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仍未知晓这个世界的真相……」
早晨,有些阴暗不足的光透过窗户照射进落秋的房间,落秋缓慢的睁开眼,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寻常,关掉手机上设置的闹钟,他习惯性的伸出手来挠了挠头,紧接着便想像一只冬眠的熊一般继续睡去。翻身;刺痛。感受着胸口的痛感,他睁大了眼。
落秋的手往胸口摸,想知道是什么在刺他,直到是摸到了一些碎粒才发觉了他的护身石碎了这件事。
*
父亲小时候替他在科隆的一所小教堂求的。那时的落秋不知怎么患上了久久不愈的高烧,身在德国工作的父亲回国看望前到科隆的一所小教堂祈祷,当时一名修女见父亲痛哭,一问之下把这块金灿灿的石头送给了父亲,说可以替他祈福保佑。
父亲之后回到了国内,把这块石头做成吊坠戴在了落秋的身上。不知是病到了该好的时候还是这块石头真的有神奇的功效,总而言之在那之后几天落秋的病状全好了,也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类似的高烧也没有再出现过了。
「爸,我护身石碎了。」刚睡醒的落秋眯了眯眼,手机过高的亮度刺的他脑袋发昏,他把这段话发给昨天晚上才见到的那个人,想着老人家不会立刻回复自己的短信就先倒头延续一下刚才舒适的睡眠,没想到手机「嗡」的一声,显然是自己的老爹回复自己了。
其实石头这种东西,碎就碎了一点也不稀奇。只是今天碰巧是落秋到德国的第一天,这块时刻陪伴自己的石头又是在德国求来的,这就不由得让落秋想要把这个情况分享出去。
「碎就碎了,碎碎平安。长大了、气盛!还怕有什么不吉利的缠身不成?」
落秋见到这条消息,脸蛋上浮现了一丝颊红,当初就不该跟他们讲自己做梦的那些事。
要说不吉利缠身这件事,还是要从落秋小时候生病那事说起,落秋记着在生病之前,他曾经见到了一个女孩,那女孩手上一朵拿着山茶花,穿着宽敞艳丽的衣服。就像是从另一个世界里走出来的一样,那女孩把山茶花递给自己、自己接过那花,之后她消失在了公园的转角、自己发了高烧。
在高烧那几天,自己经常做梦见她的梦,在梦里她似乎对自己说过什么话,在递花之时好像也说过什么话,如今的自己已经记不得她说了些什么,甚至也不能确定那女孩是不是真的在现实里出现过,或许她根本未曾递给过自己鲜花,或许在公园里的相遇本身就是高烧时模糊不清的梦,一切都无从知晓。
落秋记得自己曾在高烧痊愈之后寻找过那女孩存在的痕迹;找那朵她递给自己的山茶花,可当他问起父母时,父母只说有很多人还有同班的小朋友都来献花给自己,希望自己早日痊愈,不过花这种东西终究放不长,一些败了的花都被她收拾掉了。此事也就不了了之,落秋也只能当那朵山茶花腐入尘土,同其他凋谢的花一起从世上消失了。
推上窗,昨天晚上的小雨下到了现在。落秋把护身石的碎块安稳的收进一个小锦盒,他穿上了衣服洗了洗头。为了更好的学习落秋提前十五天来到了德国适应风土人情。就计划上来说今天是第一天,毫无疑问是应该出去逛逛的。
昨晚买的黑色面包是今天的早餐,桌上的手机嗡声作响。他拿起手机看了看,本以为应该是自己的老爹,可没想到是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在短信开头,是用中文打出的「好久不见,落秋。」随后就是一段连串的德语。待到看完短信落秋才是在下面的落款处知晓了发信人是谁。——「梵」,老爹最喜爱的学生,之前还有来过中国,和落秋也见过两面。落秋记得她,虽说可能是因为本身认识的外国人也不多的原因,但梵也确实让人印象深刻。与印象中的西方女性不同,梵长得十分小巧,甚至可以用精致来形容。棕红色的短发大概和肩部平行,明亮的眸子里棕色的瞳孔似乎藏着秋天的落叶。只是在当初见过两次,落秋就不会忘记这个女孩的模样。
梵是怎么知道自己到了德国这件事?落秋想。肯定是自己那爹把消息透露了出去。
「——Guten Morgen!(早上好!)」
木质的房门刚刚推开的一刹,一道清脆且有活力的女性声音就是传入了落秋的耳旁。落秋是有想过的;关于这种基本上没可能出现的情景。实际上刚刚就在想:「她不会上门来找我吧?」这种不太真实的想法。只是落秋没想到,竟然真的是一大早就遇见了梵。
「梵……?」
落秋有些诧异的看着面前的少女,他虽然有想过,不过确实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一大早的就会看见这个女孩。
「怎、么、样?住的、还舒服吗?」不知是有些紧张还是什么原因。此刻梵的中文竟是有些蹩脚和磕巴。听起来甚至比之前在中国见到她时还有些奇怪。
「嗯,还好。不过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落秋改用德语回应她。不是梵的中文让落秋不适,只是落秋还是很少和真正的德国人交流,所以想要多实用一些语言。不过梵却莞尔一笑,说的依然是中文。
「你的,房间。都是我布置的哦~落…秋。你竟然、不知道吗?」
听见梵的话,落秋微微愣了一下,怪不得昨晚见到房间时还有些奇怪,里面那些精心布置的花草和书籍实在不像是自己那懒散父亲的作风,当看见那白色的触控小台灯时落秋心里还对自己的父亲另眼相看。但没想到自己的房子竟然是别人布置的。亏得他好意思拜托别人这种事。
「啊……那个……真是给你添麻烦了。」落秋摸了摸头,感觉有些羞愧的脸颊泛红。「要不要进屋休息一下?外面下着雨吧?」注意着少女头上因阳光闪烁的水滴,落秋猜测着道。
「没关系,不用客气。我可是帮了老师不少的忙,」梵说着,突然愣了一下,连忙摆了摆手「啊。!不是!我是说、老师帮了我不少。」在将之前的口误解释赶紧后她害羞的笑了笑,继续说:「前两天,老师有事,说起这件事,我自愿来帮忙的。」
「之后,老师他、暗示我、照顾你一下。我就早早买了食材过来了,想你应该很累才对,我有钥匙、想给你做早餐,给你个惊喜,就过来了。没想到。你起床这么早。」
落秋听着梵这一卡一顿的话语,不由得有些想发笑,可是当他听到后面的时候,他向梵的双手看去,却发现梵的手中空无一物。说起来暗示又是什么措辞啊……。
似乎是注意到了落秋的注视,梵脸色泛红,右手食指轻轻搔了搔太阳穴旁的头发,在头轻轻向右倾斜十五度之后露出了一个看起来人畜无害、阳光万分的笑容。
「雨伞…、和…、食材…~忘记在计程车上啦~嘿嘿~」
看着面前明明是要比自己岁数还大上一些的娇小少女,落秋笑了,表情有一种「真是拿你没办法」的意味的摇了摇头。
在那一瞬间,落秋突然产生了一丝错觉,他总觉得,在某个不知是何处的地方,类似的剧情有上演过。久违且熟悉。
「那么,先一起、去外面、吃早餐吧~?」
用着和少女相同的语速,落秋撑起了大号的雨伞,关上了房门。而少女则是嘻嘻一笑,回道一声「好~」就是双手背后洋溢着笑容的躲入了落秋的伞下。
*
从天气到旅游,从音乐到游戏,梵与落秋一边游逛着柏林、吃着小吃,一边闲聊着。
到了下午,在一处运河的河道旁,梵的手中拿着一杯果茶,落秋则喝着一杯咖啡,两人正在一家甜品店吃着午茶。
和早上刚出门时相比,两人现在的手上都或多或少提着了一些东西,而落秋由于是初到异国,路上想买的东西自然也有很多。梵也是没有不耐烦,就陪落秋看了个遍。
「说起来,落、秋~。你的那个吊坠,没有带过来、嘛?」
「誒?」听见梵说起吊坠的事,落秋愣了下神。
「就是那个……。护身石!」
落秋并非没搞清楚梵说的是什么,她说的就是今早碎掉的那块吊坠,只是让落秋纳闷的是,梵为什么会知道、问起护身石的事。
「带是带过来了……」落秋的脸色有些难堪,毕竟不算是什么好事。
当梵看到落秋从怀里掏出来的锦盒时,落秋注意到她脸上的表情明显变得有些欣喜,而当落秋打开锦盒、露出破碎的护身石后,梵却是「啊……?」的怪叫一声。表情落寞了不少。
「今天早上刚刚碎掉的……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落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不过为什么梵会关心这块吊坠的事情?」
「你竟然,不知道吗!?」梵听到落秋的话后脸鼓鼓的,似乎是在表达不满。「这块石头,可是梵!从河里找到的哦!」
听着自己从未听说过的消息,落秋也是一副惊讶的表情。「抱歉……我不知道。我只是听我爹说,他是从一个修女手里求到的。」
「那是梵的、妈妈哦!」
听到落秋的回答,梵似乎是更加不满了,就像是动画里的人物一样,嘴鼓的溜圆。
「啊……原来是这样。抱歉抱歉,作为补偿,这顿就我请好了。」梵似乎是很满意落秋这次的反应,原本鼓鼓的嘴看起来很开心的「噗哈哈」的笑出声来。
「那就有劳破费啦~。」梵话音一转「不过…这块石头真的是梵从河里找了一天才找到的。」
伸出纤细的手指,梵轻轻触摸着破碎的宝石,似乎是怕本就破碎的石头再次破碎一般,梵的手很轻、就算目标是石头甚至也可以用温柔来形容。她温柔的触摸着石头,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悲伤起来。
「因为小时候听说,只要有不幸的事情发生,那么在河道里的千万枚鹅卵石之中,其中一颗就会变成美丽的宝石,再之后,只要能够从千万枚普通的鹅卵石之中挑出那块变成了宝玉的石头,将其伪装的外壳打磨并再次对着石头许愿,那块石头就有着能帮你完成愿望的魔力。」
梵说着,这次意外的没有停顿,她没有看着落秋,她只是盯着那块金黄透明的宝石,默默的摇了摇头。
「没关系吗……?梵。」
「嗯嗯。什么事也没有,完全没关系。」
当落秋问向梵,梵回答落秋之后,落秋感觉一切就又回到之前的那种氛围之中,不知是怎么回事,之前那股突然的悲伤感就像是错觉或过往云烟一般,瞬间就消失了。
「我、一会、带你去、别的地方逛逛吧~?」大口啜了一口果茶,梵对落秋笑着道。
「嗯。好~」同样是大口的喝了一口咖啡,落秋对梵回应着。
*
晚十一点半。
落秋呆呆的看着天花板,不知为何怎么也睡不着。
这样发呆大概是一个小时前开始的事情了。落秋自晚上九点回到家之后收拾了一下屋子,再之后就是看了看书、翻了翻手机,在大概十点钟的时候躺在床上,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嘴角不由得开心的勾了起来,今天过得可是难得的开心,完全没有什么压力和烦恼的和梵愉快的度过了一天。可是再更加仔细回想这一天都做了些什么的时候,落秋的思绪却是怎么也没法从「下午」,从「护身石」那件事上挪开。
老实说他对这块陪伴了自己近九年之久的石头有关的事情完全不知道。不过要从之前的角度来说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没有人会觉得一块石头会有着什么故事;可现在的落秋不这么想,他发现陪伴着自己的这块石头,似乎背后有着特殊的事情。
梵当初是怎么找到这块宝石的呢。为什么自己的父亲会偶然间求到这块石头。最后梵还成为了老爹的学生。是机缘巧合吗……?
落秋揣着那块护身石的碎片本想是找所教堂问问的。可是今天却完全没下那种工夫。不过就算说是要问也不知从何下手,光是位置就不一样,当初是在科隆求到的护身石,而自己现在却身在柏林。只是空想罢了。
他今天也算是走了一天,按理来说早就乏了,可一种空缺感却让自己不能深眠。落秋摇了摇头,关上了灯,想尽快入睡,但在床上辗转反侧十数分钟后却依然没有半丝要入睡的意思。总感觉是少了些什么。
非要说少了点什么的话,也就只有那块石头了。落秋想。在这些年来,落秋每次都是连睡觉都在戴着那块护身石,就算有时摘下了也是放在床头、柜旁,绝不会离开更多。如今没了那石头竟怎么也睡不好,总有一些不踏实。
从床上坐起,落秋拍了拍脸。他走向外屋,他决定了。就算是碎块也好,他必须得把护身石放在身旁。由于到外屋只有几步道的距离所以落秋没有开灯,他把放在桌上装碎石的锦盒拿走,回到自己的卧室里。有护身石在身边落秋觉得心里安心不少,可是就在他终于想安心入睡的时候,落秋却是发现房屋里不知怎地竟是多出了一丝光亮。
他仔细看,自锦盒的中部,一小束光正闪耀着,落秋本想是哪里在反光,可是不管他怎么看也找不出那光是从哪儿来的,即使是把锦盒调换好几个位置那光也依然存在。直到是落秋继续找了好久是哪里在漏光依然未果之后她才是愣了下神,把视线往锦盒处看去。
他睁大了自己的眼睛,连呼吸也慢了几分。那光……似乎是从盒子里发出来的。
落秋的手慢慢伸向锦盒,在用手指轻轻碰了一下确认没什么异常之后才是左手把住盒子,右手拇指慢慢推开盒盖,光愈盛,刺的落秋是闭上了眼,直到是他感觉到用右手遮住了那发光的宝石,落秋才是试探性的把眼睛从左手的指缝里露出一丝缝隙。
不亮。无光。
这是落秋睁开眼后发现的第一件事;那刺眼的光消失了。
冷。似乎有风。
这是落秋睁开眼后发觉的第二件事。
「超好看~!对吧?哥哥~?」
把遮在眼前的左手缓缓挪开,看着被妹妹关上了的锈铁盒,落秋脸上的神色也是激动了起来。
「嗯~是啊,超好看!温妮莎~!」
*
落秋与温妮莎住在布鲁曼城东面的「砂砾区」,是城中地位中下居民聚集的地方。
在「砂砾区」的西面,靠近城中心但仍有一段距离的区域是「墨石区」,在墨石区靠近砂砾区的边缘地界有一所学校,那是落秋与温妮莎上学的地方。
白天,落秋和温妮莎去学校里上学,待到下午放学时,因为母亲是修女的关系两人便会去区域交界处的一所小礼拜堂帮忙;虽然说身为修女的母亲并不在这所小礼拜堂里就是了。
——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去西边的大教堂参拜的。虽然说没有任何条约禁止或规定什么样的人可以去大教堂参拜什么人不可以去,也没有说穷苦的人不能去「圣银区」的教堂,但去过的人都是知道的。
被「高人一等」。不,是被「自认为高于人们一等」的人冷嘲热讽,指指点点的感觉。让人根本无法静心接受。久而久之,砂砾区的人和部分墨石区的人便不再去大教堂,而是只来小礼拜堂这进行祈祷了。
小教堂靠近河边,落秋与温妮莎在晚间扫除完之后有时会去河边坐着,河不是很宽,但也有少些人行船,两人有时会去河边钓鱼,夏天暖和的时候也会下河去玩。不过现在草色渐黄,风也变得冷上不少,现在的时节两人只会在小礼拜堂门前扫地和街上的落叶,顺便听来往旅人们闲谈出的故事。
*
在小礼拜堂里,一名穿着不常见的服饰的少女一边往门口的圣水盆里扔出一枚硬币,一边小声嘀咕着什么。
在门前扫着落叶的落秋微微一愣,看着年龄上应该是要比自己大上一些的少女他停止了手中的动作,走到了少女的身后。
「不可以往圣水盆里乱扔东西……」落秋说着,待到距离再次靠近才是听到了少女的祷告声。「不管是哪路神仙都好,请帮助我们拯救自己。拯救名为人的生物吧。」听着少女意义不明的祷告,落秋再次愣了下神。
「那个,你应该是别的国家来的吧……这里是。」通过异样的祈祷方式和称不上尊重的祷告词,落秋想着少女并非是本地居民,正要解释的时候,少女却是转过了身快步走去。
「已经是跟国家与信仰无关的事情了。」少女说。「世界就要灭亡了。你要完全的消失,连存在过的痕迹都不曾留下吗?又或是把仅剩的思念托付给另一个世界,『某种意义上的继续存活下去』。怎么做呢?」
听着让人云里雾里的话,落秋自然是无法理解,不过他总觉得这并不是单纯的疯言疯语。
如果世界就要灭亡了,他自然是不想就这么消失,不过某种意义上的继续存活下去又是什么意思呢?他想要回复眼前的少女,不过就在他刚刚开口的时候,少女却是再次开口。
「面对『未来』,我们该将希望寄托于何物呢?」她说着,向落秋挥了挥手,便是离开了这里。
「世界要灭亡了。」这是落秋在十四岁时听到过的事。
「世界要灭亡了。」这是温妮莎从未知悉的事。
*
天南地北,河东海西,旅人们的故事总是精彩的,但我知道,人们的生活并不如故事一般惬意。
「生活似乎一天比一天难过了。」这是温妮莎十一岁时发现的事情。
和哥哥一起扫完地面上的落叶,温妮莎回到了位于砂砾区的和哥哥的小屋中。
「今年的秋天是不是要比平时来得早呢?」看着哥哥点燃柴火,将小锅架在火上的时候,注意到寒冷的温度,温妮莎如此问道。「是这样吗…?」落秋将掺着杂草的木柴多填了一些到火里,火大了几分,屋子里也更加光亮暖和了。
「今天辛苦吗?」温妮莎呆呆的望着火光,她表情有一些落寞的发着呆,直到是落秋走近,向自己问话她才是回过神来。
「不辛苦~」温妮莎笑着,她注意到落秋手中拿着两个面饼,他背着手走到自己的身后,之后又是对自己喊话。「我先回屋里待着了。有些困,先躺一会。」待到温妮莎应着,落秋便是回到了屋里。
温妮莎静静的看着火光。半个小时后,柴火的光没那么亮了,她想再填一块时才是发现,柴火也是不多了。
「要节省一点。」温妮莎心中想着,便也不打算再填柴准备也回屋睡觉。可当她回过头,才是看见在小木几上一个面饼放在那边,而在那个面饼旁边还有一个被撕了一小半的面饼在那。
「食物没有之前那么多了。」不知道是什么理由,但温妮莎知道,并理解了这一点。
她将那大半个面饼用手撕开,填进肚里,直到是留下一小块之后,她才是望着剩下的一个余一小块面饼发起了呆。
为什么呢?母亲给的食物好像一个月比一个月少了。之前还以为是没计算好每天的量,但两个月下来温妮莎发现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温妮莎重新坐回火前怀抱着双膝。
还不到冬天啊……。
可能是自己和哥哥都长大了,比以前能吃了的关系,也可能是这个月临时有些事的原因。虽然没有饿到想哭的份上,可温妮莎就是感觉到了一种难过,一种悲伤。身体需要的多了,拥有的却少了。如果只是这个月就好了,可如果一个月比一个月差,到冬天的话又该如何呢?
每人一个半,一共三个,是平时晚上的量,可如果这样下去,一定没法正常维持了吧。
温妮莎注视着桌子上的食物,明明已经是最便宜的,用玉米的面、叶、棒子做出来的仅为充饥的食物,可还是没办法吗。
可是……就算是这样……
柴火已经烧的差不多了,已经到了睡觉的时候了。站起身来看着桌子上的食物,温妮莎拿起了那个完整面饼,将其偷偷放回了存放食物的袋子里。拿着剩下一口的那块,温妮莎站在门后,调整了一下心情之后推开了门。和往常一样,落秋还没睡。
「困了吗?温妮莎,」
「嗯,」温妮莎看起来欢快的点了点头。
「放在木几上的食物吃了吗?」
「嗯~吃了~。」温妮莎对着落秋露出了笑。「不过不怎么饿,所以没吃完,还剩下一小口,哥哥吃吗?」
看着微笑着的温妮莎,落秋心里的愁减轻不少,他笑了笑。「你吃完吧,你现在就是得多吃点才行,天比较冷了,不过我已经把你这边睡热乎了,赶紧上床睡觉吧。」落秋说,不过温妮莎却是摇了摇头。她爬上了床,把食物递到了落秋的嘴边,大有要塞进落秋嘴里的意思。落秋愣了一下,才是张开口把那一小坨食物接下去。再之后温妮莎用力的把手挤到落秋的胳膊里面,将落秋的手臂紧紧抱住,良久才是意味深长地说一句。
「谢谢你,哥哥。」
*
「对不起啊『**』,一定很难撑吧。不过放心吧,不会比上个月更少了。」
在临近冬季的十月,我在砂砾区的小教堂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妈妈。
每个月的月初,妈妈会来砂砾区组织颂读和祈祷,趁这个时候,妈妈会将我和温妮莎下个月的食物带过来。
「没关系,妈妈。」我看着同样窘迫的母亲点了点头。似乎是感到欣慰,妈妈她温柔的摸了摸我的头。
食物没有变的更少,虽然代表着依旧会维持原样,但对于情况没有变差这件事我竟感到十分的高兴。是因为心中不断扩大的不安止住了吧,我感觉自己少吃一点是没关系的,但是温妮莎的话不吃饱是不行的。
因为我是哥哥,一定要好好照顾妹妹。不论是母亲、老师,还是周围的人都这么讲,而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所以宁可自己饿着,也不能让妹妹吃不饱饭。我,是这么觉得的。
可,有时候,饥饿真的是很难忍受的事情。
「妈妈,对不起。」我拽住了妈妈的手,想要将自己隐于内心的烦恼倾述出来。母亲的眼神有些诧异,可是却安静的蹲下了身,倾听了我的烦恼。
「因为粮食不多。我明明已经决定好了不吃晚饭的,因为我也吃的话温妮莎就没得吃了。可晚上给温妮莎拿食物的时候……我还是没忍住吃了半个。」
「我…不想温妮莎担心…。」我看着母亲,不知是自责还是怎样,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我有一些想哭,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又不想让母亲看出来难堪。后来仔细想,那或许是一种没缘由的委屈。
——自己也是想吃饱的。
我其实是知道的。
「情况不会更差了对吗…?冬天的话…会又冷又饿,可温妮莎还小…」
我说着,我原以为我是在关心温妮莎,可当我提到温妮莎时我才发觉,虽然我确实在保护着温妮莎,但实际上,我只是希望自己可以不用再担心粮食,只是希望自己也能吃饱而已。
我在向母亲索求更多。
我的话没有说完,就是因为内心突然发觉的自责而大哭起来。母亲没有多说什么,她只是安抚着我。
在那之后的三个月冬季里,正如她最开始保证的那样,粮食没有减少。只是那三个月我没有看到母亲,每个月带来食物的人也变成了母亲同僚的修女。
后来我想,母亲一定将我那时候的痛哭当成了「作为哥哥对妹妹的担心」但我知道,那只是我对自己并不是表面说的那般的自我牺牲的自责。但也正因如此,那份自责却更加促使我对温妮莎的关心。
*
「河水开融了…!」
温妮莎从小礼拜堂的破木桌下突然钻出来的时候。我还真是被吓了一跳。
「哥哥~咱们去河里捉鱼吧~?」
自入冬以后,我很少看到温妮莎如此有精神。
「现在的话,河里的水还有些凉,不如再过些时候暖和一些,哥哥再陪温妮莎一起去河里玩。」
温妮莎听见我说的话,似乎是有些失落隐藏在心里,不过数秒的沉默之后,她又是抬起头来对我回道:「好吧~那等天暖之后,哥哥一定要陪温妮莎一起下河去玩。」
我点了点头。以「嗯」作为回应,就是继续沉心进阅读之中。
傍晚,山崖边的太阳落下。天空积起了云,雨从云中下落、雷在雨中沉闷。我披起能稍遮雨水的衣物,正准备出门寻找温妮莎,就见温妮莎是在雨中小跑着向我招手。
「哥哥~!」
温妮莎光着潮湿的小脚跑进屋内,放下手中的鱼篓,右手背到了腰后,左手的食指点在微微鼓起的脸颊旁,脸上一股隐藏着兴奋的表情。
「怎么了?那副表情?」我看着温妮莎不由得奇怪,然而温妮莎却只是拽着我的胳膊把我向着漆黑的里屋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