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
熟悉的电子音效犹如清晨会因为生理关系而打鸣的公鸡一般,即便没那个意思也会被它们间接不断的叫声吵醒。
——啪。
经过几个月的排练,左手早已摸透闹钟的位子。睁开双眼的同时,我把它压在了闹钟上的按钮,将这半年陪我共同度过的音效停了下来。
「六点二分…哈啊~」
打着瞌睡的我,先是将稍微透光的窗帘给拉上,才朝洗脸台的方向走去。
现在想想,我也已经在这个城镇目睹了两个季节的离去。
但老家那边依然没任何消息。
「加油…加油。」
看着略显憔悴的脸庞,我不知觉地对自己加油打气了。
以前的我并没有这种对着镜子自言自语的习惯。
但不知为何,也许是出自于近几个月来的疲劳,连一天的例行休息都不曾拥有的我,才下意识鼓舞自己也说不定。
不管怎么说,这已经慢慢变成我的口头禅。
「时间充足,早餐完毕,公事包…就放一旁吧。」
最近房间迎来一个二手的小圆桌。以现在的时间来看的话,即使我在这里坐到十五分也不会对之后的行程有任何影响。所以我轻靠在床铺旁,啃着用几个食材凑成的三明治,久违地在房间里懒散度过了。
「一个月…吗。」
翻看着手机的通讯记录才得知,最近一次通话已经是上个月前的事了。
对象是母亲的姐姐,也就是我阿姨。
以每个月为基准,我会向她寄送我整个月得来的工资,好让她支付医院所需的费用。
要说会不会担心被她骗走钱财,其实我是挺不安的。毕竟从以前就没什么打过交道。
可能是仅存的良知,才让我相信她也说不定。
人心是捉摸不透的东西。
当最亲近的人离自己而去,最陌生的人却陪在了身边,是常有的桥段。
——咔哒,咔哒。
五分钟经过了。
不着不急地收拾好残渣,很清晰地转动了门把的钥匙后,我拎起公事包便离开了公寓。
「这就是夏天的热量吗。」
明明以七点四十分左右的时刻来看,迎接我的本应是微凉的气温才是。但它那将近四十度的热温不仅扭曲了周围的事物,也间接影响了我这一天的心情。
懊悔应该带把伞出门的我,只得默默把公事包顶在头上,向人来人往的地方缓慢前进。
实际上公事包内并没有装着任何物品,纯粹是公司为了避免有人追查到他们所做的事,才让员工们自行配备的掩体。
不时会埋怨的这个公事包,如今也变成为自己遮挡少许炎热的重要物品,虽然本身还是累赘就是了。
「那人…在做什么?」
不知不觉踏进公司附近的街道后,某位女生的奇妙动作莫名吸引了我。
只见她在自动贩卖机面前趴下身子,硬是想把手伸进去。
似乎因为手臂长度不足的关系,即便脸已经贴近了滚烫的钢铁也找不到她想要的东西。
「不妙吧那个…」
我见状赶紧从隔壁街道穿过了马路。
「那个,有什么需要帮忙吗?」
「没…没事,只是一百元不小心掉下去罢了。」
「不像是没事吧,妳先起身,我来帮妳拿。」
「那还真是不好意思…」
她顺从地站了起来,但脸上已经有少许被擦伤的伤痕。虽说看上去只是像不小心被刀片划过皮肤的痕迹,但我的内心却有一股怒腔涌上了心头。
「妳这傢伙,就不珍惜下自己的身体吗!」
不知为何,我斥责了一位素不相识的女生。
或许是因为随意糟蹋自己身子的情形,跟我现在的处境有点类似,我才下意识训斥了也说不定。
对,我只是冲自己发火罢了。
「对不起…」
她坦率地向我道歉了。
本来的话,应该是我向她赔个不是。
基于这个举动,我顿时变得有些不知所措。
毕竟对方是女生,我也不是她的恋人或亲人,毫无理由就指责对方也太没道理了。
「诶…我看看…有了!」
突然想起公事包可能还有『那个』东西而翻找了它的全身。
果不其然,两三个月前不禁被我随手塞进里边的创可贴还有库存。
「这个拿去用吧。还有,要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才对,不小心对妳发火了。」
「不,确实是没打算保护自己的我不好。」
她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长型的小绷带。
眼看时间也快差不多到了。我赶紧蹲下身子,把手往里边一伸,立即就抓到了圆形平面的物体。
「给,妳的一百元。」
「谢谢。」
「那么我先走了。注意身体的同时也别再不小心弄丢它了。」
「那个——」
「什么?」
「能询问下你的名字吗?」
忽然间,我被她简单无比的问题刹住了脚步。
并不是说不能告诉她名字。
只是,我需要考虑说了之后的后果。
毕竟,自己就职的公司是个怎样的玩意,自己早已心知肚明。
「虽然很抱歉,但我——」
本想回头婉拒她。但我一转过身子,之前都没注意到的细节突然映入了眼帘。
那是大小不一的伤痕。
脚,膝盖,或是手肘的地方,都有着小孩子玩闹摔在石路上跌出的痕迹。可是这看上去不像是最近造成的,而且部分伤口已经留下了血痂。
仔细一看,衣裤的尺寸都远远大于她本身,风格也不是芳龄女生所喜爱的。
虽然没法一眼就判断这个人的所有背景。
但也绝不会是好事。
不知为何,我将她和我遇到那个黑衣人时的狼狈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那个为了活下去而拼命抓着救命稻草的身影。
所以,她才为了一百元奋不顾身吗。
「……」
我不禁咬紧了牙关。
明明拥有了与生俱来的美貌,随便被星探一下就会走上截然不同的道路。却因为没被命运所眷顾,现在正站在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
如果这顺长的白发与雪花共舞,想必会十分漂亮吧。
看着那橘红一般的瞳孔,我将十几张代表万元钞票的谕吉塞到了她手中。虽然是这个月的紧急用资金,但我不想就这么坐以待毙。
「欸…?」
正当她错愕地望着我时,我缓缓张开了紧闭的嘴。
「佐藤太郎。只是一个随处可见的名字。」
依然发呆着。
看样子她现在没那个心思去聆听自己的名字。
「这…这贵重的东西我不能——」
「那只是我不小心弄跌的。而妳只是碰巧看到然后捡到了,就这样。」
「……」
她低下了头。就算不用保持同样的高度,我也能听见那细微的哽咽。
她跟我很像。
都是在寻找那个名为未来的出口。
「那么,如果没什么要紧事的话,我就先告辞了。」
我把手搭在了她头上,就像那个人曾经对我做过的那样。
「加油…别被击垮。」
「谢…谢。」
我能感觉到从她身上传来的颤动。
即使模彷了他的动作,我也不会因此拥有拯救他人的能力。
也许这对我来说,只是对自己的救赎罢了。
但,这样就行了。
活在残酷的世界里,也要对仅此的一人展露微笑。
——啪嗒,啪嗒。
在那之后,我也没等到她的心情是否平复就离去了。
如果再早点遇到她的话,我应该会把仅剩的时间都一拼用在她身上吧。
——嘀嗒。
「七点五十八分,再稍作歇息吧。」
不管什么时候抵达公司,只要进去了,等待自己的必然是堆积如山的文件。
或许是出自于想迟点面对它的缘由。即便是闲暇的两分钟,我也不想就这样供奉给它,所以才倚靠在大门口旁。
——咔哒。
看着炎热的天气和逐渐变多的行人,我缓缓凝听着周遭发出的声音。
互打招呼的友人,看上去和善的店长,一脸不屑地走在行人道上的猫咪们。
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活下去的理想。
——咔哒。
那么我又如何呢。
在这个不明确的未来当中,半年之后的我,是否还在为父母打拼着。
「佐藤太郎…这时候就放弃思考吧。」
对,未来的事情,等到了未来再想吧。
——咔哒。
秒针转动了两圈。
我也展开了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