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冰冷的风吹在脸颊上,她倚着阳台的护栏,用手拢起被风吹动的长发,静静凝望着远处的工地。经过了一天的工作之后,大部分人已经气无力地向宿舍的方向走去,剩下的则是刚好
轮到值班,整夜都要留在工地看守防止建筑被野兽破坏。
“很痛苦吧……这样的生活……”
看着没有一丝生气的人群,她低声自语,脸上浮现出一抹哀怜的神色。
“但是,没关系的……高塔之民将比别的族类更加幸运,你们将最先见到神……”
“神愿不愿意见我们,这还是个问题呢。”
身后传来一道冷彻的声音,话语中深沉的敌意,让她不禁想到霜雪结成的刀锋。
“……若拉,为何这么说?”
“现在的情况你了解吗,大法师艾莉耶尔?”
“我明白,前线的情况很艰难……”
艾莉耶尔感到不安似的低下头,脑海里闪过这些天在战场上看到的悲惨场景,回答中带上了些许痛苦的感情。
“纵然前路艰难,我们更要努力战斗,结束这漫漫长夜……”
“但问题是,现在看上去根本结束不了。”
若拉有些烦躁,向前走了几步,紧紧握住手中的法杖。
“最初说要修筑这座塔的时候,预计在三层左右就可以完工。然而现在塔已经盖完五层,第六层正在搭建中,攻略第七层的部队每天都在面临严重的减员……每当我们上到新的一层,当
地的原住生物就越强,现在大家都在怀疑我们是不是根本弄错了方向。”
“越接近神的领域,生物的力量自然就越强大……我们并没有走错。”
“前线部队中有种看法,说是神不愿见我们,才刻意设置了这么多障碍,无论我们再往上走多少层,都到不了目的地。”
艾莉耶尔转过身,用平静的眼神看着若拉,若拉的身体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起来。
“若拉也是这么认为吗?”
若拉想要直接回答“没错”,但被那样的眼神盯着,心里无法抑制地动摇起来,便试着用迂回的表达方式来缓解心中的畏惧。
“神之所以离开我们的大陆,是因为人类的道德败坏,让他感到失望。现在我们每到一层就驱逐当地的原住生物,又从大陆抓来工人强迫他们工作,这种做法有哪一点和道德沾上边了?
如今因为环境太过恶劣,就连不少低阶法师的行为也都堕落了,这样下去就算见到了神,难道他还会回应我们吗?”
面对若拉的质问,艾莉耶尔犹豫片刻后,轻轻摇了摇头,直言道:“我不确定。”
“你……!”
愤怒的情绪在身体里泛滥起来,一瞬间便冲散了恐惧,从躯体蔓延到四肢尖端,若拉觉得自己像是快要燃烧起来一样。
“也就是说,在没有保证一定会获得回报的情况下,我们还不得不拼上性命去做这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的工作……”
“有多少人感到厌倦了?”
“几乎全部。”
若拉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想要好好进行最重要的交涉。
“如果仅仅是敌人变得比以前更强,倒还不至于引发这么多人的不满,不过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我们在第五层发现了十分适合居住的区域,环境甚至比大陆更好,很到人都说这是我
们辛苦战斗的回报,我们应该在这里定居下来。”
“我不允许。”
连一秒钟的考虑都没有,艾莉耶尔拒绝了若拉的要求。若拉轻声笑了起来,走到这一步,反倒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果然是这样,我早就知道你不会同意的……毕竟这才是你啊。”
若拉挥动法杖,从杖的尖端涌出的青白色光芒中,两具铁质巨人显现出来降落在地板上,巨大的身体带来的冲击,令整个楼层轻微晃动。若拉站在她所召唤出的护卫身后,用法杖指向艾
莉耶尔,开始吟诵咒文。
“出自比黑暗更深沉的深渊,忧愁与不幸的光中的影子……”
艾莉耶尔没有作出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若拉,若拉的咒语停了下来。
“为什么你不抵抗?”
“有多少人参与反叛?”
“大约一半。”
“但是,只有你一个人来找我对决呢。”
“因为大家都害怕你,她们宁可先从你的支持者开始下手,一点点削弱你的力量,但我不认为祭司殿能够承受这样的一次分裂。”
其实,若拉自己也感到害怕,她紧张地观察着艾莉耶尔的举动,紧握法杖的双手指节因为太过用力而失去血色。然而与这紧张相反,一股莫名强大的自信同时充满了她的身体。
“所以我来打败你,我知道我能做到。只要你倒下,一切事情就都解决了。”
艾莉耶尔沉默不语。她闭上双眼,思考了许久后,发出一声微弱的叹息。
“我没办法把一半的人都杀掉。是我输了。”
“如果你早点说这话该多好……可惜现在已经不能就这样结束了。”
像是感到不忍一般,若拉将视线从艾莉耶尔身上移开,用比之前和缓了许多的声音,再度念起致命的咒语。
“出自比黑暗更深沉的深渊,忧愁与不幸的光中的影子,打开你混沌而模糊的灵魂,吞没应许之物。”
黑色的雾气笼罩了艾莉耶尔,若拉将脸转向一边,不愿去看眼前的景象。咀嚼的声音回响在整个空间里,若拉知道那意味着血肉被切开,骨头被一片片磨成碎块。就算强迫自己不去想,
恶心的想象还是在脑中浮现,她想遮住耳朵,却又不能松开握住法杖的双手。
不知经过了多久,声音终于停了下来。若拉慢慢地将头转了回去,已经看不见艾莉耶尔的身影了,就连一片碎屑都没有剩下。只有溅落在阳台各处的血液,能证明她确实曾经存在过。
全身上下再也找不出一丝力气,若拉撑着法杖,一点点滑落到地面。一滴温热的水珠溅落在手背上,她用手指扫过脸颊,肌肤被濡湿的瘙痒感,沿着指尖的轨迹在脸上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