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一旦走失就很危险了,千万别放手喔。」
悬浮的空气逐渐浓厚,周遭的屋子就像按时退场似的,慢慢消失。
我则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孩,既不敢乱跑也不敢松手,深怕自己的手一旦被放开,就会断开跟她之间的联系。
「注意脚边,这里的道路都缺乏打理,所以很容易踢到碎片。」
仿佛踏入了人人所避忌的场所,其路上的空缺每随着前进的一步而变得愈加愈大。
当再也捕捉不到她以外的任何人时,雾气将跨过一扇门的我们吞噬了。
——呼…呼…
湿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带有温度的触感;不同于冰冷污浊的空气,它的清新会令人下意识地想再吸上一口。
「到~达~!」
漆黑之中能感受到白亮的光点,我缓缓睁开了双眼。
「怎么回事…?!」
无论是谁,只要经历刚刚的路线,肯定也会像现在这样,没法随便用只言片语来表达自己的情绪。
「嘿嘿,厉害吧。」
「…这么漂亮的地方还是第一次见到。」
一望无际的草原——
与刚刚雾气纷飞的街道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朝正面吹来的春风带来了几分暖意。
它向我们诉说欢迎的同时,也不忘撒上蒲公英的种子。
于阳光的普照下,遍布飞扬的白色孢子和顺风倾斜的草坪交接在一起,直接将我们的兴致提升到最高点。
即便是路过此地的旅行者,想必也会慢慢地停下脚步,仔细品尝这个瞬间吧。
我顿时将所有的烦恼抛在后头,只想着必须将这光景变成为数不多的一个回忆,转动了相机的对焦环。
「ROLLEI……」
见手中捧着的相机,少女细声道出了它的名字。
那个刹那,一股熟悉的气息从身边拂过。好像曾经有人用过这种语气感慨着世界的一切,我将目光瞥到了她所在的位置。
樱花迎风摇曳,被其缠绕全身的少女虽然面无表情,但我却知道那些许失落的样子是她不把悲伤写在脸上的一种方式。
或许是自己会错意也说不定。
但只要自己还望着那纤小的身影,就会不禁将她和脑海中一名素未谋面的人重叠在一起。
「咦…?」
不知何时起,电流刷过了全身上下,耳边间接传来了刺耳的噪音。
像是碰到作为媒介的某个东西,对此产生反应的身体随即发出哀嚎。
逐渐地,手脚开始不听使唤。
意识朦胧了。
这是置身于梦境的感觉。
恍惚,且模糊。
咔啦咔啦的音色引出了正在回放着的幻灯片。
它的切换之快以致没法完全读取其中的内容,但却能隐约知晓是某个人的一生。
从学会爬行到两只脚立足、从一岁的生日到七岁的生日,再到能自立换上高中校服的画面。
虽说只展现了片刻,但他确实在别人的呵护之下成长了。
而这份平安,也在某个时点迎来了结束。
宛若想对自己诉说什么,幻灯片固定了其中一帧。
满月高挂天际,那个充满血色的一天,步伐匆忙的行人,虽然对发生的事件停下了自己的节奏,但换来的只是淡漠的眼光。
对这个现象感受到他们那不可思议的人性,附有正义感的青年大声斥责着。
连绵不断的雨水,冲洗了地上的血迹。
跪坐在地的女孩,则为自己的无力呐喊着。
拇指默默擦去了那不知是雨还是泪的水滴。
从少女只被轻微擦伤的状况就能得知,被『夺走』的,只有他一人。
他的身体被她所贴近,触碰而致的剧烈疼痛令他连简单吐出几个词汇都办不到,然而他没因此将她排斥掉。
他深知着,错过这次就再也没下次了。
各种惊慌混乱的声音开始掺杂在一起,嘴中还残留不久前吃过的便当味道,但都没突然涌上的铁锈味要来得重。
呼出的气息慢慢变弱,脉搏跳动的间隔随之增长。
待世界都变得安静时,他顿悟了一切。
——『是时候了。』
双眸失去原有的光泽。
就连一句道别也没能留下。
被女孩拥着的少年,只是笑着离去了。
这是我的记忆。
然而——
——此刻的『我』,却只是这个记忆的『读者』。
***
从那充满不祥气息的街道出来已然度过片刻时间。
沿着旅行者走过的痕迹,我们的视野这才映入大片草原以外的事物。
「哇——」
一片片的城墙于四周屹立,少女就像是看穿了我那旺盛的好奇心,顺势就将有关这城镇的指南手册递了过来。
『亚莉亚』——『迷失者』于这个世界所发现的第一座城堡,并且加以扩大及改造形成的城市。
为了预防未知的天灾,先人四处建立起城墙,以圆形的方式将整座城市包裹在内。
明明是位于草原中心点的城市,却有着一片海的流通,纵然也使水源的问题得到了解决。
现时刻,亚莉亚整体的设计以中央的城堡为始,依次以湖面、街道,重複三次后最终抵达身为尽头的城墙。
除了蕴含特别的意义之外,当前也被作为『迷失者』的主要据点之一。
指南手册的说明到这里就结束了。但不知为何,它在一个极度不起眼的地方标记了这么个警告。
『注意事项:每间房屋必须要有两个基本楼层,且第一层的层高不得少过三米!』
仔细翻看,哪里也没对这个句子进行了额外的说明。虽然当下有点好奇,不过也没到特别在意的程度。
「嘛,或许再过不久就会自己揭晓了吧。」
只是,从上诉的介绍来看的话,这么热门的城市的人潮出入自然是——
「啊咧…找不到『工坊』的通行证。」
原以为少女胸有成竹地穿过目前的集团,想必是有什么通行的办法。然而只见她摸遍全身也没找到自己打算拿出来的东西。
「没有通行证的话,就必须接受正常的检查程序喔。」
随着交叉在一起的长枪,我们只得乖乖听从门卫的指示,从城门往后步行十分钟转移到了当前的最后列。
「我说,这个需要等多久?」
「嗯…粗略计算的大概一小时吧。」
当事人只是尴尬地摸着后脑勺,而我则下意识地看向了立于上空的那颗炽热的光球。
「开玩笑的吧…」
持续散发的热气,以及前方的大排长龙,促使我拉起了兜帽,顺带把全身都包裹得紧实。
「呜哇,你这样会不会太夸张了点?」
「才不会呢。」
「可是你看其他人也没这么厚实啊。」
「每个人都有他们自己的考量,像我就是受不了太阳的折磨。」
「原来原来。」
不知不觉,前排的人缓缓推进了一步,我们也随之跟了上去。
只不过那一步还显得真够微妙。
「这个会不会太慢了点…」
「嘛,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亚莉亚的门卫都相当尽责。就这次乖乖地等候呗。」
「诶…」
闲聊的同时,前面又空出一个位子了。
嗯,果然很小。
——啪嗒。
经过长时间的消磨,本来前后排还会时不时传出的声音,也不禁沉静了下去。
——啪嗒。
这样來來去去重复几十次同样的动作后,我们才得以来到能听见卫兵交谈的位置。
「检查完毕,欢迎来到亚莉亚。下一个!」
正如少女预料的那样,光是要通过门卫的检验,就已经在这里等了一段时间。
加上热烈的太阳也没刚刚来得善意,本来看完即丢的小册子也被我当做分散热气的救命稻草了。
「啊!好狡猾,我也要吹!」
「你自己不是有一本吗?」
「可我扇不出什么风啊。」
只见她把小巧的双手展示给我看,那像在暗示什么的表情迫使我无奈地转移了手册的目标。
「真是的——」
面对眼前的她,我不禁扮演起了年长的角色。
不一会儿,缓慢前进的脚底阴影突然被其更巨大的影子给遮盖过去。
那是城墙的入口。
「好,行李都没问题,欢迎来到『亚莉亚』。」
仿佛度过了苦尽甘来的日子,彼此对望后的刹那,相互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当前最棒的笑容。
随着长枪的放行,我们总算是抵达了这趟灼热之旅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