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鸾没有在闻人含这里耽搁多久，她始终迈着沉稳的步伐，依照次序一一检查大家做出来的成品。
闻人醍和闻人醐两姐妹坐在后方最靠后的两张桌案，和大多数的候补们一样，她们的脸上有着惴惴，羞于将做工过于拙劣的绣品示于人前，并且还是拿到负责检视的女使跟前……
如果可以，她们宁愿找个地缝钻进去。
少女们哭丧着脸，一点儿都瞧不出平时的明艳风采，她们就像是失意期的孔雀，鲜亮的翎羽由于打击而变得暗淡无光。
幸运的是，雪鸾经过的时候只是漫不经心地看了看，完全没有就此谈论一二的表示，这让她们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那一头，确认完毕最后一个女孩案上摆着的东西后，雪鸾便径直绕过了她，由后至前，徐徐推进验收的进度。
提拉就坐在那附近，此时的她同样显得有些忐忑。
她前方的桌案处，好似摊开着某样长条状的物什，我伸长脖子张望，总算是看清楚了那东西的模样。
唔，清楚是清楚了，可是我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或者直白一点，我根本分辨不出那到底是什么。
毛绒蓬松的轮廓，粉白相间的花纹。
它的结构是用与绣线迥然不同的粗犷绒线构成的，却又有种不可思议的柔和，以我多年玩转绣材的经验而言，我猜它一定厚实又保暖。
雪鸾同样留意到了提拉做的那样东西。
她的眼尾略显意外地一扬，将那物件挑了出来，摊在手上细细端视。
“这是什么？”
半晌过后，雪鸾垂眸问道。
提拉把手拢在袖子里，尽管紧张，还是强作镇定地回话。
“这是……围巾。是，是居住在苦寒地区的人们……常用的防寒之物。”
这话虽然说得结巴了点儿，好歹全须全尾地说完了。
“哦？是用来御寒的。”雪鸾难得显示出几分兴趣，“你倒说说，这‘围巾’是怎么个用法？”
也许是有了之前的那一番话作为铺垫，加之对方态度上的肯定，提拉这次开口时，声音里便多了几分底气。
“回女使，我曾经在书本中读到过，围巾可以缠在脖颈上保暖，女子中也有把它批在身上作为装饰的……我觉得稀奇，特意学习了它的织法，就是不知道，做得好不好。”
雪鸾点了点头，神色隐隐缓和，“不错。”
说罢，她便一摆手，对身后的使女道：“收着吧。”
一直到使女轻巧地收走围巾，提拉这才缓过神来。
犹自不敢相信，女使竟然夸奖了她……？
我本来是有点担心的，没想到提拉不但做出了我闻所未闻的织物，而且还得到了女使的称赞。
虽说，那仅仅是听不出情绪的短短两个字。
只不过，放在几近哀鸿一片的现在，这就实属难得了。
我心说等一会儿散场，我得要多表扬表扬这孩子，至于闻人含……
可以想见她应该会持续一段时间的坏心情，咳，到时闻人醍她们恐怕要多费点心了。
雪鸾行事利落，她毫不拖泥带水地一溜查看，没过多久就到了我的身边。
我对自己的绣功非常自信，更别提眼下我的对手并不是同门的师姐妹，仅仅是一群惊慌失措的手残少女……
我知道这些女孩子们有很多长处，好比说武功见闻，好比说家世出身，这些人里，甚至有精通古西域文字以及域外语言的存在。
我并不因此沾沾自喜，正好相反，在这样的情况下打败了旁人，打败了这些手足无措的女孩子们，是绝对的胜之不武。
这件事要是被师姐师妹们知道了，恐怕一顿数落是少不了的。
……我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无意间努力过头了，本来，我只是想留在这里，好伺机打探师兄他们的消息，然后想办法救人。
结果不知不觉间，就莫名其妙的认真了起来。
不得不说，到了这一步，我已经不可避免地投入了进去，同时，居然也诡异地想要探知……
照着这样下去，我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就在我自我纠结之际，雪鸾早已拾起了绷着刺绣的绷子，放在眼皮底下打量着。
细白的手指划过平滑的布料，她的眸光定格在我绣的那只仙鹤之上，对着那幅白鹤嬉水的刺绣久久不语。
我之所以选择了这个图样，其实有一部分临时起意的因由。
白鹤的寓意当然好，水与鹤的搭配，本身就是相得益彰，很少有人会不满意。
然而，一针一针下去，小小的水塘成了形，忽然间，便想起了那天在水边见过一面的镜娘，她的音容渐渐明晰，直至难以忽视。
我勾勒着仙鹤轮廓的右手一顿，鬼使神差的，将原本呈现活泼体态的仙鹤刺成了较为娴静的姿态。
那时我的想法是，镜娘似乎就是这般娴静的……
绣好了水塘和鹤，我忍不住往上添加了数点流萤，这么一来，就更接近记忆中的景象了。
全部做好后，我发现做出来的效果比原先预想的要好得多。
这样的水准，通过这场小试应该是不成问题。
如我所想，雪鸾缓缓放下我的那幅绣品，向来平静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针法细腻，栩栩如生，当真难得。”
她笑了笑，随手亲手把刺绣递给了使女。
“一并收起来，届时呈上去。”
见她笑了，我先是呆了一下，随即不禁涌现出小小的自豪。
能叫这位不苟言笑的女使展露笑容，这是不是说明我的刺绣功底又有精进？
待到她离开，我望着她修长的背影往别人那边去了，便收回了注目，安心静待着结束。
当雪鸾宣布大家可以离开的时候，少女们之间肉眼可见的弥漫着愁云惨淡的气息，全然不见往日的轻松雀跃。
她们有如游魂似的静默无言，一个接一个晃晃悠悠地“飘”出教室，想必是深受打击。
稍后，闻人醍、闻人醐则跟着脸色晦暗不明的闻人含走了出去。
中途我曾试着向她们搭话，不过，完全被她们无视了……
于是，这天下午只有提拉陪着我返回别馆。
