难道说是在等我么?

“……林崎同学,你要走,就快点出发吧。我的公寓离学校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诶?师傅您不去学校吗?”

“恩,不去。”

“为什么?您已经三天没有去学校了啊?”

“恩,因为……因为眼镜还没有配好。”

“……啊啊,我都说了没关系的!女生是不会想要和比自己还漂亮的人呆在一起的,所以不要怕啊。”

“不,我并不是怕那个……”

“而且稻姬小姐告诉我了,您昨天已经取回眼镜了。”

那个大嘴巴……

“……拜托了,师傅。昨天我就隐约间察觉到,学校附近有恶魔的气息。如果没有您的帮助,我真的没有办法保护学生们……”

……不会吧……

……正因为我明白,恶魔能够嗅到我灵魂的气味,所以才没有到学校去……额,虽然也有那么点不想去啦……这么看来,那间学校是我出没的场所,这件事已经在低级恶魔间传开了啊……麻烦死了。超级麻烦。稻姬级别的麻烦。

……算了。

“……好吧……你等我一下,我收拾一下东西。”

“恩,是!”

……虽说眼镜已经没有用处了……但对于将自己的脸暴露给别人看这件事,不知为何,实在是有些抵触。回到自己的房间,带上大大的圈圈眼镜,心中顿时踏实了不少。带上早已化为打刀和野太刀模样的抚子和稻姬,我同林崎同学一起走出了公寓楼。

早春的朝阳,如同温柔女性的酥手一般,轻轻地抚摸着清晨的万物。然而这位慈祥的女性,似乎唯独对我颇有成见。我所感受到的,这温柔的光芒,却如同针刺一般,狠狠地扎着我的身体。

虽然早就知道自己讨厌太阳,不过今天的“招待”好像较以往,更要令人“意犹未尽”啊……

我知道这份疼痛的正体是什么。路人的视线,从离开城郊开始就没有间断过。七成,是因为身旁这位容姿出色的少女,而剩下三成,则是因为别在我的腰间的,那把如薙刀般修长的野太刀。

(……稻姬,你就不能变小一点么?)

(诶?为什么哎?像咱这么性感的身材,为什么要特地变小呢?啊,难道说,吾主汝是真的是萝莉控?果然还是抚子酱那样的最好吗?)

(……够了闭嘴**。)

(啊恩啊啊啊啊——)

……认真向她说话的我真是笨蛋。

啊啊啊,这密密麻麻的视线真的很难受……向林崎同学搭话,转移注意力好了。

“……最近,有感受到村正的妖力么?”

“啊……恩,没有呢……真是抱歉,我这么愚钝……”

“……别道歉。这是没办法的事。”

“恩,我明白了……对了,说起来,稻姬小姐和抚子酱,她们也是有名的妖刀吧?请问可以告诉我真名吗?”

“……唔,抚子的话,在我遇到她时就失忆了。你也看见了,她平时一般不是在吃就是在睡……偶尔出来走走,也不知道她的心里在想什么……不过还是个很喜欢撒娇的孩子。”

“嘿诶——”

“至于稻姬嘛……这家伙很麻烦,超级麻烦。简单地说,虽然知道她不一般,但是她死活不告诉我,说什么时机未到……明明就是一个变态,还装深沉……”

“呵呵呵……”

不知不觉说的有些多了。回过神来,林崎同学却一直盯着我的脸,很灿烂的笑着……我的脸有那么可笑么?

“……笑什么?”

“啊,不,不好意思。只是在想,呵呵,师傅您真的是一个奇妙的人。”

“…………?”

“呵呵,第一次遇见您的时候,以为您是那种即热血又阳光的人……明明收我为徒的时候那么能说会道,结果后来基本上都不说话,就算说话也很简洁……一直面无表情的……好像一直在生气……”

“……”

“但是,刚刚在谈论到稻姬小姐和抚子酱的时候,您又恢复了那种温柔又健谈的模样了。呵呵,您真的是很喜欢她们啊。”

(……)

(……)

(……你,你们两个,看什么看,难,难道你们当真了?她说的又不对,你们看什么看?)

(主人……碳烤蝾螈……一起吃吧。)

(……)

(呵呵呵,吾主哟,语无伦次了哟?这样的汝还真是罕见呢。)

……烦死了烦死了。

都是这个女的说一些有的没的,害的她们两个蹬鼻子上脸……这绝对有必要否定一下。

“……你在说什么傻话,她们两个那么麻烦的家伙,我会喜欢?”

“呵呵,您的话终于多起来了。”

“……”

我发现,无论第一次见面是多么胆怯的女生,一旦跟我相处了一段时间以后,总会觉醒出腹黑属性……橘算一个,林崎同学算一个……还有那个谁,对了,神宫寺同学……也算一个吧。

……靠为啥啊……我看起来就那么弱?那么没有男子气概么?

“呵呵,这样也不错啊。至少比起平时要有男子气概多了。您知道吗,若是用四个字来形容您平时的形象,那么最贴切的就是冰山美女……”

“……哈啊?”

“啊,不不,没事,没事。啊哈哈哈……”

总觉得好像听到了超级讨厌的形容词……算了,还是不要知道好了。

“所以说,您应该多说一些话才是。虽然您的脸不是很像女性,但重要的是一种气质……”

……好像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林崎同学就这么一直喋喋不休地说着一大堆奇怪的东西……有些后悔向她搭话了。

(那个满脸坚定严肃的徒弟……哪去了啊……)

(……呵呵,说是这么说,不过吾主,汝其实很高兴的对吧?)

(……一边呆着。)

……真是的,一个一个的都这么自说自话……

4

当时,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随即便如同堕入寒冷的冰窟。我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将双手重重地砸在对方的桌面上。

“为什么?!你们不是说过,如果我完成这项剿灭任务的话,就不再囚禁她的吗?!”

“冷静一点……‘弓’。”

眼前的老人,低垂的目光透露着深深地愧疚。但这不仅不能够平息我的怒火,反而让我更加的愤怒。

“一次又一次地出尔反尔,让我怎么冷静啊?!”

“……不,你好像误会了。我们并没有囚禁她。她的状况,你应该是最清楚的。”

“少来这一套!你们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激动的话语脱口而出,尽管心底知道自己正做着对自己非常不利的事,但焦躁的感情仿佛决堤的洪水……我发现原本看似慈祥的老人,眼中闪过一丝阴翳。

“……我们也并不想那样。但是……最近我们发现了魔将。”

“——什?!”

“准确的来说是魔将的凭依者。如果对方有这个意思,不排除她变成第八名魔将的可能。到那时,平衡就会被打破,就算我们到时采取措施,也只可能是再次出现一年前的悲剧。”

“……”

“你的友人,就是那场灾祸的牺牲者,你也不想再一次发生那种事吧……”

“……那又怎样?这件事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我们希望你,将那名拥有魔将素质的科蒂芬斯带到我们这里。”

“——?!你是叫我绑架一名普通人?!”

为什么他能够一脸平静地说出这种话……这真的是人类之首所说的话吗?!

“你们明明是人类之首,却还要牺牲手无寸铁的人类吗?!”

“……已经不能算人类了。科蒂芬斯本就稀少,能够被魔将所眷顾的更是屈指可数。然而那名科蒂芬斯,本身却缺乏掌控这些的力量,所以,只能将隐患排除。”

“别跟我说这种大道理!你们身为当权者,这些就是你们该考虑的问题!简简单单地就要抹杀你们守护的对象,你们有什么资格被称为人极会的元老?!”

“……”

“而且,这些又和我,我们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还要囚禁她?!”

“……我们打算将这名科蒂芬斯排除。因此,请你将她掳过来……”

“……”

“现在不是选择手段的时候了。一年前就是因为太在意这些,才会变成那总局面。”

“…………把小夜,还给我。”

“……对不起,这我做不到。”

“——?!”

再也无法忍受漆黑的情感,我拔出腰间的手枪指着这个长着一张慈祥脸庞的老者。最后的一丝理性,拼命地拉着我,克制着想要一枪杀了他的冲动。

然而我的挣扎,甚至是恐吓,都没能让他那双微垂的双眼带上,甚至是一丝的惊慌。

“……你拿枪指着我也没有用。这是我们八人的决定。即使我死了,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为什么?!有她在……我,我才能够对付魔将啊!”

“不用你对付魔将。你只要将那个弱小的科蒂芬斯带过来就好……我们不得不找你的原因是,‘那个’,成为了科蒂芬斯的师傅。”

“什——?!老洛?!他还活着?!”

“……他现在已经算不上威胁,仅仅是个普通的废物了……但再怎么说,也是你曾经的朋友。所以我们才将她囚禁——为了让你狠下心。”

“……你这,是在威胁我?”

“不,只是推你一把而已。”

“……你要我杀了曾经的挚友,来救自己的女人么……”

身体不由自主地,倾泻出了尖锐的杀意。我甚至有种不顾一切,将他那张看似悲悯天人的脸碾碎的冲动。

“……你杀的不是你的挚友。你的挚友在一年前就死了。现在你杀的不过是一个亡灵,一只怪物。”

“——……”

感觉持枪指着他的右手,微微有一些颤抖,我狠狠地将之甩下。头脑中混沌一片,几乎让我将自己的门牙咬碎。这样的我,竟然什么都做不到,只能听着他说着恶魔一般的耳语。

“我可以保证。只要你稍微狠下心,完成这个任务,人极会最高元老院八人议会绝对会承诺你,不会威胁她的生命安全。”

“……”

“这是关乎人类存亡的问题。你们六人,‘圣仙众’不受吾等的管辖,只有你才有可能帮助我们……所以,拜托了。”

“……”

“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人类啊……是为了人类,为了大义。你是正确的。于公,你拯救了世界;于私,你拯救了自己的情人,和友人的灵魂。所以,你并没有错。”

“……人类…………大……义……我没有……错?”

“是的。为了人类,为了大义。你并没有错。如果连你都不去拯救世界,到时你和你的女友,该怎么生存呢?”

霎时间,我感到了一种,仿佛一桶冰水从脖颈浇下来的感觉。

啊啊,这样么……这是为了人类。为了大义,为了人类,为了大义……为了能够保护现在的人,仅仅是牺牲过去的影子罢了。没错,这是正义。是正义。正义,正义,正义……

“正义……”

大脑一片混乱,而一些字眼却格外清晰。我转过身,拼命迈开深深扎根在地上的双脚,向门外走去。

我并没有发现,身后那慈祥的老者,此刻露出了阴湿的笑容,满意地点着头。

……

5

如果想要问一个人的探索欲与窥视欲有什么区别的话,我认为应该是没有什么明显的差异。

至少,此刻在这间高二四班的教室,便是如此。

……自从在升降口,同林崎同学分开时,更严格地说,是自从校门口上学的人群前开始时,周围的视线便从路人的好奇,变成了更加强烈,更加露骨,也更加……凶残的“观察”。

……或许“凶残”这个形容词比较难以理解,就连我自己也不是很明白……但不知为何,却觉得是最贴切的形容词了。

本来存在感为零的我,第一次被这样“凶残”地注视着。不用仔细观察就能明白,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在我走进教室的瞬间,都停止了谈话,用他们的视线一直随着我走过黑板,过道……最后随着我的落座而定格。

……怎么回事……这简直就是……视奸啊……

本来以为是稻姬与抚子的关系……但是我逐渐发现,他们无一不是紧紧地盯着我的眼镜……啊,好像还有咽喉,颈动脉什么的……那眼神,让我不由得想起了鲁迅先生在《狂人日记》中所描写的,吃人者的眼神。

从早上开始,莫名其妙的事情就没断过……这也是诅咒的一部分么?

(胃开始疼了……)

正当我打算使用独行侠的奥义,装睡来躲避这些视线时,突然从邻座传来了一道好像在哪里听过的声音。

“好久不见!你终于来了呢!”

……谁啊,我在这个班里有认识的人吗?嘛,大概实在和别人说话吧,睡觉。

“天宫君?睡着了吗?天宫君?”

……喔……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个班里还有另一名姓天宫的男生……这种可能怎么会有啊。

百般不愿地抬起头,我看向那声音的来源……于是看见原本是空位的右侧,奇怪的少女……神宫寺同学正摆出一副令人讨厌的明媚笑容看着我。

“啊,早上好,天宫君。”

“……早上好。”

“呵呵,你终于来了呢。前几天为什么没有来呢?生病了吗?”

“不……”

“是吗,啊啊,太好了。我还以为你的身体出了什么状况……”

……这年头还真的存在拍胸脯表示安心的人啊……话说,虽然很感谢你担心我,不过我们貌似不怎么熟吧?

“……我说过是配眼镜。不过……嘛,谢谢……别和我说话了。”

“咦?为什么呢?”

有些不耐的我将视线向人群处一瞥,示意我的处境。理解我的动作的神宫寺同学,不知为何却露出了愧疚的神情,低下了头。

“啊……那个……对不起。”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道歉。”

……道歉狂魔啊这家伙。

“那个,因为前几天你都没有来学校,我很……恩,对了。我很担心。担心……于是就忍不住拿出了你的录像,结果……被想要聚过来的同学们看见了。”

“……?你不是当天就散布出去了么?”

“这是,那个……只,只是个玩笑啦……对不起呢,结果到头来还是被看见了。”

“算了……也没差。我有心理准备。”

“额,那个,对不起……好像……不是没事的样子……”

“……?”

“除去大家对你眼镜底下的真容很好奇……又因为是在我的手机里发现的……所以有很多男生扬言要杀掉你……”

……靠为啥啊。

“啊!不过呢,托你的福,男生们说是去准备刑具和武器,所以今天早上没有人围过来,真的很轻松呢。谢谢你啦!”

“……”

这转折的意义在哪?你告诉我。

“不只是这样哦?大家的注意被转移,没有出现第一天那样的骚动……这些都是多亏了你呢。”

……难道照这家伙的意思来说,我还要高兴么?高兴啥?

正当我傻眼的时候,突然感到正前方空中传来了杀气。本能地将头向一边闪去,取而代之的是,方才我头部的方位上,飞过一道致命的气息。回过头去,身后的墙壁上多出了一块黑板擦。

……喂,黑板擦什么时候在背后多出了这么多巨大的尖刺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狼牙棒呢。

只不过眼前这“黑板擦”深深地刺进墙壁的情形,实在是让人笑不出来……这已经是犯罪了吧?

傻眼地抬起头,只见门口的一名男生一边发出“啧”的咂舌声,一边将身影隐藏在门后的阴影里了。

(……这算啥?)

……想也知道为什么这种东西会出现在这……这下不只是胃,连头也开始痛了。

即使旁边的少女再怎么道歉和安慰,如今我也没有任何心情理会了。将感知释放出去,布满整个校园后,我发现,有许多的学生,正在以我们的班级为中心,由密及疏地向四周辐散着……其中不少人手上还拿着极其可疑的东西……话说,你们是从哪里弄到这些东西的啊?!

(……饶了我吧……)

我那安详低调的校园生活哪去了啊……正当我这么想着的时候,突然不单单是胃和头,连脚都开始痛了……低头看去,不知为何有一枚老鼠夹出现在我的脚边,夹住了我穿着室内鞋的脚……

( ……喂喂…………)

这应该造成了故意伤害罪了吧……?不过仔细想想,日本公民的成年岁数是20岁,比中国要晚两年……高二最多不会超过18岁的他们是不用负完全刑事责任的……就是说,就算我在这里被弄死了,也没啥大问题……

大脑瞬间清醒了……不妙,这真的很不妙。这样一来,不但有可能连自己是怎么死的不知道,连自己因为什么而死的都不知道了。

……在思绪狂转的时候,不知不觉响起了HR的铃声。然而,虽然学生们陆续地走进了教室,但老师却没有出现。于是唯一改变的状况,仅仅是越来越多,越来越凶残的视线……

“呐呐,小美咲,你说他眼镜底下真的是那样的吗?”

“不知道呢,不过,神宫寺同学不会做骗我们这么无聊的事吧?”

“呀啊啊啊,我看了视频,真的超级,超级超级帅的啊!!”

“……听好了姐妹们,一定要把他的眼镜抢过来……”

“哇啊——?!鹿井君?为什么你在磨刀?!”

“切,这种少女漫画中一出现就占了一页纸,背后还都是花朵星星的角色……”

“那个臭小子,竟然敢让我们的凪沙大人为他摄影——!”

“杀了杀了杀了杀了杀了杀了杀了杀了杀了杀了杀了杀了杀了杀了杀了杀了……”

“团长,火刑架、柴火和汽油都准备好了,就差一根麻绳了。”

“恩……我记得庭院的樱树上有一根,下课速去取来。”

……

讨厌的私语好像是故意跑进我的耳朵里一样,心情也越来越糟……这间教室里都没有正常人吗?

邻座的神宫寺同学也渐渐被人群包围了起来,我警惕地看着周围。突然发现,在满是露骨视线的教室里,唯独坐在我前方的一名男生,并没有用充满敌意的眼神看着我……嘛,原来还是有正常人的嘛。

看到我也注意到了他,坐在我前方的男生笑着跑到了我的旁边,拍着我的肩膀向我搭话。

“哟,真是灾难呢。”

“……”

是一名很阳光的男生。留着着清爽的板寸头,身体十分的健壮。他的肌肉几乎要从贴身的校服西装里蹦出来了,然而却没有汗臭味,浓郁的古龙水味不请自来地闯进我的鼻腔……为什么我要闻肌肉大汉的体味啊……

而且他那阳光的笑容让人感觉很不自在……但是,嘛,至少也是最正常的人了。

“说起来,之前都没有注意到你呢。哈哈哈不好意思啦,我叫田藏大介,请多指教啦。”

“……多指教。”

……怎么说呢……真是人如其名呢。但是尽管如此,我也为了在众多疯子中找到一个正常人而感到了欣慰。

“哈哈,别担心。我和那些被女人冲昏头脑的家伙不一样。以后咱们就是兄弟了。”

“……”

“叫我一声大哥,以后有事的话我罩你。”

“……”

那个,我怎么称呼你…………和你摸我屁股有什么联系么?

“呜嘿!果然和我想象一样,有一副好屁股呢!没想到找了这么多年,竟然在身后找到了,果然幸福的青鸟就在身边啊!”

……请别侮辱世界名著。

“嘿,兄弟,你是零还是一?老子我可是攻守兼咕噗呜哦哦哦——”

……啧,腹肌还挺发达的,要掏到他的胃还真的有些费力。

收回拳头,不理会直接倒在地上的死基佬,满心无奈的我已经对这个班级绝望了。之前一直没注意,不过真亏这个班的班主任能活到现在呢……理解为什么他迟迟不现身的原因了。

再次坐回座位,撑着头的左手突然间感到了酸麻。想要换一只手撑头,结果放下的左手,被不知道哪来的粘鼠板黏住了……

“……”

(……我想回家……)

……

……如果想要问一个人的探索欲与窥视欲有什么区别的话,我认为其中的区别,在于会不会威胁到一个人的生命安全。

……果然,探索者和变态还是有区别的啊。虽然在我这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6

薄暮时分,校舍后庭,一名男生正在躲雨。

说来讽刺,那名男生就是我,而所谓的“雨”,也指的是其他学生所造成的“灾祸之雨”。

虽说背景与场景大相庭径,但沉重的氛围同《罗生门》中同样——

“薄暮时分,罗生门下,一名仆人正在躲雨……”

……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芥川龙之介先生……您在《罗生门》中所描写的人性,似乎以一种奇怪的方式体现在这里了。

果然这间学校就是我的罗生门么……果然……我就是仆人的命么?于是再次得出结论,龙之介先生想表达的意思是:“别理会奇怪的女子”。

就像《罗生门》中的老妇人,当初我就不该理会神宫寺同学……不然也就不会遇上这么多麻烦事了。恩,真不愧是大文学家,连这种事都能够预见,将人性看得真通透呢。

“……不,师傅,不对吧……”

走在我身旁的少女发出了呆傻的声音……别读我的心。

“……不对?你不知道今天我听到了多少句‘啊抱歉我手滑了!’然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泼来的臭水,飞来的板擦,砸来的扫帚,扎来的钢笔……到后来竟然还有他们的便当,甚至是便当盒里的刀子叉子……女生瞄准的是我的眼镜,男生可是瞄准我的命啊!”

“师傅!原来您可以一口气说这么多字的啊!”

……重点在那?

“额,十,十分抱歉。请不要用那种阴暗的眼神看着我……”

“……你不是说,女生不会对我的脸有兴趣吗?”

“额,那个,女生只是不会和比自己漂亮的人在一起,但同时女生也是追求美的生物……吧……”

“……”

“那个……就是那个啦……师傅,您就是所谓的‘观赏用男子’。”

“…………………………”

我是盆景啊?

“……为什么我……要为了那帮过分的笨蛋,牺牲难得的放学时间啊……”

“别再说这种话了,师傅。身为剑士,需要随时都能保持冷静的平常心。既然知道放学后的后庭有恶魔的气息,身为守护者,就需要有为学校献身的觉悟……”

……师傅,我有个问题——我又不是守护者,关我毛事啊?虽然引来恶魔的是我没错……诶,这么说,还真关我毛事了啊……还是貂绒毛……

“……算了,就当是练剑了。顺便……对你的剑术提一点意见……吧……”

“——?!真的吗?!非常感谢,师傅!”

就在我们在后庭边说边走时,突然间,从后山山路旁的树林间,散发出了极其明显的魔力。林崎同学很快地收起了欣喜的神色,眼神一凝,提着刀迅速地跑了过去。

虽然我很想“对方是冲着我来的,为什么不站着等他们过来”……这样提出疑惑,不过看着恢复了锐利眼神的少女,我打消了这个念头……毕竟要是她问起原因就不好了。

没有多久,我们便出现在了恶魔的面前……什么啊,一堆下级恶魔而已,就算是作为训练用的木桩,都略显脆弱啊……

没有察觉到我的不满,少女很快的对着恶魔摆好了居合的架势,和恶魔说着什么。

恶魔也在叫嚷着……算了,不听也罢。想也知道是说什么我的灵魂好美味呀是他的啊什么的什么的……让人十分的不爽。

一边想着今晚晚饭的菜单,一边注意着前方的情况。当我意识到对面的恶魔,正怪叫着扑向林崎同学时,我瞬间喊出了预备的指示。

……不是我会预见未来,只是中下级恶魔,他们的起手式实在太单调太好猜了……啊啊,这么想来,他们还真是完美的训练用教材呢……

“……后退一步,使用居合基本型——拔付。”

拔付,刀刃拔出,脱离鞘口瞬间横一文字的最初之一刀,这是居合的生命,若是有着免许皆传的她的话,不用更多的提醒了。

果然,后退一步的少女,在恶魔利爪挥下后,于最佳的距离用村正挡住,并架住了她的爪子。

……一般的居合是以偷袭为主,所以在出刀后便会立即归鞘。以人类为对手时,这无疑是最为有效的……但是对恶魔的话,就必须改正这个习惯了。

明明是使用拔付,却无法收刀的少女渐渐失去了力气……唔,看来不光是习惯,连力的运用都要教给她啊……

“……不要光用臂力。男人可以,但是女人的身体构造和男人不同,要运用腿部和腰部的力量。”

“是……是!——呵!”

“……很好,架开他的爪子之后收刀,之后立刻连鞘一起,一同架住他攻过来的另外一只爪子。”

“——!”

“……要熟练地运用腰部盘骨的力量,架不住对方的攻击的话,很多技巧就不能使用了。”

“是,是!”

“好,架住后,接下来借他爪子的力,像上次一样,将这些力转化为拔刀的力量和速度,斩他的身体。”

“——哈啊!”

……好了,因我的指示,第一个草桩坏掉了……并且,放眼望去,原本跃跃欲试地一堆低级恶魔,看到自己的同伴这么轻易地被斩杀之后,都变得迟疑起来,一个一个的,都小心翼翼地,寻找着扑上前来的时机。

“……师,师傅,为什么我的斩击变得这么有力了?明明以前我要在同一个地方斩十几次才能斩杀一只……”

“……你已经明白了。与恶魔,天使对战就是这样,要灵活的利用对手的‘强大’,将对方的武器变为你的。”

“是。但是……难道说我们每次都要必须先扛住对方的攻击吗?先不说以后能不能扛住,若是有绝佳的破绽怎么办?我们都没法主动进攻吗?”

“……身为居合剑士,你还蛮有进攻意识的啊……不是,当然我们主动攻击也是必要的,方法是……啊,对面来了一只,去吧,我告诉你怎么办。”

“是,我明白了。”

“就现在,用全力闪身到他的怀中,别让他调整架势。”

“——!”

“一边瞄准要害,一边读取他的肌肉走向和纹路,顺着肌肉的纹路斩出。”

——所谓“见缝插针”。林崎同学那简洁而有力的一击,顺着挤进恶魔的身体,最后挤进了他的心脏。恩……说起来,林崎同学的领悟力还真是好呢,几乎每个技巧只要说一下,就能一次性做到……什么啊,这就是所谓的天才吗?

真是令人羡慕的特质呢……与之相对的,连续被放倒两名同伴的下级恶魔们,明明早已清楚了双方的实力差,却仍就无法摆脱——我的灵魂这一诱惑,闪烁着目光……可悲的本能。

(嘛,正好。)

“师,师傅!我做到了!我第一次像斩人一样斩了恶魔!”

“是是……那么,最基本的技巧都教给你了,接下来的指导就是运用的技巧和细节部分了。给我看看你所掌握的剑技。”

“是……那个,是指‘居合十二式吗’?”

“……不是那种基本的‘型’,让我看看你们正统的林崎梦想流的剑技。”

“不,那个……我没有掌握……”

“……哈?”

这女孩在说什么啊?

“……你在说什么啊……免许皆传资格拥有者……”

即使林崎甚助当年没有开发出任何剑技,但身为居合的最古老的流派——林崎梦想流,这么漫长的岁月中,至少也钻研出了不少的剑技吧……然而听到了我的质问,少女却依旧面不改色地低下头,对我解释道。

“虽然有很多林崎梦想流的门生以为不是真传,或者没有得到免许皆传的资格才没能学习到剑技……但其实,林崎梦想流是完全的古流,所以并没有标准的剑技。”

“是么……就连由林崎梦想流所演变,而完善的梦想神传流都毫不交融……真是严格呢……嘛,不过这样也好。”

……不,等等……若真是完全的古流,那么岂不是连“居合十二式”都不会有么?那可是近代的产物啊……算了,反正不关我的事,怎样都好了。

“好吗?为什么?”

“……你应该隐约间察觉到了。虽然不太正统……我曾经也是‘神梦想流’……也就是林崎梦想流的门生。但自从我发现了剑术中的诸多缺陷之后,便自己去总结,去完善……于是我创造了属于我自己的流派。”

“……完善……么。”

“恩。只有最适合你的剑道,才是最强大的……你要开创出属于自己的流派,这样才能……”

“师傅!后面——”

正当我长篇大论时,身后险恶的气息,和林崎同学的惊叫声几乎是同时响起的……真是的,终于按捺不住了么?

在恶魔即将近身时,迅速地拔刀,收刀,以超越音速的拔付,将袭击者拦腰斩断了。

目睹这些,林崎同学难以置信地捂住了双唇……嘛,大概在她的眼中,我仅仅是什么都不做地站着,恶魔就自己断成两截了吧。

“……这是我的剑技。需要再演示一遍么?”

“请,请务必——!”

……不至于把头埋得这么深吧……

“……这只是个参考,之后还是要自己开发啊……”

有些不安的我,提起抚子走上前去。这时,才发现恶魔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只剩一体了。

然而看见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的我,那名恶魔没有感到畏惧或是愤怒……反倒露出了狂喜的神色。心底闪过一丝怜悯,我一个闪身,闪到了恶魔的面前。

“神梦白夜流,闪型:空蝉”

蹬地,抬胯,扭腰,摆臂……超越音速的拔刀斩,在对方察觉前结束。

……这下恶魔都解决了,林崎同学也学会了……好的,回家。

“……那个……师傅,十分抱歉。我还没有看清……”

……看来没有那么容易放过我。

“……不用去看清,去感受。说实话,我自己都看不清。”

“——?!那,那么,要怎样才能斩出那样的速度和力道呢?!我自认斩击的速度已经达到人的极限了……”

“……除去我刚才所说的,力的转移与运用……与剑不同,日本刀和刀鞘具有一定弧度,而拔刀术是利用拔刀时的这个弧度制造一种瞬间的爆发力,其力道和速度要远大于凭空直接挥刀……一般会认为这是居合的原理,不过这是错误的。这样做的话,不仅会对刀刃和刀鞘有所损伤,还会容易割伤手指。”

“……那,到底是怎么……”

“别急……这只是一般论。我们是‘妖刀使’……妖刀的刃与鞘其实是一体的,所以我们可以反过来利用这错误的理论。这样的话,力量与速度会成几何倍数增长——就像我刚才的剑技一样。”

“——!是,是的!”

“……嘛,差不多就这么多……对了,还有一个我一直想跟你说的问题。”

“啊……是,是什么呢?”

“你的剑法实在是太标准了,简直是教科书。”

“……咦?这样有什么不好吗?”

“……你忘记之前与中级恶魔战斗时的情景了么?我让你用三角跳逼近对方面门,如果那时你将他的双眼夺走的话,基本上就结束了……然而你却完美地行使了‘诸手突’……”

“……呜…………”

“……还是那句话,你既然已经与恶魔战斗了,就给我把对人的剑道舍弃吧。居合追求的是‘一击必杀’,但对付这种对手我们已经不太可能做到了。随机应变和绝对冷静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你需要第二刀,第三刀……上万刀。”

……而且幸亏她是完全的古流,还是以便于收刀的,刀刃向下的方式持刀……如果她修习的是‘长谷川英信流’以后的居合术的话,还要帮她把刀刃向上的习惯改过来……

“……所以,那些对于对手的尊敬,对武士道的坚守什么的,全给我扔到垃圾桶里。”

“…………是……”

“还有血振那些技巧也给我扔掉。血对于妖刀可是食物,不用震落……啊,但是残心绝对不能舍弃,还要更加长久,提防垂死的对手反击……中级恶魔时应该已经吃到教训了。恶魔的生命力可不比人类。”

“……嘛,最重要的,还是要在刀中倾注某种东西——觉悟,决心,信念等等……还有最重要的还是自己的经验和感悟……恩,就这些,大概……”

……今天又说了好多话……啊啊啊累死了,下巴好痛,连晚饭都没有胃口了。

听了我一大堆废话的林崎同学沉默着。看来她需要一些时间来整理思绪,并接受,汲取这些。为了等待她,我走到一棵樱树旁,靠着树干休息了起来。

看着正低头思考着的林崎同学,我的心底有一种异样的感觉……难道说,我正享受着教授的过程,并乐在其中么?

(……不可能……吧……)

恩,不可能。但是……既然不可能的话……那么,这份感情,又是什么呢?

暮色下,被夕阳拉长的,万物的影子,此时显得非常庞大。不知为何,我的心底竟生出了一丝恐惧。这份恐惧……是无论我在面对多么强大的威胁时,都不曾有过的。

或许是太过沉浸于这种感觉了吧……此刻的我,并没能像平时那样觉察到,两公里外的一座大厦顶端,一道危险的目光,正紧紧地盯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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