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陆西部的众多港市中,云辉市的规模并不算大,商业也不是特别发达,但由于有着独特而美丽的海岸线,在喜好观光的人之间小有名气。正因为这样,云辉港的码头上停泊的大都是些外观精致的客船,城市的整体风格悠闲而愉快,虽然是依靠旅游业这种不能自给的产业发展,却给人一种生命力旺盛的感觉。
一艘白色的单桅杆帆船靠近岸边,还没等船停稳,一名打扮奇特的少女已经走出船舱,从摇摇晃晃的甲板跳上码头。少女看上去只有十岁左右,淡蓝的长发绑成一束马尾,越过左肩垂到胸前。时间还只是初秋,空气中尚且残留着些许盛夏的余热,她却穿着一件将全身都罩住的棉质大衣,看起来有几分奇怪。像是要扫空漫长航行中所积累的沉闷气氛一般,少女展开双臂,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码头上来往的游客与船员。
单桅帆船的船主也从船舱里钻了出来,他将绑船的绳子系在岸边石墩上,随后迈上码头,走到少女身边。
“小妹妹,接下来我要进城休息啦,你不进城吗?航行这么久,一般小孩子可真受不了,你也进城好好休息一下吧,我可以推荐给你一些不错的店……”
“……夜店?”
“不不不,饭店和旅馆啦。话说怎么会想到那个啊?”
“说到航海,就是风浪,热血男儿还有港口的夜店。”
“唉,水手的名声有这么差?虽然这基本也是事实……”
船主抬起右手挠了挠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干海运这一行快十年了,也算是见过不少独具特色的客人,不过像这名少女那么特别的,不仅是空前,估计从此以后也不可能再出现了。
一个月前的某一天他正在码头上招揽客人,这名少女走到他的面前,支付了比一般价格高一些的钱把整艘船雇了下来。小孩子自己一个人出门,还带着这么多钱,他认为这一定是哪家的大小姐离家出走了。说来也奇怪,他本来是想把少女交给当地治安官的,但与少女对视了两秒钟之后,莫名其妙地改变了想法。当他察觉到自己的做法不太对劲时,两人已经在海上航行差不多一周了。
航海是件十分无聊的事,尤其是船上只有一个看起来沉默寡言的客人,就连想聊个天都不知从何开口。不过这并非最大的问题,真正让他产生危机感的是,因为太过无聊,各种十分不妙的欲望都开始膨胀起来了。能容纳十几名客人的船舱里只有两人,虽说很宽敞,毕竟是在一个封闭的空间内两人独处,即使是面对这么一个小女孩他也没什么自信把持得住。最糟糕的是,少女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冒出一些引诱似的发言。
——夜晚真好呢,夜晚啊……
——像这样吹着海风,凉凉的感觉很舒服呢。
——听说人类在晚上,都是两个人抱在一起取暖的呢。
途中有好几次,他都觉得自己要忍不住犯罪了,然而每次一与少女接上视线,种种杂念便都沉淀了下去。
“我要在码头等一个人,就在这里分开吧。”
少女淡然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他低头看去,发现少女也正转过头仰视着他,冰蓝色的双瞳中倒映着天空,如此的沉静、澄澈,像是老人,又像初生的婴儿。
这么奇妙的双瞳,今后大概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了吧?不知为何,这想法让他觉得有些遗憾。他抬起手,在少女头上轻轻拍了拍,随后便向着城里走去。
目送将她带到这里的船主离去后,璃华将视线移向海面,等待着某个人的到来。商船白鲸号不久之后就要进港,除了商品之外,这艘商船还载有一些特殊的客人。
在极为久远的年代之前,神还留在大地上的时候,人类的文明远比此时更加发达,而这先进的文明随着神的离去顷刻之间烟消云散。即使经过了一段漫长的发展,如今人类依旧无法超越数千年前的祖先,许多古代文明所遗留下来的物品,成了兼具文化与实用价值的珍宝。
想要取得这些宝物,最好的办法是进入古代文明的遗迹。散落在大陆各处的遗迹无论哪个都十分危险,除了各种陷阱、机械守卫以及残留的魔法之外,也有不少强悍的野生生物以这些遗迹为巢穴。在这种情况之下,探险家这个职业随即诞生。身手不凡的战士接受他人委托或自发地进入遗迹,突破种种危险后取得宝物,以此来赚取大量金钱。虽然从事这一行的伤亡率相当高,还是有不少人为了高额的回报放手一搏。
三个月前,为了探索一处海上的遗迹,许多探险家从这个港口搭乘白鲸号出发。璃华曾经去别的城市寻找这艘船,但当她到达那个港口时,白鲸号已经起航,她便雇了一艘快船先行赶到云辉市。
一动不动地看着远处的璃华,在过了大概20分钟之后,不禁自言自语起来。
“……好慢啊。”
这一天天气晴朗,视野相当好,璃华已经可以看到那艘船出现在海平线上,但无论等待多久都完全感觉不出它有靠近。是因为船只太过遥远还是海面过于宽广呢?总觉得连一直盯着它看的自己连距离感都丧失了。
实际上,璃华所感慨的也就是船的速度很慢这一点而已,并没有觉得不耐烦。由于和人类对时间的感觉不太一样,觉得自己不擅长等待的她,还是能够若无其事地做出原地静止好几天这种在一般人眼中十分可怕的行为。不过在路人眼中,她只是一名等得有些焦急的小女孩。一名碰巧经过的水手注意到她,将手搭在额上,顺着她视线的方向望过去,接着便问道:“小姑娘,你在等那艘船吗?到港口等爸爸回家吗?”
“是在等船……”
还没等璃华说出下面的转折词,水手已经爽朗地大笑起来,打断了璃华的话。
“哈哈,真是个好孩子。不过呢,以那个速度要到这里还早得很啊,大概要到晚上,你还是先回家等着吧。”
“……哦。”
璃华用微弱的声音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她不太喜欢和这样自来熟的人交谈,既然已经知道船短时间内还不会到,立刻结束对话进城看一看也好。
身后水手的声音还没停下,她稍稍加快脚步,走向离码头不远的建筑群。鹅卵石铺成的街道两侧,一家家店铺向着行人打开大门,除了占大部分的旅店之外,也有不少餐厅、咖啡厅和茶屋。看着这些,璃华忽然想起之前打听情报时,有人说过那个探险家每次都去同一家旅店住,直接去那里的话就可以等到他了。
那么就先去那家叫“魔术师小屋”的旅店吧——璃华作出决定,正打算向本地人询问一下目标的位置,一种奇妙的香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最初只觉得那是香草的味道,但仔细一闻,却又觉得有些许微妙的不同。那香味比香草的更加浓郁,又带着冰雪的清爽气息,在那气味的牵引下,她不由自主地向着旁边的一家咖啡厅走去。咖啡厅外墙和屋顶的色调是与海边十分相称的蓝与白,窗户上镶嵌着在许多内陆城市非常少见的玻璃,内部装潢则是原木风格,看起来十分雅致。璃华并没有注意这些,她的视线牢牢盯
在内部的柜台上。
“……这,莫非是……”
在离开海岛之前,璃华曾经听为了执行任务而进入过人类世界的同族说过,人类有一种十分稀有的甜食,用奶油、砂糖和一些香料冻成,虽然大部分情况下是在冬天出售,但也有人用能够降温的魔法在其他季节制作出来,价格和人气也随之成倍增加。
——“哎呀,那个可真是好吃呢,虽然人类的食物都还算不错啦,不过那个是特别的哦,让我差点连要回来这件事都忘了呢。”
璃华想起同伴说过的话,不由自主地咽了一下口水,但还是有什么沿着嘴角微微流了一点下来,她赶紧抬起右手,用袖口蹭了蹭。
“……不会错的,这个就是……冰淇淋……!”
“那个……小妹妹,想买这个吗?这有点贵喔……”
店员带着一脸有些困扰的笑容,看着露出没出息的样子的璃华。
“没关系,我要吃。这些可以吗?”
璃华将手伸进口袋,拿出几枚银币放在柜台上。
“啊,不用这么多啦。小妹妹你是来旅游的吗?你的爸爸妈妈呢?一个人身上带着这么多钱出来,可不安全哦。”
店员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一枚银币放进收银台,随后用一柄造型奇特的勺子将桶里的冰淇淋舀成球状,放在白色的瓷质盘子里递给璃华。
“……谢谢。”
梨花并没有回答店员的问题,双手接过盘子后,快步走到一张桌子前坐下,将小小的鼻子凑了上去深深吸气。比刚才在路上所闻到的更加鲜明的香味在鼻腔中扩散,让她感到有些炫目,她忍不住靠的更近了一些,鼻尖忽然感受到冰凉的触感,她的身子抖了一下,整个人向后仰去。
“……真是失态。”
总算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一连串举动有多丢脸,她不禁有些脸红。抬手擦掉粘在鼻尖上的冰淇淋后,她拿起桌上的勺子,从瓷盘中舀起一些送进口中。
“……!”
璃华觉得自己被从口中扩散开的冰凉给冻结了,绝妙的甜度与入口即化的柔软口感让大脑不停下达赶紧吃下一口的指令,身体却因为味觉上的冲击完全无法行动。过了好久,她终于缓过
神来,开始因为冰淇淋的份量太少而遗憾。
“……一份的话不够呢。”
不过没关系,还有时间,白鲸号还要过很久才靠岸。
在这段时间里……总之就先尽情地……
璃华伸出勺子,用仿佛闪烁着星光的眼神看着面前的瓷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